《铁链女》第二章

杜潜

徐州丰县欢口镇董集村的青年董锡进从家中走出村庄时，接到方芳的电话。一看熟悉的号码，他的肾上素就上升。他的原名是董福临，考上大学后就改名为董锡进。为什么会改名是 “锡进” 呢？因为他非常崇拜《环球时报》的主编胡锡进，反着厚嘴唇紧皱着眉心头发凌乱一脸的愁苦相看就是个监犯，但反嘴唇的大嘴巴唾沫横飞既机灵亦油嘴滑舌，成了共产党的重要的宣传喉舌和大炮筒，获得高薪厚禄便把孩子送到美国留学，也大方落落地包起了几个二奶。哦，胡总编真棒！最主要的是他看了某则报导，颂扬胡大炮来自农村历经奋斗获得巨大成功，这强烈地激励了他进取不息的斗志，要像胡锡进一样努力学习天天向上攫取功名。于是，他就将土里土气的 “董福临”改为散发着士大夫气息的 “董锡进”，借用了威风八面的 “锡进” 之名，沾一下《环球时报》的金漆银粉，盼望将来出人头地大有作为随意唾沫横飞潇洒不羁。

一年前，董锡进在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中，认识了方芳。他们同是江苏师范大学传媒影视学院的校友，方芳是大一学生，他是大二，她是学妹。这个学妹模样美丽清纯，高挑的身材该苗条的苗条，该丰满的又丰满，令他过目不忘想入非非，夜里睡觉闭上眼睛就是她的模样，脑中翻腾的念头，就是千方百计地想把她追到手。他甚至梦到与方芳做爱，但醒来他拍了两巴掌自己的脸：“呸，发这样的梦，你简直是酸菜吃多了！酸滋溜品出了甜味！” 他很自卑：方芳是徐州市人，徐州是大城市，你算什么？来自徐州丰县欢口镇董集村，一个满身沾着牛屎气味的乡下人。但好在他长相端正似有几分英俊，又争气地考上大学。当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他提升着良好的自我感觉：“我，董锡进，聪明又英俊！” 于是陡增几分追逐城市美女的勇气。

“方芳，我想不到你给我来电话……哦，我想不到……” 因为是视频电话，他又看到了方芳美丽的脸庞，那种天生的自卑令他说话又禁不住结结巴巴的。他站住了，觉得很讨厌自己，因为一双腿在发软颤抖。正在这时，关致富和六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押着七个妇女迎面走来，那些妇女显得肮肮脏脏的，脸色灰白像囚徒。她们年龄由二十五到三十五不等，她们的脖子都被绳子拴着，一个连一个串在一起。因为是视频通话，方芳看到了此情景，她非常好奇和惊讶地问：“董锡进，那一串妇女为什么被套了绳索在脖子，拴着走？” 董锡进转头望一眼，那是他熟悉的情景。在董集村，在欢口镇的各地村庄，经常可以看到这种情景。那些绑架掳劫妇女的犯罪份子，用各种犯罪手段和方式，将外地外乡的妇女绑架掳劫来，卖给当地乡村娶不到媳妇的人家。这种明目张胆的大量的绑架犯罪事实，中国的官方及法律界却称为 “拐卖”，按刑法只判三年以下徒刑，或拘役或管制。而从地方村委至乡镇县城，执法部门则对此熟视无睹…… “嗳，董锡进，你说话啊！” 方芳依然好奇地问，催促他回答。

董锡进一时呆住，在方芳又一次问他时，他突然飙出急智：“哦，是……快过年了嘛，我们村被评为新时代的文明村嘛，村里准备一台文艺节目，给村民逗逗逗乐，添些喜气。眼下，村民在忙着排演戏剧，很投入……”他为自己的完美的急智顿感自豪。哦，我董锡进是聪明的。Yes,  I’m a smart man! 在随机应变上和唾沫横飞方面，我绝不会输给大哥胡锡进。

“哦，酷！太有正能量了！展示了农村多彩多样的文娱生活，我喜欢！我感动！我要拍视频告诉全社会，全世界：我们国家的农村，中国的农村，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美丽，多么的迷人，多么的有正能量！董锡进，我打电话给你， 就是想接触一下乡村文化。 因为你在董集村嘛，你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带我去你们那里到处看看啊，行吗？” 方芳异常兴奋。

“哦，没问题没问题！一定一定的……” 董锡进激动得语无伦次。

“我们再联系。拜拜！” 方芳关了电话，但董锡进依然看着手中的电话在发愣。这很梦幻，方芳居然打电话给他，这感觉不真实……这时，有人用力拍一下他的肩膀，他回过神来，扭头看，是董福良，从小玩大的村中伙伴。

“我草！发什么楞啊？” 董福良问。他的个头比董锡进小，一脸的蛊惑狡黠，且显示凶蛮顽劣色相，表明他只是小学毕业文化，是现代中国贫困农村中，典型的愚昧无知贪婪混沌又欲望无度不加掩饰流露的那类农民。

“嗯，和一个城市里的学妹视频通话……哦，她是校花。” 董锡进依然沉迷在难言的兴奋和梦想中。

“校花？是什么花，怎么样的？我们村里有吗，我见过吗？”董福良傻愣愣地问。

董锡进顿时觉得和他说话是对牛弹琴。突然一种骄傲得意的感觉猛浮上心头：呵，好在我聪明勤奋考上大学！不再是那牛蛮无知的乡巴佬！

“不讲算了！大学生，摆臭脸了！还改名董锡进！我草泥马你！” 董福良有点恼怒，转过身去。想到小时候打架，拼了命不让当年的董福临受其他村的孩子欺负，我草！现在人家是大学生了，有派头了，不叫董福临了，是董锡进！我草泥马你！

董锡进看出董福良的明显愤嫉，想到以前他豁了命的帮自己，就有些心虚，连忙搂了他的肩膀，亲热地：“狗颈，找我什么事，说嘛！” 他叫着董福良的小名。

董福良也就气消了，捶他一拳，然后俩人揽头搂肩往回走。

“不能呆半天啊，我要去办事。” 董锡进强调。

“我草，还限我时间！不会半天，好吧！”董福良保证。

往董福良家走的时候，他们经过村委会。村委会的外面，关致富押运的那串妇女一行横站在那里，三四十个男女老少村民围着她们，其中一些仔细地审视并一边大声议着猜着价钱。关致富正在给五十六岁的村党支部书记董银来点烟，那六个押送妇女的男人也在旁边抽烟吃零食。有个五十七八岁的男人大声问：“老哥，她们什么价？” 围观的人奇怪地看着他，觉得他很生脸，便疑惑地不怀好意地盯着他。董银来走近来，瞪着那男人向他喷一口烟：“你是那里人？你不懂规矩啊！” 这时，村中的六十二岁的董伯钱急忙走来向董银来陪笑脸，谦恭敬畏地解释：“支书，他是我老婆的表哥苏贵坤，从远方来，想挑个媳妇带回去……” 董银来的脸色这才宽容些，拍拍董伯钱，“你告诉他规矩！” 董伯钱连连点头，“支书，我会告诉他规矩，我会……” 董银来转身走向村委会，同时向关致富摆一下头，于是关致富示意他的六个手下将那串妇女赶进村委会里。这时，奇特的一幕上演了，一个身体瘦小但神情凶狠的女人跑来，直冲进村委里将董银来揪出来，让正想散去的村人便停下来乐呵呵地看热闹。

那瘦小的女人是董银来的老婆罗苹园，四十来岁却力气非常大，扯着董银来几乎令他踉跄摔倒在地，这引起村人的一阵哄声大笑。神情尴尬的董银来觉得很没脸子，但摊摊双手侧侧头无可奈何。

“你又想来作奸造孽？我告诉你，你要敢粘上她们，晚上我割了你的鸟孓！”罗苹园恶狠狠地大骂道，一边做着 “割” 的手势。

围观的村民 “轰” 地大笑不止，有人夸张地学着那“割”的动作，直拍大腿。

“你先别叽叽咕咕好不好！没有的事！什么事都不会有！” 董银来装出委屈的样子。

村人们再次 “轰” 地笑，那笑声包含了所有的逗乐的满足的含义。一个身体强壮的中年男村民高声说：“嫂子，你别担心，支书他什么事都不会有！用不着动刀子嘛！”

村民们又是乐翻了，有人拍手掌，有人捧着肚笑弯了腰眼泪直飙。

董伯钱拉了苏桂坤离去，一面向他解释：“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摆卖的人，先让看看，你看中哪个了，心中先想好价钱。要过两三天才能知道价格。”

“为什么？” 苏桂坤不解。

“因为村里的支书和村长，还有镇干部，要来给那几个女人做身体检查。”

“身体检查……村干部和镇官，他们也是医生？”

董伯钱连连摆手否认：“身体检查？呸！那是说着好听！实际上是那些女人要先让他们玩几天，插过瘾后，厌烦了，才摆开来卖。你看到那凶巴巴的女人了，她是支书的老婆！她当然知道她老公什么货色，所以每次都来闹，但闹完了日子还不是要过。一年那么多的女人摆在村委会门口挂牌，她永远闹不完。如果她堂哥不是徐州市公安局的人，她早就被支书打死了随便扔一处。你看到支书了，他可是一条不能惹的满嘴尖牙齿的狼！”

“到时候你帮帮眼，我要挑一个回去给儿子。” 苏桂坤说。

“行。不过很贵呵。你得请他们帮你送回去！”

“我自己带她走不行啊？”

“行！但她会逃跑，你能把她拴在腰上？”

“我就把她拴在腰上！她凭什么跑？我买了她，她就是我的了！”

“她死不走，你怎么办？几十里路，拖她回家？！”

苏桂坤一听，没话说了。想了想，只好点头：“行吧，为了儿子，我就多花点钱吧。”

这时，董锡进和董福良经过这里，看到罗苹园扭着支书的耳朵在凶凶地骂着，于是他们也凑近来顺便看看热闹，而且那一幕生活戏，令董福良看得非常的爽：呵呵，支书你这个狗杂种，平日吆这个喝那个摆开腿走路，也有象我董福良那样遭罪的时辰！我草泥马你，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