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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链女》第五章

 

杜潜

 

当天,即是2021年1月5日,星期日。晚上9点,共产党黑帮在江苏省徐州市的喉舌徐州电视台,播出了 “送爱心送温暖到每个农户家” 的采访视频。那时候,方芳正和她的同学们在她家中开Party。

方芳的父亲方得胜是徐州市纪委书记,她的母亲徐稚莹是徐州妇联主席。他们的家是实用面积三百五十平方包括一个二百平方天台花园的一整层楼。单客厅就有一百多平方米,整层的装修就花一千八百多万,达到五星酒店的水平。方芳的一班同学中,她的家境最好,所以她自豪地经常邀请同学们来聚餐开派对。哦,美丽的青春时光,岁月非常旺好不是一般静好,不要错过每一分每一秒,党的  “让一部份人先富起来” 的政策真英明伟大,如此灿烂的世界是属于我们的。这个纪委书记的家中,请了两个女佣人,两个园艺工人。一个有高级证书的大厨师。只要有聚会,同学们就雀跃而来,因为方芳善良且开朗,大方而真诚,活跃又骄美,所以同学们喜欢来她家,欢闹中可以品尝到专业厨师提供的美味食物。当方芳演讲时,总会适时或刻意附带着一些古诗句,以显示她的文采。因为爱好演讲又特别喜欢各类新事物,她读大学时选择在江苏师范大学传媒影视学院,立志要成为一个知名的记者或播音员,或电视节目主持人。方芳的父母方得胜和徐稚莹,也非常欢迎女儿的同学们到来,况且那些同学的父母没一个能达到他们夫妇的成就,这让他们非常骄傲自豪。哦,我们是徐州市有头有面的一对夫妇。听着那些年轻的大学生尊敬地叫他们带职称的姓氏,他们快活得如神仙畅游云空。

当晚上九点钟徐州市电视播出的 “美丽中国故事”  系列节目中的 “爱心送到董集村” 新闻节目时,方芳指着超大超薄超清电视荧屏大声说:“唉,快来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我想去采访的丰县欢口镇董集村的农村故事。” 于是同学们全都注神地观看了那一集的采访视频。“哦,农村虽然仍然贫困,但有我们政府的关怀,盈盈的爱心满满的正能量,温暖着鼓励着贫困农村的每一家每一户。我们国家的农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农民!” 方芳兴奋地感动地煽情地说,同学们一如她的感受,争先恐后地表达了相同的情怀。一把响亮的男声唱起来,那是班上唱歌最厉害的同学李霜江:“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洒霞光。我何其幸,生于你怀,承一脉血流淌……” 他的歌声立刻带动了同学们,不约而同的深情真诚放声和唱。而方芳,则坐在钢琴前豪情投入奋力弹奏和弦。顿时,华丽的大客厅回荡着年轻人的激情的歌声。只有一个男同学没有唱,他是方芳迷恋的男生何士飞。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透着一些不同于其他同学的智睿冷静气质,正是这微微傲然气息吸引了方芳。她好想对他说我喜欢你,但又怕遭到拒绝于是故作矜持,小心奕奕地一点点释放她对他仰慕的情怀。她走到他身边,象一个老同学那样亲近地推推他:“何士飞,一起唱嘛。” 何士飞张了张手,摇摇头,表示对这首歌不感冒。他不想说出“这种歌很恶心”的话,只是指指李霜江:“他厉害!” 那语气有些怪,不知是讽刺还是赞扬,让人摸不着头脑。

方芳也不计较,爱一个男生,自然被这个男生迷晕,其他则忽略。

一曲唱完,“Let’s dance! Come on! ” 有人说。年轻人便开始跳2021年最新潮的交谊舞,尽管他们非专业,但扭身晃头让青春放飞的感觉也挺过瘾好快活。方芳向何士飞伸手,他竟然接受,且跳得洒脱有型。“我没有唱歌才华,但喜欢跳舞,因为跳舞可以健身。我曾经想学习跳舞,真的。” 他说。他知道他不会追求方芳,他是普通工人家庭出身,方芳这样的家庭背景,且不说她太漂亮,仅仅就她父母的社会地位,她就不是他想攀的对象。即使她会爱自己,她的父母一定是极力反对。他是有骨气和尊严的男子汉,不会依附权贵。但在中国,没有权贵的网络,你无法编织出理想的人生辉煌图案。他只想一心学好英语,然后去美国或英国又或台湾读书,再不回来。当然,他从没有向任何一个同班同学闪耀一下这思想深处的火花。这时,门钟响,一个佣人去开了门,是董锡进。方芳走近来,向他伸手,示意一起跳舞,董锡进楞了,表情尴尬,因为他不懂跳舞。他一个乡下来的牛屎小子,从没有机会学过跳舞,因为学跳舞要付钱,父母为了他读大学的学费而日夜艰辛工作,他怎么忍心……

方芳也不勉强,拉了他到沙发处坐下,叫佣人端来香气扑鼻的茶和看着就别致精美的点心,令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感到不真实:那是在电影电视上才看到的贵府礼仪情景啊……但方芳热情亲近地对他说:“哪你看电视吧。”

方芳走向何士飞:“他是我们的学哥。”她专门解释,怕何士飞误会。但何士 飞并不作声,似乎心不在焉。

董锡进坐在高档真皮沙发上,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自卑令他几乎将头缩起来。他从董集村进入徐州读大学,那已经算是从穷乡僻壤跳进了富庶农庄,再没机会走进过更华丽的都市宾馆和私人豪宅。现在眼前的一切,那堂皇镇压四方的气派,让他如同陷入梦幻。我真的坐在上流社会人家的沙发上吗……?当他接到方芳的邀请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请我参加她的家庭派对……哦,天啊……至少,她对我是有好感的……是的,她对我有好感,才邀请我……我追她,有机会……他开始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她会对哪个男生更热情。他察觉到她对全场身材最高的五官端正的那个男生特别温顺,他的心不舒服了:难道她爱他?但后来发现那男生对她很礼貌,哦,他们尚未成为情人。这一发现,令他内心顿时欢欣而勇气大增。

跳舞结束了,方芳拍拍手:“六么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尊前!晚宴开始!请同学们赏脸尽情享用!”

同学们欢喜地熟络地走向餐厅,何士飞走在最后,董锡进站起来,不知所措。方芳正想跟上何士飞,但一眼看到董锡进,这才想起他,便走近来拉他:“学哥,请赏脸一起去用餐。”

董锡进双脚发抖地跟着方芳进了餐厅。哦,那又是另一景象:餐厅比客厅小些,但那设置,那装修,董锡进无法形容,只觉得到处亮闪闪的耀眼……哦,我是一个真正的乡巴佬……

方芳父母站在餐厅里,接受了年轻人的兴奋的恭维。确实,他们让一班厨师做了丰富的自助餐,那水平那质量那品种,一定超过市面上任何的自助餐厅。方芳拉了董锡进向同学们介绍:“他是我们的学哥,董锡进。刚才我们不是看了 ‘爱心走进董集村’的视频吗?董锡进就是来自董集村的。他自强勤奋,考上大学,成为我们的学哥!我们欢迎学哥董锡进!” 同学们纷纷走来,和董锡进握手又拍肩,交换微信号。

董锡进顿时放松了,觉得自己很有机会融入这些学弟学妹的圈子。只有那个身材最高的学弟,并不理会自己。这个学弟的冷傲甚至让他有点不自然和更自卑。

同学们挑选了自己喜欢的食物,快乐洒脱地边吃边谈,乖巧的会向方芳父母表达感谢并称赞食物的美味。方芳和董锡进交谈,说很快会去一次董集村体验生活,请求董锡进做她的向导。董锡进挺起胸脯,保证尽到最大能力地协助她。

“我有重要活动信息公布!”方芳大声说。于是喧闹的同学们静下来,目光聚集向她。“同学们, 三国时代的曹操说:做大事而不惜身!OK,我将会在下个礼拜天,到董集村采访,我要亲眼见证我们可爱的中国农村的面貌!”她将董锡进拉到身边:“来自董集村的大学生董锡进,他答应当我的向导。”

同学们听后,一片欢呼:

“方芳,支持你!是的,爱国不惜身!”

“方芳,加油!我们撑你!”

“方芳,你会有个好向导!”

董锡进非常激动,胸膛也挺起来了,那感觉俨然成了方芳的情人。

“志士共道!你们有谁如偶合我的兴趣,我们一起去!”方芳很亢奋热情。

当即就有好几个同学举手表示会参加。方芳走向父母身边:“爸爸妈妈,你们会同意的,是吗?”

“当然是支持嘛!爸爸妈妈也希望你到社会上锻炼锻炼!”那幸福的父母几乎是异口同声。丰县欢口镇,不是是徐州管辖的范围吗?在徐州,谁不给咱夫妇一点面子呢?一个电话下去,镇委村委还不列队迎接我们的女儿!

但是方芳看穿父母的心思,小声说:“爸爸,不准打电话到下边。你一打电话,他们围上来,我反而行动不便。我想自己到处看!”

“好,听你的!女儿永远是我的皇帝!“ 方得胜慈爱地摸摸女儿的头。

“妈妈,你的责任是监督好爸爸,不准爸爸往下边打电话!” 方芳向母亲撒娇。

“我会监督你爸爸的。好了吧!“

徐稚莹双手捧女儿的脸疼爱地摇了摇,方芳就笑了。方得胜指指脸颊,方芳就伸嘴吻了父亲,然后拥抱父母:“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这对夫妇幸福快乐地笑了。哦,仕途顺利,女儿漂亮聪明上进又孝顺,还能有比这更幸福的人生吗?

女同学席名泽忽然大声说:“你们来看这视频!”

方芳和几个同学围近来,观看席名泽手机上的视频。“他就是董集村那个八个孩子的父亲董志民啊!”何士飞说。方芳望望董锡进,董锡进点头,“是的,他是我们村的勤劳模范董志民。他被评为文明村民!”

视频显示中的董志民咧大嘴巴哨着大黄牙,憨厚地表演他在操持家务,那些十岁以下的孩子围着他。

席名泽惊讶地说:“哗,有三万多的点击率哦!赞的都有二千多!方芳,你真有直觉,去董集村采访是对的。我们的社会,就是需要这样的正能量!方芳,我也报名,跟你一起去。”

似乎受了席名泽的感染,几乎是全体同学齐齐兴奋,高举手嚷着也要去。最后只剩下何士飞,大家望着他,方芳也拉拉他有点恳求的意思,“一起去嘛。”

“我很想去,但我时先已经和一个朋友约好,下个礼拜天,要到图书馆查些数据。这是诚信,我不能没有诚信。方芳,如果你改期,我想我会参加的!”何士飞真实地说。

董锡进一开始见方芳亲近何士飞,他十分紧张,但何士飞推托了方芳,他的心情顿时轻松。

何士飞向同学们做个手势,表示遗憾。下个礼拜, 他确实和朋友杨光明有约会去图书馆,他们必须趁着图书馆尚未完全封闭移除所有 “非红书” 和 “非爱国书” 之外的书籍,多看些真实的历史记述,让自己摆脱愚昧。他的朋友杨光明也是从农村考上大学的有志之士,他曾经跟杨光明到过农村几次,那真实的农民生活那艰难凄凉的情形摆在眼前,并非电视台采访的美图式的“正能量”  宣传。事实上,获得来自政府的少许商品和食物的“爱心关怀”,只提供给极少数的村民,且年中没有几个。政府只是藉此宣传和树立  “政府可爱” 形象,骗骗中国都市城镇的老百姓。被隐藏得很深的数据显示,来自在政府高层装模作样的  “扶贫” 资金,雁过拔毛后大部分落到层层官员的手中。何士飞和杨光明立定决心: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我们就要做这内心清醒的  “谔谔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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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杜潜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23年6月5日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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