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洛诵与她的时代(第二十九章至三十一章)
陶洛诵
第二十九章
我若干年前在谷歌上看到著名微博作家秦全耀先生写道:“陶洛诵还没来例假,就上了中国妇女杂志。”
我先是一愣,他是我尊敬的素未谋面的作家,相信他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提到了我一件陈年往事。
最近,除了加州的堂妹莎莎,还有在美国德克萨斯州的堂妹陶陶联系上我。陶陶的父亲曾是右派,她1960年出生,从小在山西过着苦不堪言的童年。
在与莎莎的谈话中,莎莎祛怯地说了一句:“大姐,你是不是从小给惯坏了?”
陶陶心直口快,她说:“大姐,你从小不是在花园里长大的,你是在花盆里长大的!”
我是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出身名门,从小由大学校长夫人的奶奶亲自培养教育,我四岁就会背冠压全唐诗的“春江花月夜”,我除了众人公认的貌美,还有牟志京后来在文章中对我赞不绝口的与众不同的“独特气质。”
我10岁时,就像童星一样,被“中国妇女杂志”记者发现。
我那时是史家胡同小学三年级的学生,班主任是年轻的女老师曹受珍,她是安徽人。从她开始,我们有了作文课。我懵懂无知,她已经跟同学预言我将是作家(实在厉害)。当梁丽丽告诉我时,我反应冷淡,我早已开始看长篇小说,觉得写小说是件容易事情。我对她说:“我想当科学家,你呢?” “我想当歌唱家,要不就当大使。”她爸爸是人艺名导夏淳,妈妈是二级演员梁箐,一级演员舒绣文是她干妈,舒绣文的儿子吴兆元(文革后,看他写回忆文章,改名舒兆元)是我同桌。
一天正在上课,窗外出现女校长赵香蘅和一男一女俩人,正校长亲自陪同,一定是重要的客人。他们在外面指指点点,我没受干扰,继续专心听老师讲课。有同学对我说:“陶洛诵,说你呢!”我早已习惯被人注意,前两天,梁丽丽带我去吴兆元家,正碰上大明星舒绣文要出门,她看见我,居然驻足盯着我看,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我和女生于侠被叫出教室,外班的曹昆(他在幼儿园也跟我不同班)和葛小熊也被叫出教室。校长亲切地告诉我们,这俩位是“中国妇女杂志”社的记者,要给我们拍打麻雀的照片,登在杂志封面上。
还记得那位年轻的腰板挺直身材匀称的男记者姓丁,和蔼可亲的中年女记者名字里有个梅字。是我在后来杂志社照片署名里看到的。全名已不记得。
第一次,他俩带着四个孩子去中山公园拍照,我和葛小熊一组,于侠和曹昆一组,丁记者手里提着长镜头摄像机,肩上背着一支没有子弹的气枪。在山坡上找到有树的背景,男孩就端着枪做瞄准状,女孩在旁边指指点点。
第二次,就只带我和小熊了,我按梅记者的引导,聚精会神地入境表演,多次受到梅记者的赞赏。
一张俩个戴红领巾的小孩子打麻雀的照片出现在1958年5月份的“中国妇女”杂志封面上。至今在网络上传阅。所以才有了作家秦全耀先生的那句话吧。
那张照片使我成为学校的红人,老师全认识了我,从此,我得以参加各种社会活动。
第三十章
史家胡同小学在东城区史家胡同西口。离我家老君堂34号很远。大方家胡同幼儿园毕业时,我只是听同班小朋友议论,他们公认史家胡同小学最好。我回家就跟我妈妈说:“我要上史家胡同小学!”妈妈很犹豫说:“太远了!”我执拗坚持。妈妈拧不过我,只好带我去考,考试的内容已经忘了,等到发榜那天,妈妈高兴极了,说:“看,看,榜上有你的名字!“那是1955年。
在十几年后的1968年12月,我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一张大红榜上,是我所在的师大女附中分配学生去陕西省延长县插队的名单上。这是后话。
我们从上小学开始,就被浓厚的政治氛围伴随着。史家里小学的校址原是南明抗清殉国将领史可法的祠堂,爱国主义教育是我们的第一课,教室的正面墙上,一、二年级贴的红色大剪字是“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三、四、五年级是“团结 紧张 严肃 活泼”,六年级贴的是“做一个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
六年级这个有点长,分两行。董洁老师上任我们班时,曾就贴什么标语与我们讨论,我提出仍然用“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她笑着说:“太小孩气了!”
少年先锋队是儿童的组织,二年级时在班里出现,满九岁但要表现好(学习好,遵守纪律)才可以加入。我虽然一、二年纪被班主任温贞芳老师任命为班长,第一批队员却没有我,因为我上课不听讲,书本上的东西我都会,我为了入队,开始遵守纪律,温老师让我在第二批时入队了,戴上红领巾。
少先队每星期六过大队日,在大礼堂门前的院子里,有庄严的仪式,举红色队旗的必是大队长,旁边有两个护旗的,我们学校的辅导员是康文信老师,他二十多岁,中等个子,他教育我们要喝水,说他自己瘦,就是不爱喝水,他不教主课,专门负责少先队和学校的外事活动。后来被调入团中央。
过队日时,他戴上红领巾,打拍子指挥我们唱队歌: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前辈的光荣传统,爱国家,爱人民,鲜艳的红领巾飘扬在前胸,不怕困难,不怕敌人,顽强学习,坚决斗争,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向着胜利勇敢前进、前进,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队歌一共有三段歌词,是大文豪郭沫若作的。我们一般时候只唱一段。
第三十一章
我87年7月离开祖国到了澳大利亚,92年一月与我的男朋友生下女儿列娜,澳洲孩子五岁正式入学,我经常比较一下我和她受的童年教育有什么不同。
首先在信仰上是自由选择的,孩子的信仰一般追逐家庭,天主教,基督教,东正教,伊斯兰教,佛教......也可以没有宗教。星期五时有宗教课,是各教的义工来上课。
不像我们没有选择,只能接受共产主义信仰,而在文化大革命中率先产生的法西斯冲锋队中学里的红卫兵组织,把北京城变成屠宰场,先在学校里打死校长老师,后到社会上打杀地富反坏右,并把这血腥运动输出到全中国大陆。虽然行凶者占少数,是所谓红五类子女,(凶手以高干子弟为主)不能不说和我们从小受的共产主义教育无关。
我的小学校长,敬爱的赵香衡女士在被红卫兵批斗后,选择与丈夫沙英双双自缢身亡。这个消息是我的师大女附中同学、文革史专家王友琴女士告诉我的。
我所在的高中师大女附中校长卞仲耘是文革被打死的第一个人、第一个教育工作者,她是66年8月5日被打死的,8月18号,毛泽东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指示我们学校红卫兵负责人宋彬彬:“不要文,要武嘛!”
一时间,北京被打死的市民直线上升,官方统计是1771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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