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被毙了多少?
陶洛诵
昨天早上,友琴给我打电话,她说我们应该再做些什么事情?她谈到以前,写“一滴泪”的作家巫宁坤100岁的时候,她想募捐,给巫先生发个奖。她说写文革的所有中英文小说她都看了,巫先生写得最好!但这个心愿没能实现。
我们每次聊天总在两个小时左右,主要是她说,我听。她太特殊了,每次的谈话里有许多宝贵的数字,她张口就来,如数家珍。例如,中国50年代初期镇压反革命运动,枪毙71万。1966年8月,遭到从城市遣返农村的人数10万(我没问是北京还是全国),1969年开始的上山下乡运动中学生是1千7百万......
我对她充满了好奇,前三次的谈话,我表示想给她写个传记(一定能够大销特销),她说她的生活很平淡,没什么可写的。我说对我却不是这样,你随便说出来的,我都觉得很有意思。比如,她们三个姐妹为什么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她的两个妹妹在美国大学当终身教职,一个是美国材料领域里的顶级专家。王友琴的成就大家都知道,不赘述。
友琴是师大女附中高一的学生,她52年出生,因为聪颖,跳过三级,66年她才14岁,是班里的数学课代表。
文革伊始,同班同学杨团的爸爸被报纸点名,成了走资派,(杨团的妈妈是大名鼎鼎的作家韦君宜)全班同学都不理她了。友琴看不出事儿,她总向杨团请教毛选或政治教材的理论知识,杨团也很耐心告诉她。有同学碰碰她的胳膊低声说:“大家都不理她了!你怎么还理她?“友琴对我提过不止一次这事,说:“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势力!”
文革中,友琴的爸爸因为反对文革的几句话被打成反革命。她爸爸是大学里教工程的青年教师,妈妈是大学的物理教师。1969年,16岁的友琴带着14岁的妹妹去云南农场。友琴的妹妹是101中老初一的,也跳过班。姐妹俩是随101中去的云南。
我对她这段历史很感兴趣。我说:“你们光吃盐水泡饭也没吃出病来。”她说:“盐水上漂着几根韭菜…”我这问话引起她一段伤痛的记忆,她说她妈妈带着九岁的妹妹在湖南干校,北京已经没家了,妹妹发烧,肺炎,专案组的人不许她背孩子去县城医院拍片子。幸亏妹妹命大,没死。妈妈那时还老挨批斗,都不想活了,想着几个孩子,才支撑活下来。听到这里,我插嘴道:“66年红八月我妈妈被红卫兵打,也想要自杀,因为想到我小弟弟小,我外婆老,才没自杀。”
我问她有工资没有?她说:“每个知青每月26元。”我心里想:“真够多的,我在农村当民办教师,每月只有6元现金补助,年底才分红。”
她说和妹妹白天砍橡胶,晚上自学数理化。在农场,学生分成两大拨,出身好的说:“我们将来有机会离开,他们(指出身有问题的)要永远呆在这里!”
友琴以为自己永无出头之日…,1977年恢复高考,友琴考了云南省第一,因为父亲的问题,不予录取。1979年考了个全国文科状元,父亲平反了,才踏进北京大学的校门。
她首次跟我谈到农场军管时期的一些事情。她说:“刚去的时候还不错,管我们的都是场里的老职工,后来解放军军管,权力很大,把他们也给害了。他们工资61元,肉随便吃,我们一年只能吃两次肉。他们不带家属,有的就搞女知青,有人搞了二十多个,后来中央说他们破坏毛主席上山下乡革命路线,枪毙了几个,有一个42年入党的也给毙了。内蒙古兵团也因强奸女知识青年毙了几个!”
全国因为解放军强奸女知青共被毙了多少?有没有一个具体数字?友琴说得对,“把他们也给害了!”
关于这事儿,我可以做二点补充。一是保保(北岛之弟赵振先)想脱离他所在的内蒙兵团,说:“一会儿看见一个女知青肚子大了,一会儿看见又一个肚子大了…上面来人一查,全是解放军做的案!”
我在西城分局拘留所认识一位姓桑的美女,她是被她的解放军团长丈夫派人捉奸抓进来的,她进来就招,54天就释放了。“奸夫”以破坏军婚罪被判了五年。
若干年后,我和桑美女不期相逢。桑美女正在与出狱的情人筹办婚礼,她主动跟我提到团长前夫:“他因为强奸女知识青年被判刑…”还好,没毙!
所以,研究文化大革命受难者,也应该把强奸女知青被枪毙的解放军算进去,没有上山下乡运动,他们就不会被枪毙,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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