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浪漫抒情小说《夏日倾情》5-6
杜 潜
六
我开始做自己的事,先看了新闻:香港民阵在四月28号发起第二次 “反送中” 游行。28号,美国时间即是明天。也就是说,当我睡觉时,香港那边正在游行。
香港,我撑你!
我坐到电脑桌前准备敲键盘,因为喜欢听着音乐写作,于是让计算机播放萨克斯演奏的《Smoke gets in your eyes 》歌曲。哦,没有比用此乐器来演奏这首非常著名的带着后期爵士乐风的歌曲而更显出 “深情深沉如歌如诉” 的韵味了。整理桌面时,不小心将鼠标碰落地,要捡起时看到墙角有一对十五公斤的哑铃,甚感兴趣遂拿起来练习至身体发热,于是脱光上身衣服。
有敲门声响起,我以为是阿便,于是说:阿便,进来吧。
门开了,一看是莎拉菲娜,我顿时非常尴尬:I’m sorry. Oh, I'm so rude! I thought knock on the door was from Mr. Ben. (对不起。哦,我真失礼!我以为是阿便敲门!)
她说:I’m sorry. (抱歉)然后关上门。
我赶紧穿了衣服走出去。她站在客厅上,我依然是尴尬的神情,并做一个抱歉的手势。她笑靥灿然表示不介意,美丽的水汪汪的蓝眼睛闪烁,说:“Are you working out?”(你在健身?)
我做个手势承认。
“ Are you like《Smoke gets in your eyes 》song? ”(你喜欢《Smoke gets in your eyes》这首歌?)
Yes!
她忽然说流利标准的香港粤语:彭大哥,听你的英语发音,你会讲粤语吧?
我惊讶她居然也说粤语……
她望着我,亮亮的水汪汪的蓝眼睛带笑意,我连忙说我可以讲粤语和普通话。
“彭大哥,我想知道这里Wi-Fi的密码,你能说告诉我吗?”
Of course! 我就从房间时找出一张纸片递给她,说Wi-Fi 的密码抄在这里了。她很兴奋,伸手握了我的手腕摇了摇,说真是太好了,想不到在孟菲斯也遇到可以讲粤语的中国人。
我说:“罗校长夫妇都讲粤语。莎拉菲娜,你的粤语这么流利,还是正宗婉美的香港口音,让我惊讶。”
她一听高兴,然后长篇自我介绍:“先讲我嫲嫲,她生在香港,大学毕业后在香港大学任教。她二十八岁回美国结婚,生下我爹地和我叔叔。我爹地和我叔叔读大学后,她返聘香港大学就职,直到六十八岁才和我爷爷又回到美国。我爷爷在香港置有一幢三层的大楼房,有大大的院子,所以我五岁跟我爹地妈咪去香港,第二年后我叔叔也携我婶婶和我堂妹来了。哦,我们一家人非常快乐!我高中毕业后,在香港的音乐学院进修中国民乐。两年前转到广州音乐学院工作,去年才从广州回美国。”
我好奇:你喜欢中国民乐,为什么回美国?她的脸色顿时忧郁和愤怒,望着厨房窗外的街灯。我说莎拉菲娜,你想喝点咖啡吗?她点点头,于是我示意走去厨房。
我拉了椅了让她在餐桌旁坐下,然后冲了两杯咖啡,轻轻放一杯于她前面,并在她旁边坐下。她的十指交叉合在一起,双肘搁在桌上,下巴搁在手掌背,美丽的蓝眼睛看着我,但那神情是在忧伤的回忆。我这么近距离望着她的蓝眼睛,哦,眼型如此美丽慑人……
她问我:你为什么也到美国来?
我指指自己脑门:中国政府仇恨我的脑袋。
她怔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你的什么作品太叛逆?
小说。
中共政府迫害你?
是的,中国的警察设计了理由,要把我抓进监狱,我有个从小玩大的好朋友,他是警察,帮助我逃到美国。
她的表情显示了她内心的悲伤,语气也沉重:我叔叔也遭到中共抓进了监狱……
我顿时为她难过。
她的表情转为愤怒:“十年前,我叔叔开始对大陆的地方人文感兴趣,于是到大陆拍视频,只关注中国的民俗风情。但中国政府认为他在为美国政府收集情报。去年,我叔叔被关进监狱里。当时,我和爸爸妈妈刚好在香港,我们无法和他取得联络,就求助在广州的美国领事馆,领事馆的官员说,我叔叔或者将面临中共政府严重的犯罪指控 ……我们非常气愤,我要营救我叔叔。我就将我叔叔之前在网上发布的视频整理好,然后拿到苹果日报,在他们的帮助下,招开记者会,述说我叔叔在中国遭到非法监禁的事实,希望舆论压力下迫使中共让美国领事馆的官员可以到监狱探视我叔叔……但是没有用,事后我只是收到不少恐吓电话,还有好多的骚扰。直到现在,我叔叔依然是杳无音信!然后我爸爸让我跟妈妈回到美国照顾嫲嫲,他就留下来在香港要努力营救我叔叔。他也不敢踏足中国了,因为我们在香港把共匪的罪恶捅了出来,我们随时遭到逮捕……”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出来了,我连忙递给她纸巾,她接过后点头表示感谢。她说她非常喜欢中国的民族音乐,曾经想在香港或广州工作一辈子……我说我们祈祷上帝吧,为你叔叔,为全中国苦难的人民。还有,为了香港。我问她知不知道香港的近况?她说知道,我们这里的今晚,是香港民阵发动大游行的日子。我突然觉得她令我非常尊敬……我相信,如果我问雅芳,问卓梅:你知道香港游行吗……她们的反应定是一脸漠然。我怔怔地望着她,她看出了我眼神的异样,问: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说你不是我想象中的音乐女教师。她侧了头问为什么?我说你跟着我做,于是双手合十放于胸口,她就跟了。我闭上眼睛,说让我们以真诚意念祈求天佑香港。
这时,阿便拿着一个杯子走下楼梯,看到了我们这情形,或者他觉得奇怪,自言自语阴阳怪气说:“上帝的信徒。” 这显然并不友好。
莎拉菲娜的情绪渐渐回复平静,我们慢慢地喝着咖啡,阿便端了牛奶上楼,在楼梯时依然疑虑地扭头望望我们。楼梯处的脚步声消失后,莎拉菲娜忽然想起,掏出手机,翻出一个视频点击,于是,我听到了我吹的笛子曲。莎拉菲娜将手机递给我。我惊喜地看到了自己在法拉盛那地下商场乐器店门口吹笛子的视频。
谁把我拍下来?
她头一侧,现出有点调皮的灿烂的微笑,那表情显示:你猜?
不会是你吧……?
她向另一边侧头,闪亮的眼睛又水汪汪且笑意更明显了,那表情已经在承认。我于是装出一副严肃样:这是第一次有人将我摆到网上。女士,你侵权了!她那泛水光的眼睛更灿烂更得意:你不会告我吧?
我笑了,说多谢你都来不及!这么巧,我买笛子的那天,你也在纽约法拉盛的地下商场?
是的,我和妈咪在那里逛,听到有人吹笛子,好好听,专业水平,就拿手机拍下来了。
你妈咪也喜欢中国民乐吗?
也喜欢,但不像我。我是热爱。骨里头的热爱。不过,我妈咪说,这个腰板挺直的年轻中国音乐家好有型。
我暗自得意,但掩饰得很好,做一个并不自我欣赏的手势。确实,我的骄傲在我的文学作品,并非我的外形。
彭大哥,我一直以为你大概三十出头。但罗校长说你是四十一岁,独身。
“罗校长为什么告诉你我的这些私隐呢?”我故意不高兴,用普通话说:“这是不礼貌的!”
因为我故意将 “的” 说成Di的发音,她看出来我的 “真相”,更响地 “哧” 一笑,伸手打我一下:“别装嘛。罗校长接我,在车上,他向我介绍了学校的老师,说中文写作老师是个电视编剧。彭大哥,你显年轻,我现在看你,也就是三十多些,比视频上的你更型。”
她侧了头搁在双手掌上,笑意的蓝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我,像欣赏一件工艺品。
我笑了,夸张地说:“I so happy and want to die! (我会快乐得想死!) 感谢上帝,感谢我的爹妈!”
“我做梦也没想到在孟菲斯遇到你!这很戏剧。” 她的蓝眼睛亮闪。
我说人生中的巧遇很神奇很真实无处不在,所以才有小说电影电视剧。
她得寸进尺:你能吹笛子给我听吗?就现在。她站起来拉我,声音有一点点的“嗲”:“我想听。”
我满心欢喜!哦,难得有个知音,难得这个靓得令我心跳的番鬼妹要我威水一下!
我型型地快步走进房间,拿了竹笛走出来站在客厅上,调整情绪后开始吹我自己创作的笛子曲。她也从厨房走到客厅,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我一面吹一面看着她,思绪却在曲中的情景意景中飘曳盘绕。
阿便也下了楼梯,走进厨房,开大水龙头故意慢慢的洗他的杯子。奇怪,他没有按他定的“这个水流量”开龙头!哦,明白,那 “哗哗” 的水声顿时成为噪音!
但无法掩盖明亮悠扬的笛声。
一曲吹完,见她满脸兴奋,我非常高兴。她说,在法拉盛的地下商场,你就是吹这首曲,但你现在吹得更好,旋律比之前有变化。这是新笛子曲吗?有西藏民歌旋律的味道,我从来没听过。
我心想当然吹得好嘛,那么多年的功底……但我却说这支笛子曲:这是我十几年前写的一首西藏歌曲的旋律:《青藏高原》。你说比之前有变化,是因为最近我添加了一些曲段,增强了曲中悠扬的部分。我一直在修改这首曲,努力以臻完美。
她更惊讶:你写的歌……你还能作词作曲?
我作了个手势和表情,承认我能轻易做到。心想,如果我不迷恋小说和电影剧本创作,我能写出震撼交响乐曲:《咆哮的壶口》——被奴役的中国人民奋起战斗,像黄河壶口那咆哮的急流,怒吼着冲垮中共极权统治!器乐方面,我将突出管乐、唢呐、笛子和狮鼓,钹,古琴还有大提琴,因为大提琴能够表现悲壮情怀,这是钢琴永远也不能达到的效果。我会分三个乐章:美丽的华夏民族人文,人民生活祥和;共匪夺取政权凶残奴役中国人;人民奋而起来浴血反抗。
“《青藏高原》的旋律我好熟了,彭大哥,你能唱这首歌给我听吗?”她问。
我说很惭愧因为我唱歌不好听。
“我只想听歌词。唱嘛!” 她伸手推推我,有点撒娇的意味,蓝眼睛水汪汪。哦,我晕,心被摄……“Okay, follow me.”
她就跟我走进小房间,我坐在桌子前看计算机荧屏,她靠近站在我身旁,右手搭在我坐的椅背上,触到我的肩背,弯了腰伸头到我的脸旁看计算机荧屏,那曲卷的金发触碰到我的脸,我呼吸到有一股温热的香香的气息,呵,醉入我心酥化我肺……
她说看起来歌词用普通话写。
Yes!
她念歌词:
天边传来遥远的筒钦,牵着童年的我爬过雪山。
心中回荡母亲的祈祷,伴着我每个梦,匍匐在温暖高原。
苍莽的高原在青山下伸延,一串串的虹光在山脊上恒亮。
格日炊烟诉说多少流传故事:雄鹰啸,牧歌扬,马蹄踏碎了夕阳!
她用很婉美的语音念完了歌词,我看着她。她说歌词写得非常特别,很不一般,很深奥……我不懂得用文学语言解释……
我有点飘飘然。不经意,我已经钻进了她的内心。我就解释了歌词里的“筒钦”“ 匍匐”“虹光”“格日”等这些词的词意在歌中的意象And文化含义,表现西藏的传统精髓文化的独特和温暖美丽不可取代,能穿越历史并承传。
她看着我,似在思索。“旋律好听,因为我有音乐家的耳朵。彭大哥,我的感觉,这是一首好靓的歌!”
但是你知道我的悲哀吗?
她一听看定我,或者我的表情影响了她,她的脸色也显得有些沉重。
我写这首歌时,并未想到共匪今日的邪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就目前共匪的变态及凶残,随时可以轻易地摧毁西藏文化,就像他们已经摧残了新疆文化一样……
她点头:“我知道关于新疆集中营,和纳粹相比是另一种恐怖的残忍!香港一些报纸有持续的报导。”
所以,共匪绝对可能摧毁香港!
顿时,哀伤的表情浮现在她脸上,我们沉默不语,不时互相望一眼,眼神充满无奈和忧愁失落夹着愤怒……她靠在我椅背的右手搭在我的肩上,轻轻抚摸又抓。我知道,抚摸,是我们互相安抚;抓,是她内心的烦躁……
我听到有脚步声,一瞥看到阿便站在门口,那神情很怪以至我不能准确地描绘。我只能说他在非常妒忌类似失态。他离去,我听到厨房那边发出很响的声音,我知道他在装出很忙碌的样子,似乎是准备扒开地震废墟努力捡拾一些金渣银碎。
她忽然说:“彭大哥,你的房间窗口太小,你为什么不把电脑桌移到客厅上呢?客厅通院子那里的门旁边,有大窗户,空气又好,你的桌子可以放那里啊。我帮你一齐把桌子搬出去。”
哦,她关心我……Oh, make me heart so sweet……
于是,我们一起搬桌子,阿便又离开厨房走到客厅,我和莎拉菲娜搬了桌子来到通向后院门口旁边的大窗口前放下,阿便走近来,神情怪怪的,楞楞的站在那里,喷着烟说话了,语气非常不满生硬:“彭素,你房间放不下计算机桌吗?这是客厅啊!”
我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坚硬不屑:阿便,这么大的客厅,你如果想,随时可以放些桌子椅子或搬来床铺,Okay!
他的脸色难看,还想说什么,莎拉菲娜笑笑,拍一下他的胳膊:阿便,你搬张桌子下来,走,我去帮你。
她拉了 阿便 往楼上走,回头对我眨眨眼睛。
我笑了,觉得阿便的无理取闹好笑,同时以微笑对她的处事方式表示由衷的赞赏。
事实上,阿便并没有把桌子搬下来,他才懒得跑上跑下的用电脑。
我望望窗外,哗,澄净的天空上,一弯明月分外明媚,笑意闪眼看着我……
七
第二天的清晨,我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是看新闻:民阵的游行,有十三万多的民众参与。也就是说,香港人对被中共操控的香港政府的 “逃犯送中条例” 的反对声浪正在升温。你如果关心香港的前途,就会知道,香港政府是配合中共抓捕在香港的异议人士以及蚕食香港“基本法”的一次超大动作,这将是令香港沦陷的溃堤式崩塌。
我带着哑铃到后院做了健身操后,回到厨房煮早餐。莎拉菲娜从楼梯下来,她换了个发型,扎一束马尾巴随意地垂于脑后。还未进入厨房她就大声说:彭大哥,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了,昨天香港有十三四万民众游行。她走近我身边后,很详细是说了游行的路线。我因为十多年前只在香港短暂住了半年,已经不熟悉那些街道,但认真听着她讲,脑中就闪现着在视频上看到的情形。
“如果我在香港,我会去参加。彭大哥,你呢?” 她问我。
你认为呢?
她摇摇我的胳膊,说:你一定会!又加一句:我们一起去!
好啊!
彭大哥,这次抗争能不能让香港政府退缩?
我说2005年,共匪魔首胡锦涛在香港推共匪的23条恶法,引发香港五十多万人上街示威抗议,当时胡匪魔首觉得羽翼尚未丰满,害怕国际社会压力。但今次,习匪魔?天晓得……中共是很邪恶的,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她望着窗外,脸色变得忧郁伤心,我问,你又想起在大陆被中共关押在监狱的Uncle?
她点头,眼中闪着泪光。
我说祈祷吧……天佑香港……天佑你叔叔!
她点头,双手合十,闭了眼睛……那长长的眼睫毛挂着泪珠微粒……哦,她是如此感性,让我感到特别难过……
我煮好了早餐,说你想试试我的厨艺吗?她看了看,说豆芽椰菜蕃茄丝加肉丝炒意大利面条,看起来有相,闻起来好香。她双眼闪亮,语气赞赏:“你好呖喔!识煮两味!”(你好能干,会下厨。)她的脸色开朗了,接过我分给她一碟炒面。一边吃她一边不住点头欢喜地说:好吃! 那表情反映她内心的真实。我好开心,问她你平时吃西餐或是中餐?
“当然是中餐嘛。从小嫲嫲就煮中餐给我们吃,除了祖籍是欧洲人血统,我的全部文化基本是香港文化。我认为中餐是世界上最美的食物! 特别是香港的中餐!好吃得……哦,我会哭!”
她夸张的形容词那境界到了极致……哦,我几乎要哭!其实我笑了,我知道我内心对她的美的欣赏已经真实地入心……
“你笑什么?”她探究地望着我。
“有时想笑就笑嘛……”
“你衰,眼神有些蛊惑……”她的声音娇俏调皮。又说:“彭大哥,我找不到洗衣和烘衣机。”
我说罗校长没有为我们提供。
“有没有大的盘子或水桶,我想洗棉被。”
我说可以在浴缸洗啊。不过,会困难一些。吃了早餐,我讨好你,帮你手。
“洗完后不可能从楼上抱了水淋淋的棉被到院子吧。”她说。
我一想她是对的,就说我真笨。
她笑了:“敢于说自己笨的人,有自知之明。他们该谦虚时,就谦虚。”
我故意说:“感谢拍马屁!”
“哈,好心着雷劈!”她抬手打我一下,也故作生气,似乎要咬嘴唇的样子:这模样像孩子,特别生动And cute。
她推我一下,声音婉俏带着一些撒娇的童音:“大编剧,讲,是不是用词不当?”
我喜滋滋,说是。“我知道院子里有个桶,等下我拿给你。”
吃完面条我要洗碟,她拦住我说你放着吧我来洗。这时,阿便抽着烟从楼上下来进了厨房煮东西,大概看到我和瑟拉菲娜如此不拘小节,他的脸色很暗沉近似发黑。我走向后院,听到莎拉菲娜说普通话和阿便交流。
“Ben,早上好!”
“Good morning。”
“你知道香港有游行吗?”
“哦……有游行……是吗……莎拉菲娜,你有男朋友吗?”
“你猜!”
“我愿意你还没有!”
“上帝托梦给我,很快就会有了。” 她的声音欢愉甜美。
哦,但愿后面那句话,是对我说的……我想起黎明《夏日倾情》里的歌词:“是你吗?手执鲜花的一个,你我曾在梦里暗中相约在这夏……” 顿时觉得世界分外明媚,似乎鲜花漫天落下飘向我……飘飘然步出了后院,听不清他们以下的对话了。
我在后院的杂物间找到一个曾经装酱油的大桶,有点脏,回厨房洗干净后递给莎拉菲娜。她伸手拍去粘在我身上的草屑树叶和灰土蛛丝,那动作就像一个妻子整理丈夫的仪表,让我的心一阵过电般的愉悦。阿便扭头看到这一细节,他的脸色顿时又变得神经质,烟灰落到煮菜的锅里也没察觉。我不知道他变态的妒忌会不会转化为仇恨?
莎拉菲娜提了桶走向楼上,我就拿了扫帚清理地面,听着楼上的水 “哗哗” 响,我的脑海里窜出古诗句: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银盘……接着那水声变成了竹笛和古琴优美的旋律在屋内回荡然后流出窗外飘向蓝蓝的天宇,伴随着窗外的早春的鸟儿婉转汇合成美妙的音韵乐章。
我看到阿便站在电炉前神情专注,似乎也在竖耳细听,但是神情很奇怪,像刚刚做了一笔生意亏了大本一样。大概那 “哗哗” 的水声,在他听来是美元硬币流在撞击着向下水道奔腾逝去。
我将垃圾拿去放进屋外的垃圾桶后回来,刚关上门就听到楼上莎拉菲娜的一声尖叫,我的感觉如同被刀猛刺而心中大大一惊,连忙三步作两飞快往上楼冲。房间开着,我一看房间没人,就大叫了一声 “莎拉菲娜!” 她的声音从浴室传出来:“这里。”我快步进去一看,她站在浴缸前,拿毛巾擦着后身衣服上的水。哦,她无恙,我顿时轻松。她见了我就笑:“摔了一跤。”
我说:“吓得我啊!”
“真?”她的眼睛放光,以喜悦的眼神测量我的内心,瞬间侦测到真实的微波后,欢快地打我一下表示与我的亲近,特意说:“摔一下也挺好的……”然后汪汪亮亮的眼睛望定我。
她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哦,没摔伤。“为什么会摔跤?” 我问。
她指指地面一个塑料盆子,说踩踏被子,想起要拿两件衣服来同时洗,就走出浴缸,脚打滑,摔倒了,撞翻这个装有些水的盆。
我说我讨好你,帮你踩吧。
我拿了毛巾先帮她擦身背的水,她侧了头笑意看着我。我用拖把几下将地板的水吸干后,赤脚跨进浴缸时,她抓住我的胳膊怕我滑倒。哇, So sweet……我走进浴缸里踩踏被子,她出去拿了两件外衣进来,扔到浴缸里。看到她也想进来,我就伸了手,她抓着我的手也走进浴缸,我们面对面一手扶着墙壁,一手相握着踩踏棉胎,不时互相望望。
我无法形容我的初恋的喜悦,是的,就是那种感觉。
她的脸庞也闪着灿艳神采……
白泡一团团的在我们的踩踏中涌动,灯光下的泡泡闪着美丽的彩虹。她忽然调皮地说:“彭大哥,你能即兴写首洗被子的歌吗?
我说哦你鬼马,想测试我的急才,Easy! 想了想,随口断断续续地唱出粤语歌词:“踏踏踏,像跳舞;踩踩踩,像练武。水中音乐荡,棉胎似龙游。白泡亮晶晶,棉胎好干净。星星泡中闪,浴缸彩虹现。”
再想不出来,便停顿。
她笑了,说几乎没有旋律,像说唱。不好听不好听!“而且,踏踏踏,踩踩踩” 的歌词,不好不好。”
我说你的直觉是对的。在特定主题下,很难即兴写出好的完整的歌词和旋律!
“另外,水中音乐荡,棉胎似龙游。‘荡’ 和 ‘游’ 不押韵。应该是……她在想象,我看着她,猜测着她的中文和音乐的灵敏度。
“不要 ‘荡’,要 ‘流’ 。水中音乐流,棉胎似龙游。‘流’ 和 ‘游’ 押韵。还有,浴缸彩虹现。‘现’ 这个词,缺乏美感。大作家,你语穷了!”
她调皮地打我一下,得意嘻笑。
我说你厉害哦,好,让我想想……哦,难不倒我的。应该是:星星泡中闪,浴缸彩虹灿!灿丽的 “灿”。
“ 嗯,‘灿’ 比 ‘现’ 好。彭大哥,你有倚马可待的急才!” 她说得很真诚。
我说我真的没有“倚马可待”急才,你是真心夸我还是讽刺?
她提高声量: “讽刺你!你没急才!一点都没有!” 她用力打我一下,扭开脸不看我,那洁白细小整齐的牙齿咬着微红的性感的下唇。这模样,在我看来俏极美极可爱至极。我爽死了,更得意呈能:“可以有很多词。飘,飞,漾,等等。要写出一首好的歌词,很难很难。几乎是千雕百琢。”
“我真佩服中国古人的七步成诗!完美得无可挑剔!” 她赞叹说。
我欣赏地看着她:你的评语是准确的。莎拉菲娜,你懂中国古文,也很有文学直觉!她说我五岁开始学习中文,七岁能背唐诗一百多首,后来慢慢忘记了,但仍然记得一些。我也特别喜欢中国文化。“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中国民族音乐。我好高兴遇到你,我们可以交流。作家,你比我更有深度厚度,你钟意同我交流吗?”
我装出勉强的神态,似乎在认真考虑。
她 “哧” 的喷笑,又用力打我一下表示识穿我的假装:“鬼马!我知你钟意!”(鬼马:滑头意)
她水汪汪的蓝眼睛亮亮的看着我……那眼神,多么相似那蜷在我怀里的西班牙小妹妹……这让我心里涌动着无限激情,爱情会像六月天的暴雨来得这么突然那么快吗……那么倾盆吗……“又想起《夏日倾情》的歌词:让这一刻燃亮爱吧……I love you,你不敢相信吗……”
我拿了装着湿棉胎的桶和莎拉菲娜来到后院,合力扭绞要挤干棉胎的水,再把它搁在一条凉衣服的粗电线上。莎拉菲娜无力扭动,所以她笑了,说算了,搁上去让它慢慢滴干水。我望向客厅,阿便在厨房那边也望向这里,于是我向他招手,但他扭开头。我就大声说:阿便,能过来帮忙吗?阿便扬扬手中的碗,表示自己要做早餐。
我走进厨房,说你能给莎拉菲娜一点帮助吗?
他一听莎拉菲娜需要帮助,就大声责怪说:早说嘛!
他抢在我前面快步走向后院,随后和我一起把那湿被子的水绞出,将被子搁到粗电线上,这条电线搁着我和他的几件衣服。这时,阳光很好,灿灿照下来,我看到莎拉菲娜眯了她美丽的蓝眼睛,脸显倦容,抬手拢一下曲卷金发:“谢谢你们啦!我上去睡觉了,昨晚几乎整个晚上跟我爸爸妈妈和嫲嫲通话……”
她摆着阿娜腰肢有点懒庸的离开后院。
哦,一个整晚跟嫲嫲通话的孩子,一定是个乖孩子。
我坐在电脑桌前修改一个中篇小说时,门钟响,于是去开门,罗校长夫妇进来,这时,阿便也下了楼。罗文一进门,很大声地说:Talitha! Did you get sleep well last night? (莎拉菲娜!昨晚好睡吗?)我做手势示意他小声一点,说莎拉菲娜还在睡觉。罗文一听直拍脑门,表示自己太粗心。
卓梅在旁边瞪眼睛:“睇你这个色迷迷的死衰样就恶心!”
“关心员工有什么不好?懒得理你!”罗文反嗔她。
卓梅故意对我说着不屑的话:“什么时候了,还睡觉?少有的懒惰!彭素,你说是不是?鬼妹鬼婆都是很懒的!”
我不理会,走进客厅重新在电脑桌前坐下,听到罗文在反嗔:“你这个人不可理喻!”接着是阿便反感地说“你们在讲什么鬼话!是说她吧?她昨天晚上打了通宵的电话,早上哗啦哗啦的用水,然后才去睡觉。” 罗文数落阿便 :“你真是个小器鬼。哗啦啦用水,是,是……” 他大声对我说:“彭素你来形容。”
我想也不想亦大声说:那流水声像一堆流动的银币撞击然后消失在下水道!
“对对对,彭素,你是作家,这形容就不一样。阿便,你很吃亏,是吗?”
那阿便依然理直气壮:“水电费是共同负担的嘛!” 他走进客厅来到我旁边,推我一下:“彭,在客厅用电脑,很爽吧。”
我关了电脑站起来,我不会让不喜欢的人看我在创作中的文字。
卓梅走近阿便身边,拉了他一下,然后指指楼上:对她有感觉吗?
阿便有点乐滋滋:还行。似乎是他在严格挑剔和他相亲的对象后,恩赐对方一个交往的机会。
但是罗文明显地表现出一脸的不屑:阿便,你不是美国公民,也没有绿卡,是个没有身份的人。你想让莎拉菲娜看上你,难度很大的!还有,你像只邋遢鬼!每次我来厨房,看到电炉灶,都是脏得无法形容。今天看起来还好,可能是彭素有清理过吧。彭素,是不是?
我做了个无所谓的手势和表情。
卓梅说:阿便,你这个北方人真的太脏了!天天看到你都是周身油腻腻的,像装修佬!你会不会像我们广东人,天天洗澡?
阿便尴尬,拿出烟来抽。
罗文穷追猛打:阿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随便丢烟头吐口痰,形象太难看了。就看学校你的办公桌,像什么?跳蚤市场上 “阿密古” 的地摊!
我一听想笑。“阿密古” 是西班牙语 “朋友” 的发音,中国人对墨西哥人称 “阿密古” ,有滑稽的意味且带着浅浅的讥笑。
阿便指指厨房,岔开话题:没有工具,怎么搞清洁?
我说杂物间有清洁用具,我都用过了。
卓梅故意说:阿便 ,我帮你搞卫生!阿便当以为真,立刻露出高兴的微笑,感觉是占了便宜。
罗文不好气了,向卓梅瞪眼睛:你好得闲啊?回家拖拖地板吧!
阿便顿时一脸失落的样子。
我猛然想起,连忙提起莎拉菲娜房间的空调是坏的,那是冷天寒冻夏季焗热备受煎熬啊。另外莎拉菲娜想洗衣服,也没有洗衣机和烘衣机,她指纤掌嫩……
罗文还没等我说完就赶紧拍胸脯:“我会很快解决,你同莎拉菲娜讲,要她不必担心!”
我一听想笑:阿便在这里住了两三年,都未能让你罗文配备洗衣机烘衣机,我一搬出莎拉菲娜,你立刻就举手宣誓。哦,多谢莎拉菲娜,以后我们有洗衣机烘衣机使用了。
卓梅却在旁边恼怒:“家里的洗衣极烘衣机曾经也坏了,我也手细皮嫩,没见你那么热心积极!还不是我来操持!”
“之前捞佬便没有对我提要求,我怎么知道!” 罗文张张手解释,有点心虚。
我又想笑,但忍住。
捞佬便又嘟哝,声音怎么听都像在被割肉:“我有多少衣服要洗?有没有洗衣机烘衣机无所谓!”
哦,明白,钱币在烧,心痛啊!但莎拉菲娜有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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