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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胜坝----毛时代的最后岁月(第一章5)
 
 
甲板
 
 
(5)
 
几天后,晓文根据各班讨论的纪录,汇成的学习中央《关于林彪反党集团决议》的小结,被三砍书记带到公司干部会议上作了汇报。大受王书记的赞扬。王书记人称王连举,那个时候《红灯记》正红,王连举是剧中叛徒的名字,王连举有六个指头,王书记不但姓王也有六个指头,从大姆指旁又生出一个指头来,工人们背后都叫他王连举。不过王书记的六个指头看到过的人并不多,他总是保护得很好,一手捂着一手。王书记贵为一把手,不幸六个手指头背上了王连举的骂名,实属无奈。
 
“沈书记这个总结不是你写的吧?”
 
他两手交叠着揣于胸前,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
 
三砍红着脸说:
 
“一个新工人帮我写的。”
 
“叫什么名字,是个人才,我现在就缺这么一个写手。”
 
“书记,你想要的话就调回公司吧。”
 
“不过。”
 
“不过什么”
 
王书记见他有些吞吞吐吐。
 
“是不是不舍得。”
 
“不是!不是!他是可教育好子女。”
 
“喔喔!喔!。”
 
这么一说王书记自然想了起来,这次新工人分配工作方案就是他定的。
 
“王书记,我自作主张用了不知合适不合适,党的政策是可以教育好子女,既然可以教育好,就一边教育,一边使用。如有不妥,请领导指示。”
 
“你呀!你呀!党的政策到融汇贯通。我想起这个人来了,当时在新工人学习班结束时发言,把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说得头头是道的就是这个人吧。”
 
“是的,书记正是他。”
 
“我们党的政策历来是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可以教育好子女是重在表现。 ”
 
“是的,是的,有了书记这一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
 
“这一阶段主要是宣传林彪的反党罪行,下一阶段,上级领导已有布置,批判林彪反党集团任务很重喔!。”
 
“知道了,我一定做好工作完成任务。”
 
“那个人嘛!要注意不可太过,控制使用,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这是辨证法。”
 
王书记又对他咛咐了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脸上露出了一种只有经历了沧桑的人才有的表情,这种表情不容捉摸。
 
“三砍书记一直弄不懂辨证法是什么,今天王书记又说到了辨证法,看来辩证法是一个重要东西一定要弄懂,否则搞不懂领导的的意图,以前在政治学习中也试着问过王书记,王书记解释了一统,不但没有听懂,反越听越糊涂了,也不好意思再问,要不然会说他政治觉悟不高了。这次回去要记得问问这个小郑,他一定能说得清楚。

 
总结交上去后,晓文想以我的水平这篇总结怕是无人所及的,为何拿上去一叮点儿动静都没有呢?心里郁闷得很,这种郁闷很快被沉重的劳动压到了。每天完工累得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坐在窗台靠着窗框二眼发呆。这些天晚上睡觉老是做吃力梦,做呀,做呀做不完的活,身体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梦中知道得自己在作梦,就是醒不过来,一当醒来满身是汗,当真是做了一工。
 
九,十月是枯水季节,阳光吸干了河水,河岸边的砂砾都露出了水面,吨位大一点的船靠不了岸,一些能背扛肩挑的货物安排在坝的一个斜坡上。这一天,工班分配的作业卸空甏。
 
缆绳远远地从码头垂到船上,一个马凳二块跳板,人称一马二跳,又时是二马三跳,一块跳板七八米,二块接起来有十来米。走跳板是要一些伸手的,走在跳板上货物越重,跳板越软,一步一跳,要按着节奏走,一不合拍连人带物掉下水去。有拖船经过,打起浪来,停着的船就会跟着浪头颠簸,没有经验的十有八九就被颠倒河里。码头上当工人没有不会走跳板的,以前码头没有吊机,全凭背扛肩挑,走跳板是基本功。
 
“小郑今天你就学着走跳板吧,甏不重,做了码头工跳板总是要走的。”
 
朱疙瘩总一副威严的神态,仿佛不是一个工班长,而是一个将军在临战前对士兵下达命令。二个多月下来他已熟悉了朱疙瘩的这种神态。
 
他看着在搭在船上波动着的跳板心里发毛。想空着手走已不易,肩上再压着货物如何是好,再一想他人能走,我为何走不得,我也不缺胳膊不少腿。
 
小神仙拿过挑甏的扁担,放在他的肩上,试了试扁担两头的绳子与挂勾,调整了一下高度。
 
“试一试”
 
他试了一下,直起腰来,甏到是不重,一踏上跳板,跳板就一上一下地波动了起来,怎么也合不好跳板上下的节奏,如同醉汉一般地跌跌撞撞,工人看着他这个样子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是扭秧歌啊!”
 
好在几趟下来,觉得有些上路了,正暗暗地高兴,有拖轮过来,搅动了水面,船跳动了起来搭在船上的跳板随之颠簸,一脚不稳,连人带甏颠倒了水里。他会游泳不怕水,划了二下就站住了。疙瘩与小神仙跳下水来,一个搀着他上岸,一个把浮在水里的甏捡回来。
 
上得了岸来,一副落汤鸡的样子十分地狼狈。疙瘩摇着头一脸不屑,词语冷峻地说,去换一换再来吧。疙瘩说话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
 
他倒出了灌进鞋里的水,脱下衣裤把水绞干。水臭的让人恶心,运河每到枯水季节,水浅了轮船开过就把河底淤泥搅了起。
 
吃饭的时候,新码头3 号都知道晓文掉进水里了。
 
落水后他的情绪坏透了,这种情绪二个月来没有间断过,逐渐成为一种苦闷,这种苦闷源于一种对比,其他几个同来码头的都适应了,又觉得做装卸工有什么不好,粮票多,钞票多,这个年头这二票比啥都好,累一点又算什么,睡一觉就好了。继景也一个样,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做装卸工又怎么啦,他人能做我也能做,力气也是要练出来的。为何自己则耿耿于怀,他感到整个码头都在嘲笑他;看这个小子真没用,白皮书生。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绰号叫做白皮书生,继而简称白皮。这简直是一种耻辱,是可以教育好子女的头衔下的又一个耻辱。这种嘲笑意味着他是没有教育好子女。可以教育好子女已是沉重的负担,那么没有教育好子女或者是不可以教育好子女,是更沉重的负担,还是更轻一点的负担呢。他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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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甲板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19年7月31日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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