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达克地理的至高点精神的至高点(四)
陈维健
(四)
列城是一座古老的城市,石器时代就有亚利安人居住,后来西藏佛教徒进入该地,8世纪时,建立了吐番帝国。据说七世纪唐僧取经到过这里。英国势力进入后这里便成为克什米尔,由克什米尔哈里.辛格夫大君统治,后成为印度的一部分。中共国也宣称拉达克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的宣称也许与“丝绸之路”有关,列城背靠喀喇昆仑山脉,由卡东山口可以进入和田与喀什地区。历史上说每年有一万多头骆驼与马来往两地,这样的景观当然无法考证。但有一点是无容置疑的,卡东山口高达5602米,这样的高度人畜都不易胜任。一个地区的统治变迁在历史上十之八九,是常有的事,中共以“自古以来”这种情感方式宣称为自己的领土毫无意义,有意义的是谁实际控制了该地区,谁让这个地区的人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
作为历史的列城满目的历史建筑,在列城抬头可见的是王宫,这座建在山崖上的王宫是由桑格·纳姆加尔国王在17世纪建造的。因着历史的沧桑,这座王宫与它所依的芒山无论是建筑轮廓还是色彩都融汇一体。王宫由泥砖切成,泥灰色外壳四方的造型,平直的墙体,有一种厚重冷峻之感,说它是宫殿更象是一座城堡。这样城保式的建筑在没有水泥的年代是如何建成的,真是无法想象。据说使用了一种特有的砂浆技术。
(褪尽铅华只剩空壳废墟的王宫)
王宫的西面佇立着一座规模不小的白塔,在灰色的王宫前非常的显眼。这座白塔是王宫的配套建筑,还是先于王宫还是后于王宫建造就不得而知了,总之这座白塔给了王宫藏佛的气象,仿佛是王宫的斩妖除魔的守护。王宫有九层之高,宫殿的正门是克什米尔风格与藏式的混合。门框上有三只木雕狮子,据说是为了纪念建造此宫的狮子王僧格南嘉。僧格南嘉是藏人吗?史书没有介绍。只知道他信奉藏传佛教葛举派,曾经挥师打到拉萨,因此,依照布达拉宫建造了皇宫。如今皇宫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王气,铅华褪尽,只剩空壳废墟。好在成了博物馆,有许多藏品。印度教,佛教,伊斯兰教的都有。在王宫的右上峰在峻峭的峰顶上有一座寺庙,叫做胜利峰寺庙(Namgyal Tsemo Gompa)它是列城的最高点,有遗世独立,孤悬天外之感。虽有步道可以过去,但望之让人却步,我等年纪自然不敢奢望。
在皇宫平台上四面展望,寺庙林立,不竟让人想起杜牧的诗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往下望去整个列城尽收眼底,一片青翠滴绿,卡东拉山口冰川雪水滋润了这片谷地,没有这片谷地,养育不了生命,列城不会出现。
(香提佛塔 我对新的佛塔兴趣不大,但它是打卡点也就来了)
列城有一座与皇宫相对而立的白塔叫香提佛塔,由着它的位置与白色显得特别的抢眼。不过它是一座现代建筑,由日本人为纪念佛誔2500年兴建赠送给拉达克的。佛塔与周围陡峭的山峦相比它是在山顶平地而起,从裸露的山体中可以看到是坚硬的麻点花岗岩。日出,日落初阳、夕阳打在白色的塔体上,琉光溢彩美不胜收。佛塔分为两层,第一层中央为浮雕法轮,两侧为鹿,是佛在鹿野原说法讲《转法轮》。第二层浮雕描绘佛的诞生、圆寂和击败魔鬼的故事。据说佛塔基座有释迦牟尼的遗物。此塔已成列城旅游打卡之地。我们到达时正好有一群印度士兵在此,高大的士兵雄纠纠的仿佛是佛法的护法金刚。香提佛塔建造得美仑美奂,艺术上的造诣却不敢恭维,画虎画皮难画骨,古人之精髓已随时代的变迁而去。没有了历史的沧桑,也没有盎然的古意,在佛塔林立的千年历史古城,我的观点是建新不如维旧。
列城最值得一去的是郊外的提克西寺,它座落在离列城约莫二十公里印度河畔,提克西村海拔3600米的山头,以其依山而筑的雄伟与相似被称为小布达拉宫。
(从如来八塔看提克西寺 型如布达拉宫)
这是一座格鲁派的寺院,是宗喀巴派了弟子到这里传法而建立的寺庙。宗喀巴的弟子为拉达克国王带来一尊佛像,作为宗喀巴大师的见面礼,国王感恩于宗喀巴大师的宗教情怀,批准在此建寺。那时是14世纪,经过一百多年的扩建定型为现在的规模,成了拉达克地区最大的藏族寺院,还管辖着远近的十几座寺庙。与它相匹敌的是不远处的竹巴葛举派的黑米寺。寺庙林立的拉达克葛举派的寺庙占了多数,有名的还有近在提克西寺身旁的雪伊寺,这与南嘉王朝之主僧格南嘉信奉葛举派不无关系。但由着西藏对拉达克的影响力,格鲁派仍然占上峰,时至今日十四世达赖喇嘛流亡印度,更具有了无限崇高的威望。
我们从翻越西马拉亚雪山,从默列公路进得列城前,从车窗望去看到这座寺院,就为它的壮丽雄伟气势所震惊,那时我们还处在高山反应的昏沉中,看到从山脚上蜿蜒而上的红墙与依此排列的转经筒,它象金色的飘带一样系住了提克西寺,又象从天而落的一根救世彩炼。虽然此时还不知道它就是人称小布达拉宫的提克西寺。
我们的车是从后山绕到提克西寺脚下的如来八塔.这八如佛塔一看便知是新建的,在寺的周围的那些林立的佛塔大都已经风化。八塔排列如阵,粗看八塔相似,细看造型各有不同,每一个造型应对了佛法之种种。提克西寺有十二层高,依着山崖面筑,陡峭到需仰视可见。寺的下方,一栋栋白色的僧舍高高低低分布得错落有致,寺院色彩由红白黑构成,虽然刚刚油漆过,仍然难掩千年的沧桑,每一个台阶,每一根柱子,每一扇门,每一扇窗都有着时间的刻痕。我伸手抚摸着它的纹理,感受着时间的沧桑,呼吸着烟熏火燎的空气,倾听着被佛音撞击了千年的回声。
(提克西寺的一角)
我们拾阶到殿前的庭院已是气喘如牛了。先到了中央大殿,已在弥勒佛像的胸前。佛像整身镶金贴彩,从一层伸展上来有十五米的高度,此弥勒佛像重塑于80年代,由达赖喇嘛开光。后墙是彩绘佛教故事与唐卡,佛像周围栏杆系满了哈达。殿堂虽不宽畅,但通过大殿的窗却是广袤的原野与群山。除出弥勒佛大殿外还有边上的护法殿,它是寺庙年代最为久远的一部分,寺内大威德金刚已经被熏得墨黑,他的脸被遮住,巨大的男根却露在外面,有人觉得羞还挂了哈达在上面。此种露男根的金刚到是第一次见到,这是不是与密宗的“双修”有关,但就我所知“双修”非有定力的高僧大德才能行之,是慈悲与智慧的结合,非一般人可修,弄不好佛没修成到堕入到无间地狱。提克西寺年代最为久远应该是平台上一座独立孤悬四方殿,约莫十来个平米,大门紧锁,神秘莫测。
提克西寺的主持提克赛仁波切是达拉克有名的高僧,10岁时按照寺庙的传统被送到拉萨哲蚌寺接受格鲁派的教育,完成格西的全部学习与修炼。但是中共进藏打破了学业,1959年不得不返回提克西寺。作为提克西寺的主持,他还担任过印度的国会议员,今年印度政府又以其宣扬佛法利益众生,长期促进拉达克的地区的宗教和谐,授于印度最高勋章“莲花士勋章”。这一次到提克西寺,很想见一见这位高僧大德,但没有机缘巧合,他的诵经早课在八点已经结束了。
提克西寺除出供奉弥勒佛的大殿外主要是讲经殿。我们到达时经课已经结束,褚色的蒲垫仍然感到僧人打坐的佛香。经殿的雕梁画栋被香烛熏出了幽暗的光泽,僧者行香的步履把地板蹭得乌光锃亮。我放轻了脚步,感到有一种穿透灵魂的东西让我的心变得无比的宁静,刚才还喘着牛气的身体,此时呼吸舒缓而轻快。
经坛的上座放着达赖喇嘛等身的像。我恭恭敬敬地在像前合掌鞠躬。殿内僧人见此过来说,这是达赖喇嘛到寺院来讲经的上座,所以供奉着他的像。尊者每一二年都会来此讲经说法。我们的女同道过来告诉他我们从达兰萨拉过来,有幸受到尊者的接见,还拿出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当他看到照片上的尊者时,连说荣幸!荣幸!她还说接见会上,主持人说藏传密法透出尊者将驻世到115岁。他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光芒,整个经堂蓬壁生辉。我双手合十以藏语扎西德勒与僧者告别。
(讲经坛上首为达赖喇嘛像)
走出经坛,随意间在殿的一角看到一堆瓶装油,我对同道老余说这不是超市买的烧菜油吗?他说是香客礼物的油。乍一见,我觉得用菜油作点灯供佛的香油,又如此随意地堆在一角,有一点不敬,转而一想,仿佛顿悟了一般,千经万卷,最后不就是日常生活,就是柴米油盐吗?
我一步一步地下得了寺庙,每一步都在想,尊者这样的年纪要在这样的海拔,走上这么高的台阶,利益众生,慈悲为怀让人感动莫名。据说尊者已许诺今年的七月将再度到拉达克进行夏季法会,拉达克僧众将一起庆祝尊者的生日。小小的列城,尊者每次来都成了这个城的嘉年华会,人们蜂拥而至,万人空巷,3、4万人齐集聆听。尊者是拉达克的真正的大宝法王,他与这片土地息息相连。有了达赖喇嘛列城不但是地理的制高点,也是精神的制高点。
列城与拉萨遥遥相望,虽然着隔着万重的雪山,但他们的血脉文化世代相连。这里佛寺佛法从不曾受到侵害。那边寺院惨遭劫难,僧人被凌辱被迫害。这里香火兴旺,佛法弘扬,那一边,佛法遭禁,假活佛欺世盗名,这里藏语通用,那一边藏语正在消失。这里的人在自己的文化生活中,喜乐、安宁。那里人生活在文化毁灭的恐惧中、无望、绝望。拉萨有布达拉宫,列城也有布达拉宫。列城的布达拉宫达赖喇嘛开法会,讲经说法,慈悲众生。那一边没有了达赖喇嘛的布达拉宫只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达赖喇嘛在这里是万众景仰的大宝法王,那边却成为禁异,成为批判的对象。同样的藏族,同样的佛法,同文同种隔着喜马拉亚的雪山,在不同的制度下竟是同世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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