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作家的心灵生活(38)
陶洛诵
在日记本里,我发现有一段给儿子没写完的信:
我最心爱的儿子:
星期天我应邀到田先生处商讨一个刊物的出版问题。他的广告公司实际上
是个游行指挥部。有200个学生正在悉尼中国领事馆门前抗议北京实行军管,并要求李鹏
下台。
突然,他接到一个电话,说“美国之音”说,今天晚上有可能开枪。我惊呆了,我立即想
到了你,我的宝贝,我生命赖以活下去的支柱,我停止了刊物的讨论,我对田先生说:“如
果我的儿子有什么不测,世界对我就失去了意义,我什么事情都不要做,我再不奋斗,再不
努力,我或自杀或者等死。”(註:我记得田广听到我这话,非常气愤,说儿子死了就死了,
有什么关系,再生一个。他的冷血语言和激愤的表情我仍记忆犹新)
儿子,这两年来,我把你珍藏在心底,白天,我不敢想你,晚间做梦,我常常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我是怀着怎样深重的绝望离开那块令人窒息的黄土地,临走时,我对你说:“妈
妈乘坐的飞机万一掉进太平洋,你也不要难过,因为我为追求自由幸福而死,你应该为我高
兴。”
可怜只有九岁的你,听到我这番话,两眼涌出晶莹的泪水。
咱娘儿俩相依为命九年,为了前途,不得不忍痛别离。
儿子,我怎能没有你,“晚间开枪”的消息使我心急如焚。
以上的信写在日记本上,时间应该是5月21日,第一次在田广听到要开枪的消息。我回家
后立即给北京家里打电话。妈妈接的电话,她的情绪高昂,说要躺在地上用身体阻止坦克前
进。我急得大喊:“别闹了!别闹了!”妈妈在电话那头不理解地说:“怎么是闹呢?”我问
我儿子呢?妈妈说前天已经跟我爸爸回怀柔了,并说我爸爸看见学生的游行队伍对他们鼓掌。
说心里话,我一开始,不太明白89运动选择的时间,我认为,共产党正在改好,是爸爸
告诉我:“共产党好像要走资本主义道路,物价飞涨,老百姓活不下去了!”
走资本主义道路是许多人巴不得的!我和爸爸从未好好交流过,57年反右运动,他就把
管住我和弟弟们的嘴当成首要教育任务了!他说过我的性格非常像林希翎。我不知道林希翎
是谁?
现在看到我给儿子这封即兴在日记本上没写完的信,我想到的是在89.64大屠杀中失去
儿子的天安门母亲们,她们是怎样的悲痛欲绝,往后的日子每一秒钟对她们都是煎熬,以丁
子霖为首的天安门母亲们一直坚持与共产党斗争,为自己的儿子们讨说法。当局至今不认罪,
不道歉,不给死难者平反昭雪。现在变本加厉,哪儿都不许纪念89.64了,连曾经自由的香
港维园的烛光都给吹灭了,更有甚者,一到89.64纪念日,就迫使这些伟大悲伤的母亲们离
开北京去外地“旅游”,往她们的伤口上撒盐,毫无人性!
89.64的火炬在美国加州雕塑公园里自由女神继续高举着,向全世界宣告,中国人民终有
一天会赢得胜利,自由、民主、人权属于中国人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