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艺面对极权:跪舔、御用、忠诚、暧昧与异见》
马青
导语
在极权体制下,文艺从来不是“纯粹的美学追求”。它既是统治的工具,也是反抗的利器。面对极权,文艺展现出五种典型姿态:跪舔、御用、忠诚、暧昧与异见。
港台艺人在中国的“亲共”表态,诸如,晒中国身份证、打新冠疫苗、登上统战舞台、亮相于政协——这些举动,早已超越了个人选择,成为赤裸裸的政治宣誓。
然而,这一系列现象并非中共独有。纳粹德国的御用文艺家、前苏联的异见作家、夹缝中苟生的肖斯塔科维奇,以及中国文人老舍、郭沫若的跪舔与耻辱,共同构成了极权与文艺的历史镜像。
一、千百惠:从歌声到身份证
台湾歌手千百惠 1991 年移居北京后,逐渐淡出演艺圈。她给儿子取名“高陆湾”,象征连接“大陆与台湾”。2021 年,她晒出中国身份证,写下那句舔共名言:“祖国是强大依靠,是时候晒出来了。”
2025 年,她在北京病逝,她儿子通过她的微博账号发布讣告,并称:“妈妈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看到家乡回归祖国。””她的一生被彻底纳入“统一叙事”。
二、周海媚:疫苗代言与“爱国短片”
香港女星周海媚因“周芷若”走红。2019 年,香港反送中运动时,她出演中共党媒的“爱国爱港”短片。疫情期间,她高调接种国产疫苗,并大力宣传。
2023 年,她在北京去世。媒体悼念其“爱国立场”,舆论却质疑:她究竟是女神,还是统战工具?
三、黄安:从歌手到举报成生计的“共奴”
黄安原本以歌手出道,凭借《新鸳鸯蝴蝶梦》等作品在华语乐坛走红。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在台湾综艺界也颇受欢迎,以幽默、油滑的主持风格积累了不少人气。
然而,进入新世纪后,随着人气逐渐下滑,他转而通过政治表态重新吸引关注。特别是在 2015 年后,他频繁在微博上公开举报台湾艺人“台独”,从周子瑜到陈昱安,凡被他点名者,几乎都被中国舆论和官方施压。因此,他被中国媒体奉为“护旗手”,也被讽为“共奴”。
黄安早已不以作品被记住,而是靠举报与表忠换取曝光。他的舞台不再是音乐或综艺,而是一个个举报帖与民族主义的声浪。他的名字,成了举报和跪拜的代号。
四、欧阳娜娜:大提琴少女的统战符号
欧阳娜娜出身演艺世家,凭借大提琴才华和清新形象,很早就在华语演艺圈赢得关注。她原本被视作中立的“音乐才女”,在台湾年轻观众中,也有不错人气。
但随着中共在文化领域的统战加码,她的名字逐渐被卷入政治光谱。2019年8月14日,香港“反送中”运动期间,她在微博转发“我爱香港,我爱中国,我支持香港警察”的图片,并在帖文中附上“香港是中国香港”。2020 年,她在央视“国庆晚会”上,高唱《我的祖国》。随后,又多次出现在官方宣传场合。这些举动在台湾引发争议,被批为“配合统战”的代言人。
在艺术上,她本可凭音乐天赋建立声望,却主动将自己置于政治叙事之中。她的形象,从艺术新星,转变为统战符号。
五、刘德华:“零负评”的天王与政治身份的暗影
自 1980 年代起,刘德华在港台演艺圈以清秀外表、敬业态度和对粉丝的热情关爱,赢得“零负评”的美誉。四十年来,几乎没有丑闻,堪称华语娱乐圈最具人气的偶像之一。
但 2019 年“反送中”运动之后,香港艺人几乎全都被推上了政治舞台。要不要开口、如何表态,已经不仅是个人选择,更直接决定他们能否在中国继续演艺事业。黄耀明、何韵诗,公开支持抗议行动,立刻遭到全面封杀;谭咏麟、梁家辉则转向亲中立场,随即获得更高曝光度与更多资源。
刘德华在这样的环境下,逐渐显露政治姿态。他担任中国电影家协会副主席,在台北小巨蛋演唱会上唱《我是中国人》。虽然,他本人并未刻意张扬政治身份,但从舞台布景、歌单安排,到刻意的卷舌音发音,无不显示背后那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他在台上唱出“我是中国人”的那刻,其担负的政治任务昭然若揭。他不再是过去荧幕上清高正义的龙家俊,更像是《无间道》里的刘健明——那个被长期培植、深陷身份困境的卧底。
政治立场吞没了他的才华,成为他身上最醒目的标签。
这种现象,并不是中共国独有。放眼历史,凡是极权体制,一旦掌控文艺,几乎都会复制同样的剧情:艺术家被卷进宣传机器,沦为权力和制度的附庸。纳粹德国的艺术家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六、纳粹御用艺术家:影像与乐声的污点
纳粹党深知艺术的力量。希特勒本人就是个落榜画家,他比谁都清楚艺术如何塑造极权神话。艺术家被纳粹党收编,化作帝国的布景与装饰。
在这个舞台上,电影导演、指挥家、作曲家纷纷亮相:莱妮·里芬施塔尔用镜头为元首造神,赫伯特·卡拉扬在纳粹党籍中攀登事业,理查·施特劳斯则出任音乐局长,为体制站台。
莱妮·里芬施塔尔:1935 年,她拍下《意志的胜利》,把纽伦堡党代会的盛况剪辑成一部视觉史诗。镜头从天空俯冲而下,元首的身影宛如神祇降临;青年男女齐步走过镜头,构成“民族团结”的幻象。里芬施塔尔坚持说“我只是艺术家,不是政治家”,但她的电影语言已经成为极权的代言。她个人的美学造诣无人否认,但她一生都没能摆脱“纳粹宣传片导演”的烙印。
赫伯特·卡拉扬:这位指挥天才,1933 年加入纳粹党。正因如此,他迅速获得机会,执棒柏林爱乐乐团。他指挥的贝多芬和布鲁克纳,被公认为世纪经典,但人们也无法忘记他在党旗下鞠躬谢幕的照片。他的名字注定和“纳粹指挥家”连在一起。
理查·施特劳斯:德意志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却在 1933 年担任“帝国音乐院长”。他想借此保护犹太裔的儿媳,却成为纳粹文化的门面。
他们的作品,也许仍被人演奏、播放,但所有的光辉都罩着阴影。御用的代价是:作品可能流传,名字却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与今天的“亲共艺人”如出一辙:哪怕才华横溢,一旦把艺术献给极权,历史不会只记住作品,还会记住跪拜的姿势。
纳粹的御用艺术家们,以美学装点屠杀机器;他们的才华,成了帝国的血色布景。然而,并非所有艺术家与作家都献身于极权。另一种选择,是以文字与思想对抗体制,即便代价是流放、禁声,甚至死亡。前苏联的异见作家,就是最鲜明的见证。
七、前苏联异见作家:用文字揭露真相
在前苏联,极权同样要求艺术“服务政治”。但也有作家选择了另一条路,他们宁愿被放逐、被消声,甚至付出生命,也要留下真相。
帕斯捷尔纳克:他的小说《日瓦戈医生》揭示了革命后的荒谬与人性的撕裂。1958 年,他获诺贝尔文学奖后,在电报上写下“无限感激”,却在克格勃的威逼下,被迫拒绝领奖。他的“拒绝”,成了前苏联言论审查的证词。
索尔仁尼琴:因在一封私信中批评斯大林,被判刑八年,继而,被流放。他用劳改经历,写出《古拉格群岛》,以冷峻笔触揭开劳改制度的铁幕。1970 年,获诺贝尔文学奖。1974 年,被剥夺国籍,驱逐出境。在流亡岁月里,他成为全球最具份量的异见声音,揭开了前苏联合法性的假象。
曼德尔施塔姆:仅仅因为写了一首讽刺斯大林的诗,就被捕,被流放。妻子娜杰日达用记忆背诵保存下他的诗篇。1938 年,他死在远东劳改地,尸骨无存。他的诗句成了政治迫害与暴政的双重见证。
布罗茨基:年轻时,就被控“游手好闲罪”。在法庭上,他据理力争,说“写诗也是工作。” 但仍被判刑。1972 年,他被驱逐出境,流亡美国,1987 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诗告诉世人:哪怕在流亡中,文字依旧可以拥有尊严。
这些异见作家被孤立、流放,甚至毁灭,但他们的文字穿越铁幕,成为全人类的精神遗产。他们和“亲共艺人”形成鲜明对照,前者争抢舞台,后者失去舞台,却赢得历史。
八、前苏联异见作家与中国当代的回响:孙文广的声音
在前苏联,极权要求艺术“服务政治”,但也有作家选择流放与死亡,用文字揭露真相。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曼德尔施塔姆、布罗茨基……他们都成为铁幕下的灯塔。
在中国当代,孙文广教授便是这样的声音。他原是山东经济学院的教授,却在退休后坚持公开发声,呼吁新闻自由、言论自由和民主宪政。2018 年 8 月 1 日,他正在接受美国之音直播采访,批评中共建军节的军国主义色彩。连线时,济南国保闯入他家,将年逾八旬的他粗暴带走。那一刻的混乱声与掐断的电话,赤裸裸地呈现在全球观众面前:极权体制害怕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个老人讲出的真话。
此后,孙文广长期被软禁,直至 2022 年去世。他没有留下鸿篇巨制,但他用自己的生命和行动,书写了中国当代知识分子的“异见姿态”。他和前苏联的异见作家们遥相呼应:即便被掐断话筒、拖走身体,真话依旧穿透封锁,成为历史的见证。
八、肖斯塔科维奇:伪装的顺从者
苏联音乐家肖斯塔科维奇,是极权制度下,“伪装顺从”的典型。1936 年,《真理报》批评他“形式主义”,他夜夜等候秘密警察。1937 年,他推出《第五交响曲》,题为“苏联人民对正当批评的艺术回应”,表面迎合,旋律中充满讽刺与悲怆。他既不是彻底反抗,也不是彻底顺从,而是在恐惧中,用双重语言延续生命。
九、老舍与郭沫若:舔共文人的双重悲剧
老舍 :这位写下《骆驼祥子》《茶馆》的大作家,建国后竭力靠拢体制,写下赤裸的“忠诚作品”——
《龙须沟》:歌颂“新社会”如何改造臭水沟。
《陈各庄上养猪多》:他生前发表的最后一篇作品是这篇快板书,热情讴歌顺义县“新农村建设”和养猪业繁荣。
然而,文革爆发,他被批斗、游街,最终投湖自尽。跪舔至此,依旧换不来生路。
郭沫若:五四时期写《女神》的叛逆诗人,建国后则成为极致“御用文人”。他写下无数溜须之作,如“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官至全国人大副委员长、政协副主席。但他家人仍未能幸免:长子郭世英在清华武斗中被逼跳楼,次子郭世基被打成右派下放北大荒,其他子女也遭流放与批斗。他本人苟全荣华,却眼睁睁地看着儿子们被铁拳狠砸。
老舍自尽于太平湖,郭沫若活在耻辱柱上。两人的命运,构成了极权下文人的双重悲剧。
十、极权下的中间姿态
极权体制下,并非所有人都直接顺从或彻底反抗。更多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徘徊在灰色地带。他们试图保留尊严,却又不敢越界;他们想讲真话,却又不敢讲透。
第二种忠诚者(刘宾雁)
他在《第二种忠诚》中说:真正的忠诚,是敢于揭露黑暗、坚持真话。他希望党能自我纠错,寄望于“社会主义理想”。但他的命运是被开除党籍、流放海外。他证明了:即使宣称忠诚,想做啄木鸟,只要你说真话,就会被抛弃。
半真半假者(季羡林)
他说自己:“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 靠着这种中庸姿态,他既避免了彻底出卖,也保住了学术地位与荣誉。“真话不全讲”的人是大滑头,这种人,看上去正义凛然,却总是在独裁问题外绕圈圈。
扛着红旗反红旗者(遇罗克、林昭)
遇罗克在《出身论》里捍卫平等,用革命语言戳穿“血统论”;林昭在《十四万言书》里自称“真正的共产党人”,用马克思主义语言控诉中共。结果,一个被判死刑枪决,一个在监狱中秘密处决。 他们证明了:红旗怕有人真的把它举起来,反过来质问。
这些“中间姿态”显示:在极权体制下,所谓“灰色地带”终究站不住脚。你想忠诚,讲真话;你想沉默,不说假话;你用红旗刺穿红旗——最后,结局无非都是被边缘化、被抹杀。
在极权体制下,“御用者”与“忠诚者”常常被混为一谈,但两者有着本质区别。
御用者:他们并不一定真的信仰体制,而是接受体制的召唤,甘愿成为权力的工具。他们的存在,是体制“挑选”出来的样板。郭沫若、莱妮·里芬施塔尔便是典型,他们以献媚换取荣华,艺术与尊严同时沦丧。
忠诚者:他们是发自内心的信仰共产主义,真心希望党能够纠错、改良。刘宾雁就是代表,他揭露腐败与黑暗,却始终自称“忠于社会主义”,把批评当作“第二种忠诚”,冒死“帮助党”。
二者的区别在于:御用者的“忠诚”是虚伪的,是一场交易;忠诚者的“忠诚”是真实的,是理想主义。
然而,结局却惊人一致——御用者苟且一时,仍难逃历史耻辱;忠诚者坚守真话,最终,仍被抛弃流放。
十一、极权与艺术:八种姿态
综合上述案例,我们可以看到,极权体制下,明星与知识分子主要呈现八种姿态:
-
顺从者 —— 真心跪拜,换取舞台(千百惠、周海媚、刘德华)。
-
御用者 —— 被体制选中,成为工具(里芬施塔尔、卡拉扬、郭沫若)。
-
跪舔者 —— 主动卑躬,出卖尊严(郭沫若的溜须诗,黄安的举报人生,老舍的《龙须沟》《陈各庄上养猪多》)。
-
第二种忠诚者 —— 体制内讲真话,寄望改良(刘宾雁)。
-
半真半假者 —— 假话不讲,真话不全讲(季羡林)。
-
扛着红旗反红旗者 —— 用体制语言对抗极权(遇罗克、林昭)。
-
异见者 —— 公开反抗,付出孤立与流放(索尔仁尼琴、曼德尔施塔姆、布罗茨基、孙文广)。
-
殉身者 —— 被毁灭的个体(老舍、郭世英、曼德尔施塔姆)。
结语
千百惠晒身份证,周海媚打疫苗,欧阳娜娜唱《我的祖国》,刘德华频频亮相政协场合,这些举动,在极权体制下,都成了政治宣誓。
同样,纳粹御用艺术家、前苏联异见作家、肖斯塔科维奇的伪装、老舍的投湖与郭沫若的耻辱,都是同一面镜子的不同倒影。
在极权体制下,顺从者、御用者、跪舔者,最终都只是消耗品;唯有真实与反抗,才能穿透时光,留下不灭的见证。
2025年8月20日 马里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