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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洛诵与她的时代 第二部 (第二十九章)
 
 
陶洛诵
 
 
第二十九章
  
  我是1969年一月九日注销了北京的户口到白洋淀插队的。白洋淀是离北京两百多公里的水乡,属于河北省安新县,我所在的邸庄是离旱地端村八里水路的一个小島。我是和师大女附中的几个同学一起去的。有初三的夏柳燕(后来成为我的二弟妹),高一的潘青萍,戎雪兰,孔令姚。随我去的还有我二弟陶江,我的好友、女附中中五的同学杨友莉的弟弟杨友真。
  我在70年2月14日至72年7月1日在北京西城公安分局据留所关押审查,罪名是替反革命遇罗克送信给陈毅的儿子陈小鲁。
  被释放后我回到邸庄,当了邸庄学校四年初中数学老师,1976年6月,我爸爸单位给我办回北京。困退----奶奶需要照顾。
 
  而76年最振奋人心的大事是“四五天安门事件”,可惜我没赶上,我只能听大家的议论了!朋友中,最兴奋不已的是好友邢泓远(关于她的描述,我在微信公众平台“新三届”上有几篇文章),她是我在西城分局关押时的政治犯狱友,她属于章立凡“马列主义青年党”一案。属于东城分局,东城分局关押的人满人患,借西城分局一个位子。我们俩才有缘相识。她在西城关了一年,东城把她接了回去。72年她因患肺结核,警察怕她死在里面,以她“遵守室规好”把她放了。
  她带病到我家,联系上了在白洋淀的我,我只要回北京,她天天找我,她说要在我家见我所有的朋友。
 
   76年6月的一天,她和振开(北島)在我家不期而遇,中午,我们共进炸酱面,邢泓远
不失时机用她随身带的相机📷拍照留念。她面前的饭碗是个铝制的小盆。
 
  那天,谈话的主要内容是“四五事件”。
  邢泓远著名的论断:“他(指老毛)没想到他活着就看到了人民对他的反对!”
 
  邢泓远可以说是一个女职业革命家,她初中上的是师大女附中,初二时因发表“不相信共产主义”的言论陷入孤立,全班没有一个人理她。她愈发发展了独立思考的天性。高中她上的是师大一附中,与刘少奇主席的女儿刘平平一班。有人说:“在班上,邢泓远代表钱,刘平平代表权。“
 
   她比我小一届,老高一的,衣食无忧,整天盘算着怎么战胜无产阶级专政。在拘留所,管女室的老周队长让大家暴露思想发言,她像唱歌一样地说:”我相信,我一定能战胜无产阶级专政。“ 吓得周队长直哆嗦,对犯人们说:“你们看看,像邢泓远这样的,还不一有机会就会夺无产阶级专政的权!” 邢泓远听了还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因为遵守室规好,一直是室里的“学习号”,即队长指定的犯人头目。
 
  70年10月1号,我被上完酷刑不久。在刘海胡同的大屋子里(西城分局在二龙路旧址上扩建,我们暂时被搬到刘海),我们听国庆广播,有林副帅讲话。广播后,在最西头的邢泓远激动地叫在最东头的我帮她洗手绢,我瞧她那样儿,知道她又有新的诗作了。我们俩蹲在门口赃水桶边,她递给我一个水碗,让我倒水,她搓手绢,“我作了一首让路,你听听!“ 她感情充沛低声朗诵道:
 
                         让路
父亲
你缔造了我们的祖国
你拯救了我们的人民
你不朽的历史功绩
我们永远铭记,永远尊敬
 
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
已把我们更加年轻的一代
带到一个新的起点
载入一个新的航程
 
要求我们将你们否定
如你们曾否定了你们的父亲
原谅我们的鲁莽吧
饶恕我们的无情
 
让路吧
父亲
让路给更加年轻的一代
让路给更加年轻的生命!
 
  我当时说:“好诗。”现在来看,里面的历史观有许多值得商榷,但信念意志之坚定毋庸置疑。
 
  她对76年的“四五运动”大为激赏,那些日子,她天天去天安门抄诗,她说连她妈妈都去了一趟,她充满热情地说:“只要每个中国人拿出责任心,哪怕一点点,中国就会大改变!”
 
  我对76年的“四五运动”留下来一些听到的碎片印象:
  天安门广场成了纪念周总理去世的花圈花朵诗歌的海洋,有一个最大的花圈是用钢铁铸成的,清场的时候,是用起重机吊走的。
 
  有几个留着小平头的人发表演讲:“今天的人民已经不是过去的人民,始皇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流传甚广的一首诗是:欲悲闹鬼叫 我哭豺狼笑 洒酒祭雄杰 扬眉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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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陶洛诵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21年9月26日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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