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号-百草园 大卫简介 大卫文章检索

 

 

《艺术家》看守所DETENTION  HOUSE

 

大卫

 

如果有人与你为敌,千万别以为放低身段,就能消除误会。其实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改变什么,你的敌人都不会就此罢手的。因为他们与你为敌,并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需要你这个敌人。你的存在,就是原因。看过《动物世界》,《自然密码》,《人与自然》这些只有丛林法则世界的人应该知道。在这个丛林世界里,到处都是动物们赤裸裸的激烈搏杀,血肉模糊,惊心动魄,血淋淋的画面。看多了就是:动物们赤裸裸直奔主题,认准目标,一往无前,毫不退缩,它们不打招呼,不绕弯子,不警告,一旦发现猎物,毫不迟疑,奋起直追,直到追上猎物或者自己力竭为止;被吃掉的大多是毫无抵抗之力,只会奔跑,像兔子,羚羊、斑马、麋鹿、角马、野牛……,这些动物根本就无还手之力,眼睁睁的成为猎手的美味的动物们;但是猎手们之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轻易互相搏杀的。强者和强者很少搏杀,只有遇到抢地盘并威胁到自己食物的才会争斗;高超的猎手都是直击要害,一招制敌,狮子、老虎、豹子,狼都是直接咬断猎物喉管或封住猎物的嘴巴使其窒息而死;猎手们在猎杀猎物前的毅力和耐心、像幽灵般屏住呼吸,无声无息地匐伏和最后一击让人唏嘘不已,鳄鱼缩起身子,几乎可以和周围合一,而时机一到出手时,翻江倒海,动如脱兔,几小时甚至几天艰苦的蛰伏等待的就是只为收获的这一瞬间;最多的还是食草动物,往往性缓同时长的很高大,河马、长颈鹿、大象这类也有一席之地;再凶残的动物也有温情的一面,那就是舐犊之情;一个新命题是,世界上什么动物最厉害?答案有老虎、狮子五花八门,其实最厉害的杀手是群居的猎手,老虎和狮子体型,捕杀技巧难分仲伯。但是老虎形单影只,单打独斗捕到的也大多是些兔子、鸡、羊之类,最多也就是一头野猪。而狮群可以猎到一头大象,作为团队代名词的是狼,狼总是群居并且团队作战,不但可以猎食野牛,还可以和老虎、狮子抗衡,作为一个团队,成群的野狗、豺狼团队四处抢掠老虎、狮子到口的猎物,走遍天下无敌手,谁也惹不起。当然还有人认为世界上最厉害的是人,并能说出一万个理由。除了无坚不摧的相互协作更多的是无休止的相互厮杀。动物们的每一个团队就是浓缩的小社会,一座金字塔,有首领、有森严的等级、有它们的法律、有它们的文化、有首领地位,有你死我活的争斗厮杀……,其实看穿了动物们争来斗去你死我活,无非就是食物,首领地位,交配权……,太累了,牛羊悠然就可以吃到可口的食物,狼则必须昼伏夜出日以继夜,才勉强填饱肚子,猎手们再凶猛、技巧再高超也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以伟大的生物学家达尔文为首的人们进行了研究总结,对丛林文化的结论是:欺软怕硬、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用进废退。认为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人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地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到只有一件事情: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都被消灭。因为适合生命生存的空间和资源非常非常的有限。一颗伟岸的参天大树,长在丛林中。它的顶端极力向上,以寻求最多的阳光雨露,它粗大的枝干尽可能地占领着空间,以呼吸最新鲜的空气,它的根系极尽繁茂,以汲取大地最多的营养精华。然而,在大树旁边,几颗瘦弱的小树却在生存的边缘挣扎,它们枝干细脆,叶片已经枯黄。小树愤怒地盯着大树:“你已经足够强大,为什么还要限制我的生长?”大树冷冷地说:“你的存在和生长就是我永远的威胁”。因为,整个自然界的生存资源和空间在总数上是有上限的,而生物的繁殖却是指数状增长的,为了生存和繁衍后代,永远是有我没你,“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淤泥”。动物们从生下来落地那一刻起就要学习丛林文化,直到生命终结。也就是从Detention  house看守所开始,Moses进入了二十多年到至今都没有学会的丛林文化的学习阶段。                                                  

在被掳掠离开人世间的二十多年里,个别人说那里是度假山庄,但是大多数说那里是地狱,见仁见智,因人而异。那是一天晚上,Moses被塞进看守所。厚重的铁舱门打开了,看守对舱头交待一番:给你舱里送一个人……,然后让Moses进去,舱里黑洞洞的,借着大墙上射进来的一丝微弱灯光,Moses看到舱不到二十个平方米,一条一米左右的过道,过道尽头一个茅坑,其余是一张大床,上面整整齐齐码满了人,连过道也睡满了人,Moses还没有看清时,那道厚重的铁舱门重重的哐当一声,已经锁上了,Moses什么也看不见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舱里散发着的一种混合难闻的臭味,过了一会儿Moses慢慢能看清些,整个舱里除了三十左右个人和被褥外,空无一物。舱门刚锁上,围上几个小孩,审问Moses的全部个人信息,审问完了之后, 一个小孩指着从舱门往里,占了四分之一大床的面积三个人开始介绍,第一个是X 哥、第二个是Y 哥 、第三个是Z 哥,Moses就问,那就是“老大”?话音刚落,整个舱里引来一阵阵哄堂嗤嗤窃笑,身旁的小孩们笑着点了点头,也就是“老大”,接着纠正说,傻帽,我们这里不叫“老大”,叫“哥”,这个舱是X哥的舱,这个舱由X哥管,所有人都要听X 哥的,然后宣布规矩:不准走动、不准和其他人说话、有事必须打报告,未经许可不准做任何事情,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按规矩去做,只有 X哥传唤、或者指令方可做。然后指定位置让Moses今晚先休息,明天还要“坐板”、剃度、学习他们的亚文化,明天再教明天的规矩。不到二十个平方的舱里挤满了三十个人,除了前三个“哥”平躺睡着有空隙,再往后就是人挨人、肉挨肉全部侧身睡,挤得实实的,插不进去一只脚。Moses一下子犯难了,执行不了这个命令,太挤了,没有一丝缝隙,更别说挤进去一个人。还是那个小孩解决了问题,用脚把码的整整齐齐的人往两边踹,踹开了刚能插进去一只脚的缝,让Moses挤进去,见这阵势,Moses弃权了,去蹲墙根。Moses伤痕累累,伤心欲绝,头痛脚重,大脑嗡嗡乱响,这种突然降临的阴森黑暗世界里怎么能睡着,悲哀的坐在墙角,呼唤这他的主人:天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                        

在以后的二十多年里,每当听个小黑的《大哥》,就回到了土头土脑,“傻帽”十足的那一夜,悲剧开始那一夜。开始用二十多年的时间,由影视文学作品再到现实中认识“老大”和《黑社会》,像什么《省港旗兵》、《跛豪》、《雷洛传》、《英雄本色》、《古惑仔》、《无间道》……,老大们都是身先士卒,仗义、豪爽、为兄弟们两肋插刀,义薄云天。兄弟们敬仰、感动的五体投地、泪流满面;出生入死为兄弟们开创霸业,和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福共享有难同当,桃园三结义“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胜似兄弟的兄弟。但是二十多年里,在Moses的丛林世界里,老大们却个个自私、贪婪成性、强横霸道、猥琐、龌龊,处处往兄弟们身上插刀,让兄弟们咬牙切齿,敢怒不敢言的流氓无赖恶霸恶棍。是一种建立在暴力,金钱,权力,地位、利益、势力之上,相互利用相互斗争相互不齿的对手和敌人。Moses越来越感到,“老大”就像人们讨论的“小姐”一样,从显示名门望族,高贵身份,地位,有教养贵族们府上的大家闺秀淑女尊称,沦落为从事特殊色情服务行业,低俗身份的专用名词。或者是“同志BL”(同性恋),“少爷”(duck鸭子),“公主(street girl)”……之类表明特殊低俗身份的名词。老大和小弟的关系从一个小事上就能体现,那是在十几年后,Moses在西河医院的一天,那天Moses去打篮球,中场休息时间,一起打篮球的几个护工说了一段八卦:前几天兄弟煤矿监狱送来一个住院的病人,一个很有姿色的baby伪娘,这个伪娘得了性病,生了疣子,但是位置很特别,不是地球人都知道的那个位置——生殖器上,而是在肛门上。那天他们跟着医生去查房,医生命令这个伪娘趴下,自个掰开,医生看了看生的菜花疣子,对他们讲解:这是长期anal  sex(肛交)造成的。接着又问:“多长时间了”,伪娘回答:“一年多了”,医生怒不可遏地纠正:“我是问出现‘菜花(疣子)’多长时间了”,伪娘回答:“三个月”……,整个病房一片窃笑。听完Moses也笑了,红颜惹的祸,这就是丛林世界老大们干的事,这就是现在的老大和小弟的关系。那么谁是黑社会,谁是黑社会老大,Moses不知道。直到多年以后转战几个监管单位,在西河医院的私人黑工厂遇到了黑工厂主苟耀,才彻底明白迟来的答案,原来有钱有权的黑工厂主才是黑社会老大,过去老大占山为王,什么座山雕,钻山豹之类,跟野猪一样时不时下山来扫荡一下地里的丰收庄稼。现在老大在闹市,穿着制服横行霸道欺男霸女,垄断经营,天天月月年年在扫荡。在西河医院Moses知道了谁是黑社会,但是知道的晚了,西河医院的黑社会老大苟耀,竟然在菲尼克斯首府下了黑道“通缉令”。下令菲尼克斯首府甚至菲尼克斯州各路黑社会帮派和成员通缉Moses。但是Moses无力回天,知道的太晚了,只能在黑工厂当奴工。                                    

在此之后的二十多年里,每个新来到这个人间地狱的圈里人,被问起和谈论最多的依然有看守所这个入境关卡,看守所当下现状与所处这个地方的对比,百分之九十九人的记忆里,看守所是地狱,进了那个门就只有半条命了,你的身体就不属于你了,在那个阴森恐怖的世界里,时时刻刻要无条件接受屈辱,无条件服从,吃饭、睡觉、上厕所都不能自理的服从。还有让人快要发疯,发狂,刻骨铭心的饥饿,每个人都有一篇《饿狼的传说》。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人说起他在看守所见证过的曾经为半个馒头感动的嚎啕大哭的男人,只是未到伤心处,半个馒头就可以嚎啕大哭----那是屈辱、伤心、委屈,痛苦的真情流露。费尽心机,套几乎、讨好、说一千、道一万就只为饿的快要发疯时,饿的像三天没有进食的饿狼,只为活命的半个馒头。所有受苦受难,饥肠辘辘痛苦万分的受难者,应该感谢世界上最聪明日本人,发明创造了方便面,为看守所里人带来了福音,天下“饿人”们有了“欢颜”,如果没有日本人发明的方便面,看守所里的人还在天天上演《饿狼的传说》,这个永远的噩梦。谁要说他喝水都长肉,减不了肥,看守所过来的人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世界:那是B话,除了舱头号霸、贪官污吏、巨商富贾、钱的关系。那段痛苦记忆就像被蛇咬过的伤口,每闪现一次,都心有余悸。

看守所阴冷,潮湿,臭气熏天四季没有阳光,只有半个平方米搭人梯才够得着的小铁窗,不到二十平方米的舱里挤满了三十左右个人,吃喝拉撒睡都在里边,每个舱里有一个茅坑,茅坑旁边有一个水管眼,龙头可能几十年前被从水管根部锯掉了。每天早晨六点放水,半个小时,一来水,有指定的人用碗接水,先灌满两个塑料水桶,然后在茅坑里洗脸、洗衣服,夏天洗澡,一天三十多个人的喝水,洗碗筷,冲茅坑就是这两桶水,中午十二点吃饭,一天两顿饭,没有晚饭,中午十二点的午饭这是当天最后一顿晚餐,放水十五分钟洗碗,下一次放水就要到第二天早上吃饭前。问题又来了,中午12点到第二天早上6点半十八九个小时没有晚饭,饿不死人,但是从中午12:00点到第二天早上6:30点,将近二十个小时之内禁止大便,会是什么情况了?一个舱三十左右个人,因为没有水冲茅坑,狭小密闭的舱,大便会熏死人的,水火无情,怎么办?在那个世界里就很简单——水火无情,人更无情,看守所的规矩是天,规矩是地,规矩是法律,规矩就是要你大便硬憋住。憋不住,拉在裤子上,就更惨了,只有接受舱头和全舱人的“惩罚”。当场“惩罚”执行完毕后,还有后续的追加惩罚制裁:罚肇事者禁食一天,不准吃饭;之后实行“鸟食”管制,每天只能得到看守所供应量(0.6-0.4公斤)的1/4,开始鸟食,慢慢加大量,直到有一天你能憋住大便,从中午十二点到第二天早晨六点半早饭之间不再不大便,才有资格可以向舱头申请,解除制裁。据说这样做的科学原理是,吃喝与拉撒成正比,少吃少喝少拉撒,不吃不喝不拉撒,聪明的看守所人从源头上解决了这个看似很复杂的问题。如果是拉肚子,又如何处置?规矩是,拉肚子者自己向看守打报告,请求放水,放水后方可以蹲茅坑,看守不同意就自己解决,接受舱头手下的打手们的“惩罚”了。打报告申请看守jailer放水是自讨辱吃,基本上都是看守嫌“麻烦”,你B事多,把你骂个狗血喷头,从头到脚都是你的错,,你两害取其轻知难而退。所以你最好少吃也别生病,更不要拉肚子。茅坑就是三十多个人吃喝拉撒洗的生命线,所以规矩特别多,最烧脑的是撒尿也必须像女人一样蹲下,反身对准坑眼。先从心理上羞辱和支配你的自尊心和人格,只有舱头可以例外,在规矩之外行事,宣示他的地位,权力和职位。好多boy男孩刚刚进来时,没有来得及“学习”或者没有记住这一条“法律”,刚一上茅坑还没有撒出来,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打手打翻在地,群殴一顿,鼻青脸肿,只有“惩罚”完了之后,才有人会宣读这一条“法律”:撒尿必须蹲下,反身对准坑眼……接着讯问:“上厕所要打报告,得到批准方可,小便要蹲下,反身对准坑眼,拔起塞子……完事后,冲洗,盖紧塞子……”这一操作程序学会没有?”,“大声点”,“再重复三遍”……。

看守所监室舱门一年四季紧锁,张口NMB(与生殖器有关),闭口TMB (与生殖器有关)的看守,心情好时几天放一次风,一次半个小时的阳光,心情不好时半个月、一个月没有那半个小时的阳光。皮肤病,湿疹、疥疮,寄生虫(虱子,跳蚤)几乎人人都有,严重的跟金钱豹似的满身皮肤病,只有等宣判后,到了下一个站监狱有点阳光的地方去晒。    阴暗,潮湿,臭气熏天,人满为患,密闭的舱室里,皮肤病时间长的人都有。寄生虫、虱子,跳蚤,虼蚤人人都有,最讨厌的是虱子,看守所那儿称作“坦克”,横冲直撞,如果再遇到杀伤力更强的重型“坦克”——淫虱和隐蔽在床板里的臭虱,那可不是一般讨厌,整个舱里人时时刻刻要应战,因为,淫虱隐身于个人的隐私丛林里吸血,看,看不见,抓,抓不住,并且瘙痒难忍,只有挠痒,但是越挠越痒,越痒越挠,直挠得私处欲火熊熊燃烧,欲罢不能,故有此美名淫虱。唯有剃除整个私处丛林,喷洒毒药,方可消灭这群坦克部队,但是你在看守所,铲除这群“坦克”的工具和药品是违禁品,只好任由淫虱肆掠吸淫下去,他强又它强,清风拂山岗;他横又它横,明夜照大江。臭虱,因恶臭而得此美称,如蚂蚁大小,隐身于床板之中,趁夜深人静温暖之际出巢行动,吸人血,被咬过后起红斑,非常难受,隐身于床板之中的防空洞,打地道战,抓不住,只有在太阳下暴晒床板才出洞,喷毒药无济于事,只有烧了臭虱藏身的床板,换新床板方可根除,如果不彻底,潜伏下来的臭虱还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可能。……紧锁的舱里全是舱头号霸的天下,那段记忆太痛苦恐怖了。有的说他们看守所只有干不完的劳务创收活,除了舱头和几个小弟,他们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在体力和精神严重透支的情况下超负荷运转,在那会儿只有一个想法——睡一会儿,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他几个月了就没有脱衣服睡过觉,干活干着干着就睡着了,被叫醒接着再干,三班倒不脱衣服就那么眯一会儿,起来接着干,那任务让你一天马力开到最大,也没时间休息一下,有的实在太累,开庭时在法庭上都睡着了。手工活缝地毯、撕棉纱、糊火柴盒、折书页……五花八门。

对于看守所,有一个吉普赛的大drug  bird大毒鸟回忆起那段记忆说:菲尼克斯人太坏了,在看守所时,把他强吃恶要折磨个半死了,他第一次上了五千元RMB账鬼票,在看守所就吃了一包方便面,“你们菲尼克斯人真坏,在那个地方把我整惨了,”Moses笑了笑,心想TM你们吉普赛人可真好,不远千里跑到菲尼克斯来卖毒品,让多少菲尼克斯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多少菲尼克斯人锒铛入狱,多少菲尼克斯人命归黄泉,多少菲尼克斯人走上不归路,让菲尼克斯匪盗横生世风日下,乌烟瘴气……赚了那么多年,那么多黑心钱,就只被抓住这么一次,这么一点,又花钱上蹿下跳打捞,疏通买通公检法,本该上断头台的事只发配矿场几年,刚进监狱没几天就办暂予圈外执行,又回家重操旧业,补偿这次的“损失”。在监狱里被众星拱月般捧着,所有人跟在屁股后边转,作福作威,享受VIP待遇,每次在探视室大老婆,二老婆还有小三,小四来争宠,争夺探视权忙得不亦乐乎……反而是菲尼克斯人坏,这是什么世道。

有个小孩曾对Moses介绍他的感悟:在这里边,我也不知道挨过多少打,但是我也不知道打过多少人,从进来到最后都是《从奴隶到将军》,每个人刚进来都要被舱里人集体过“杀威群殴”的“手续”,这是圈里的规矩,一条铁律,采用的是群狼战术,没人能打破,除非上边jailer发话交待过的人除外。不过,打“杀威群殴”的“过手续”打过以后,大家还是朋友,以后在外边还是共创霸业的好兄弟。那段时间,如果哪天我没有挨打,就觉得这一天幸福的很。再后来,每天我打别人,哪一天不打人我就觉得无聊的很。这里一定要学灵醒,不灵醒永远当“奴隶”,当不了“将军”,你看旁边那个不灵醒的,被逼着把苍蝇吃了。

Moses见过最有意思的过“杀威棒”是给一个掘墓人过堂,那天舱里人给这个掘墓人过“杀威群殴”程序。前边一直按部就班和往常一样进行,快要结束,已经准备进入“下一步”时,突然一个人自告奋勇发话,他也要给掘墓人过“杀威群殴”。审美疲劳的舱里人都笑了,有了新节目,无聊至极的舱里一下子都来电了,兴奋地观看这个新节目,原来是瘫子,瘫子哪个小插件出错了,也要给掘墓人过堂。要知道,瘫子进看守所已经八年多了,以前不瘫,横行乡里,拦路收费,收卖鸡蛋的,卖菜的交的买路钱。年少轻狂但是始终落魄没钱,瘫子最落魄时,自己说,一次,路上没有“生意”,吃饭的钱也没有,就去附近村庄的农民家里偷,走了一路,又饥又渴,到了一户农民家以后,瘫子没有急着先找值钱的东西,而是直接进了农民家的厨房,做了一碗面,吃饱喝足以后,才去卧室找值钱的东西。那时候的瘫子胆大不知道害怕,偷盗时也是光屁股串门,从来把自个没当外人。抢劫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但是在看守所因为时间长还是其他原因腰椎坏了,再没有站起来过,一直四肢爬行,往下一站监狱移送了多次,因为腰瘫,下一站监狱一直拒收,看守所只好报法院监外执行,但是又几年过去了,批文下不来,那个时候是变法前,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和无期徒刑和可以报监外执行,但是难度太大。看守所八年时间,瘫子也由有一个二十岁的男孩成为一个垂死的人,就像风雨里一盏快要油尽的灯,在风雨中飘摇,随时一阵风就灭。以前不好说,当下舱里甚至整个看守所大院里还没有一个人见过瘫子给别人过“杀威群殴”的手续。所以看守所舱里人都瞪大眼睛兴致勃勃收看这个真人秀节目。只见瘫子四肢爬行到掘墓人跟前,要动手了,舱里人都在想瘫子怎么能够上,又怎么打?答案很快揭晓了,爬行到掘墓人跟前的瘫子突然回光返照,再现当年雄风霸气,怒目圆睁,杀气腾腾一声大喝:NMB(骂),把脸伸过来,惊恐万状早已吓破胆的掘墓人还有点犹豫,——NMB把脸伸过来,在瘫子气冲斗牛的愤怒和观众们的怒吼中,掘墓人乖乖弯腰把脸伸了过去,四肢爬行的瘫子回光返照仰头抬手左右开弓一阵组合,观众们的兴致达到了高潮,笑弯了腰……瘫子气喘吁吁没劲了,怒气方消,瘫子收兵回营,“帮教”结束game  over。话说风水轮流转,明年到你家,不到半年,掘墓人羽翼丰满,由奴隶到了将军,而瘫子燃料将尽随时熄灭,掘墓人整天骂:NMB快死了都不干好事,都这样了还扇老子的脸,怎么还不死,让老子落下笑柄,整个舱里又是一阵窃笑。在掘墓人的仇视辱骂之下,油干捻子尽的瘫子自知末日来临,瘫子只好熄灭了。舱里人开玩笑对掘墓人说:小心瘫子晚上来找你,掘墓人不屑的说:那我把他直接就挖出来了,舱里人:他已经成灰了怎么挖,掘墓人:成灰了我也他把灰挖出来……又是一阵笑声。Moses有一次诗兴大发,写了一首诗,大发感慨,小孩们好奇,相互传阅,最后一个小孩交给舱头审查,舱头认为影射了他的身份,有失他的身份,组织全舱人武装批斗,舱头对号入座给每个人一个身份,诗里的每个身份都有人让领,连“猪”都不放过有人认领,然后对Moses武斗。Moses就奇怪了,这些文盲、半文盲想象力太丰富了,Moses都想不到的事,他们竟然搞出来文字狱,真是天才。后来这个舱头和Moses成了朋友,请Moses专门为他写了一本自传,带回了家作为家书世代流传,给Moses留了地址让Moses以后来找他。                

十年过去了,Moses被淘汰了,又十年过去了,Moses越来越被淘汰,成了外星人,对这个星球一无所知。但是依然和一代又一代的新生代的小孩们交流着看守所这个二十多年走不出的话题。从第一个十年里,老人告诉新人,看守所的丛林就是一部《从奴隶到将军》的武装革命奋斗史,每个人要奋斗的终极目标是要成为一名将军,号令芸芸奴隶们。第二个十年,小孩们告诉Moses:时代前进了,社会发展了,科技进步了,看守所现代化了。打打杀杀的岁月过时了,市场经济的大潮来临了,小孩们一堂接一堂的给Moses上课,现在是经济社会,都玩的是RMB,《从奴隶到将军》论资排辈,从媳妇熬到婆婆的门,让RMB金钱早已关闭,奴隶永远是奴隶,哪怕你入监十年、一百年,爷爷辈、祖宗辈,没有钱还是奴隶,将军永远是将军,有红色基因,哪怕你是一只新鸟,入监只有一天,一个小时,甚至你还没入监有人就给你授权了,只要有钱有后台刚入舱就是老大,钱权决定一切。谁钱多谁就厉害,谁就是老大。你们那会儿只有经济舱,现在的看守所只要有钱什么都有,除了经济舱,还有VIP舱,VIP舱里有放风场、热水澡、空调、电视、电脑上网,手机,小灶厨房,吃的、喝的……只要市场上有卖的,拿进来还是烫的,新鲜的。每天就是看看电视、打打牌、上网,QQ聊天、睡睡觉,除了出大看守所的大门代价大些,其他跟度假一样,富人们都是看守jailer的座上宾,富人们都和看守jailer关系好得很。

在后来的西河医院的黑工厂,有些富人依然很怀念他们在看守所时的日子,一个富人常说,宁可在看守所多坐半年,也不愿呆这个西河医院黑工厂,没办法现在看守所不留裁判过的。他在看守所住VIP舱,舒服多了,跟看守关系好极了,毕竟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大多数都直接认识,一个村的、是同学的、是血缘或者裙带亲戚的、是朋友的、最远也是朋友的朋友,没有不认识的。谁让我有钱,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没有谁我拿不下的。我去看守的办公室,看守的手机,电脑都成了我的了,我进去就玩,成天和看守们聊天,在里边闲转,没事跑女舱门口,和女的打情骂俏,擦油,吃豆腐……也挺有意思的,哪儿像黑工厂这么多事。还有一个富人说他命不好,在他来黑工厂之前看守所还留裁判过的,到他时,倒霉透顶,上边下公文不让看守所留了。他在看守所住的是VIP舱,他们所在的看守所还有一个重量级大鳄,人家住的是钻石舱,有自己的厨房、沙发、睡衣、手机、一应俱全。看守从上到下都客气极了,人家和市里,还有首府的大人物是多年的好朋友,当年也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为朋友们办了好多事,朋友们专给门看守所所长发话要好好照顾。人家那才叫有钱享受的是钻石级待遇,跟度假一样,人和人没法比!整个看守所都围着人家转,人家在看守所几年,减了两次刑,刑期刚过半就回家了。他们几个住在VIP舱,有空调,电视 ,吃的是小灶,每月一千五百元基本伙食费。他们几个买了打扫卫生的环卫差事,每天看守领他们出看守所的大门,去当环卫,就是几个人扫看守所大墙外的树叶,每天一个人轮流在街道上请客吃饭、喝酒,回来的时候采购想要物品……那地方比现在的黑工厂不知好多少倍,是花了些钱,但人多么舒服,多么自在。哪里像这个黑工厂,钱没少花,减个刑费了那么大劲,在西河医院黑工厂投资那么多还不如在看守所,真是命不好!正赶上看守所不留人了,如果留人,在那里减刑,只有一个时间问题,过半就OK了,如果留那里,他比这黑工厂早半年都已经回家了。哪怕再多花些钱,比在这里受这窝囊气,真TM命不好!Moses也唏嘘不已,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哩!

Moses又问浑身像金钱豹似的,只穿裤头在无人的角落里晒太阳的小孩,不是现在的看守所都有放风场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的皮肤病,小孩回答,他们看守所放风场每个舱都有,跟舱连着,每天开门就可以进去,但是舱里潮湿的很,规矩多得很,到处都是监视器,不留死角,所有舱里人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有人形容为连放个屁都在监视之下,厕所里都有监控。舱头打人都是让小弟们偷着打,基本上都是舱头一汇报,让看守来收拾你,舱头们都是经过jailer看守授权的,玩的都是经济和大脑,没有钱什么都干不成。Moses又问小孩现在舱里人多不,回答是:人多得很,本来设计时只有八个人的铺位,一下子上来了三十五个,除了四个值班的,还有三十一个,地上再睡六个,剩下的二十五个挤在设计时八个人的大床上,挤不进去舱头用脚往里踹,起来撒泡尿就别想再睡了。Moses笑了,这是三十多年前的老黄历了,还有一次大运动,人满为患,看守所关不下,直接征用民用设施画地为牢关押,看守所三班倒睡觉。现在人类文明了,哪有那事。小孩也笑了笑,个别时候也有吗,反正还是人多,地上一直都睡的人。Moses问可以吃饱不 ,小孩回答是,基本可以,就是太差了,不适合人类,馒头和水煮菜,他们一直干活还好些。当然还有个别地方就另当别论了,在黑工厂时为了保命,像吃中药似的,每次吃那饭时骂声四起的饭,一个新来的偷偷地说,这比看守所强些,不挨饿了,在看守所他们依然在演绎《饿狼的传说》,那几个月满脑子都是一个字“饿”,做梦都是那个感觉,他们那里不干活,规矩多的不是一点,成天坐板,看守说:让你们吃饱了事就多了,脑子成天想饿就安宁,看守所半个月卖一次东西,没有钱就只有眼巴巴看着,继续演《饿狼的传说》,可能有人不相信,最多的时候,他一次吃过十个馒头,还有吃十几个的了,Moses开玩笑,参加《大胃王》肯定拿万元大奖,Moses在圈里听过打赌的最高纪录是一箱方便面(四十袋,每袋65克)2600克,一箱方便面全部倒脸盆,用开水泡开,挑战者不但吃完了全部的2600克泡面,还喝完全部泡面的汤,这一挑战记录是在一个舱人的见证和监督的。小孩笑着说,那地方谁有什么办法。确实是那种强烈到无法忽略,清晰到无可辨别,痛苦到无可置疑的记忆。Moses就想了,两个十年过去了,没变的依然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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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大卫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18年9月8日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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