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有党心,没良心
—— 评莫言2012年12月7日在瑞典学院的演讲
郭冬成(瑞典)
一、莫言刻意不谈作家之社会责任
莫言,201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按照惯例,于12月7日晚上,在斯德哥尔摩的瑞典学院举行了演讲。其题目是《讲故事的人》。演讲厅照例是座无虚席,记者云集,其中包括中共的中央电视台。莫言之言,备受世人关注。
如果莫言愿意,那么他正可以乘此绝好机会,向世人宣示,他如何看待作家之社会责任,他将如何发扬学者良知,倡导公民精神,促进社会正义,等等。毕竟诺贝尔有遗训曰,凡获该文学奖者,应该有最优秀的文学作品,其作品应该有理想主义的精神境界。换言之,诺贝尔文学奖所奖励者,既是文学,也是道义,是最完美的文以载道。当今中国人得此奖者,自然应该以文载道于当今之中国。
而当今之中国,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不愿做中共奴隶的人们,正在发出最后的吼声,正在以血肉之躯来鏖战中共暴政,冒着中共的炮火而昂首前进,向着自由民主人权法制之理想。中国人民的这一伟大事业,这一伟大的理想主义事业,正需要出现伟大的中国人,以承载伟大的道义人格,从而凝聚中国万众于一心,沟通中国与全世界。天公降大任,时势造英雄。英雄已然层出,英雄更加倍出。英雄豪杰,宁有种乎?
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中国人莫言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登上了世界文坛之巅,向全人类说文解字,传道解惑。莫言讲了自己早年的生活,关于公共食堂时饥饿无力,失手摔了热水瓶,吓得要命,钻进草垛;关于母亲捡麦穗,被追赶被搧耳光;关于中秋节老乞丐和红薯干;关于很少吃饺子,连半饱都吃不上;关于母亲饥饿劳累成疾,为人子者坐地大哭;关于好学求学,却小学辍学;关于年幼体弱,荒野放牧;关于心里空空荡荡;关于心中充满悲凉;等等等等。
莫言一啼苦,闻者每动容。我们毕竟是同一代人。我们这代人,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人人都有一本苦难经,家家都有一部血泪史。毛泽东共产党之滔天大罪,乃是罄竹难书的。
闻者不揣冒昧,暗暗期待,或许莫言要顺理成章,庄严雪耻了。长记共产党红旗卷起人民血,敢忘毛泽东黑手高悬霸主鞭?哪是何等地贫穷苦难,何等地屈辱绝望,何等地荒唐恐怖,何等地苦海无边?敢问暴君毛泽东,敢问暴党共产党,如此何以叫生活,如此何以叫翻身,如此何以叫解放?你老贼毛泽东,不仅至今阴魂不散,而且还依然雄踞国门?你无耻共产党,不思早日披荆请罪,反倒更加暴力维稳?
闻者正期待他庄严雪耻,岂料他话锋一转,朗声接道:“我必须承认,如果没有多年来中国社会的巨大发展与进步,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也不会有我这样一个作家。”好一个莫言,真个儿有种,跑到瑞典学院来搞统战了!他要宣讲邓小平理论,传达胡锦涛讲话了。闻者暗叹之余,想起一句老课文:毛主席送我上讲台,心儿跳啊泪满腮。
莫言,在那长达半小时的演讲中,在那长达万言的讲辞中,只字不提那文以载道之文学传统;只字不提那言论自由、出版自由、集会自由、结社自由之公民权利;只字不提那自由、民主、人权、法制之普世价值;只字不提学者良心;只字不提公民精神;只字不提那当年的六四屠杀是何等地残酷无情,遗患无穷;只字不提那当今的中国模式是何等地赤膊上阵搞暴政,团结一致搞腐败;只字不提那已流亡五十余年的诺奖得主达赖喇嘛;只字不提那正服刑坐牢的诺奖得主刘晓波;只字不提那富贵不能淫、威武能不屈、贫贱能不移的天安门母亲。如此等等。
莫言啊莫言,你受尽了苦难屈辱,却全然不知其所以然,你简直是白受了。好不幸啊,好不争啊。
二、莫言刻意不谈刘晓波一案
正如许多先进者指出的,刘晓波一案极有象征意义。刘晓波象征着公民精神和学者良心,象征着自由民主和人权法制,象征着言论自由和文以载道。而胡锦涛于2009年重判刘晓波,则象征着以言治罪,象征着当今之中共不仅依然黑心肠、厚脸皮、无边地黑暗,而且更加冥顽不化,倒行逆施。宾拉登炸纽约,实在是丧尽了天良。胡锦涛判刘晓波,实在是丧尽了天良。刘晓波一案,是发生在中国战场的、文明与野蛮之间的、我们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与那个中共暴政之间的殊死搏斗。有自由则无中共暴政,有中共暴政则无自由。刘晓波是爲中国爲我们大家而受难。刘晓波一案在拷问大家的良心,特别是拷问每一个中国精英的良心。
就刘晓波一案,莫言早就应该有所表态,即使不敢唱和刘晓波之诉求,起码也该呼吁刘晓波之自由。不幸的是,他既没有主动去说,也没有被动去说,而是始终避而不说。直到今年十月,诺奖捷报传来,他才突发善端,斗胆了一句,说“希望刘晓波早日获得自由”。海内外民运界和国际舆论界听了,便立即诚挚地表扬他,殷切地希望他。
人们希望他,从此借着诺奖世界之声威,一改怯懦卑颜之陋习,而昂起高贵的头颅,秉持学者之良心,发扬公民之精神,勇敢地声援刘晓波,大胆地评说中南海。君不闻,古来山东好汉有豪言,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岂料他斗胆了那么一句之后,两个月来,再无声息。不晓得这期间他怎么地了,是被双规了,还是被如常了,是被留在山东老家闭门思过来着,还是被召到中南海受训来着。总而言之,他好像是后悔了似的。
12月6日,莫言应邀来到斯德哥尔摩,依照惯例,举行新闻招待会。各国记者连连提问,“就刘晓波一案,请问莫言大作家有何看法?”“你是中共党员,又是副部长级作家,你是如何既遵守党的纪律,又自由写作的?请高人大师,指点迷津?”莫言初始还故作老练沉稳,东拉西扯,不着边际,阔似当年袁木那个老滑头。无愧于外交部几周来的强化训练,无愧于莫大作家的说书匠天才。
可恨记者们执着,拿着这个话题,穷追不舍,一定要莫言说个明白话。莫言终于不耐烦了,怒斥记者道:“这个问题还要再问吗?我早就回答过了。你们到网上查一查就知道了嘛!”“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你们别没完没了地老纠缠这个问题嘛!”。可怜莫言这位党的优秀贫嘴,困兽挣扎之际,首尾不能两顾,优先了中共宣传部的蛮横,便疏忽了中共礼宾司的圆滑。那副蛮横无礼的神态,很像当年何东昌那个楞头青。那个尴尬突兀的场面,那滑头愣脑的神态,是全世界的观众都有看到的,包括全瑞典的观众,包括瑞典学院的院士们。不知那些院士们此时此刻,有何观感。或有暗暗跺脚埋怨者,也未可知,曰:你你你,悦然老马,你小子可莫搞错啊?
三、莫言党心有余,而良心不足
莫言的演讲当然是令人遗憾的,但并非令人惊讶的。大家知道,莫言三十几年来如一日,忠心耿耿地读党的书,听党的话,照党的指示办事,做党的好作家。
说远一点,在这三十几年来,他的很多长辈者、同辈者、晚辈者,作为作家艺术家和公民,秉持着公民精神和学者良知,而揭露中共制度的残暴和黑暗,而批评中共和中共领导人,并因此而被剥夺了写作权利,并受到种种严厉的处分和迫害。而莫言则总是精明地体察着党的政策,写那些党允许和希望他写的东西。他魔幻地批评党过去的某些荒唐,以证明党现在的无比正确。他尖锐地挖苦党基层的贪官污吏,以证明党中央的廉洁奉公。他因此在各种政治气象变化中,稳定地发展和升级,发表了越来越多的作品,做成了越来越大的官大人,做成了副部长级作家。
说近一点,2009年德国法兰克福书展上,他公开退席,以抗议戴晴等异议作家,以抗议“独立中文笔会”。2010年受电话采访时,他故意撒谎,称不了解刘晓波,以暧昧自己的良知,以维稳自己的地位。今年五月《毛泽东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周年颂时,他折腰领旨,抄录毛选,辱没文学家艺术家之尊严,助长毛暴君共产党之淫威。如此等等。
莫言之演讲表明,他昨日如此,今日依然如此,明日将继续如此。君不闻,他把赞美之词比作花朵,把批评之词比作石头和污水。他自称“微笑着从花朵和石块中钻出来,擦干净身上的脏水,坦然地站在一边”。站在哪一边呢?他故作超然中立,不知地上人间,今夕是何年。其实,从其全篇演讲看,他的意思是很清楚的,他显然是站在中共那一边的:活学活用毛泽东所创之香花毒草辩证法,高度警惕邓江胡所称之海内海外敌对势力。
莫言讲到这个意思,表现得很有意思。不说那个意思吧,可心里就是那个意思。说了那个意思吧,哪又公然违背诺贝尔的意思。于是他玩起了文字游戏,故弄玄虚,念念有词,魔来幻去,却怎么也说不成个意思。于是莫言警句,应运而生:“我感到我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天哪,好高深的哲学啊!(见莫言演讲原文,相关段落的开头是,“我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引发了一些争议。起初,我还以为大家争议的对象是我,渐渐地,我感到这个被争议的对象,是一个与我毫不相关的人。”)
然则,莫言何以一味避谈作家之道义责任,避谈刘晓波一案,避谈中共暴政?有子或曰,莫言的性格就是那样,他自尊心很强,你若耐心期待,他还也许会主动去说;你如此紧逼追问,那他就与你对着干了,偏偏不说了。这种或曰,听来颇有些旁观者之大中肯,却原本正是莫言之小聪明。他自己就说(12月6日),“我从来都喜欢独来独往,当别人胁迫我干一件事的时候我从来不干,逼我表态的时候我也不会表态,这是我几十年来一贯的态度。”
莫言的这点小聪明,哪能蒙哄了明眼人。道理很简单,如果你莫言真想主动说那个话题,那六四屠杀二十几年了,刘晓波再度入狱四年了,你得诺奖也两个月了,你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去主动说嘛。你为什么不说呢?你自己不去主动说;别人问你时,给你特别机会时,你又回避不说;别人问得紧时,你更傲慢起来,更加不说。如此等等,怎一个自尊心了得?没有这种道理嘛。
莫言之心态,也不能用怕字来解释。你以前说几句公道话,中共可能会把你怎么地;如今你有诺奖大光荣在身,有全世界做你的靠山,你就是说上几句公道话,中共又敢把你怎么地?诺奖不用,岂不作废?现在还不说,更待何时?胡平悼巴金时有言“以他的年龄和地位,就是讲了真话当局又能把他怎么样呢?”今日莫言有心,或可受些启发?
一般来说,如果某人真有个思想,而且既事关公益,又光明正大,那么他是巴不得到处宣讲呢,巴不得人们来提问请教呢。看看春秋战国时那诸子百家,生机勃勃,大鸣大放,来者不拒,往者还追,那是多么伟大的楷模啊!看看当年孔孟老夫子,周游列国,拜会王者诸侯天下人,宣讲仁义理智信。看看达赖喇嘛,几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会见各族各界世人,弘扬仁爱宽容自由和平,近年来更不断声援刘晓波。看看刘晓波,三十几年来,坚持自由民主理念,直面中共暴政,师范公民精神。看看任何一位诺奖得主,都很热心地回答记者问,特别是关乎公共社会的问题。
莫言之所以那样地莫言,说白了,那只是因为他受中共洗脑太深,对中共暴政太驯服。党培养出来的大作家,党恐怖出来的优秀作家,党性早已内化成他的性格。莫言之中共党性太强而独立个性太弱,其党心有余而良心不足。他没有那个舍我其谁的境界,你上天纵然欲降大任于他,给他来个诺奖之大激励,那也是枉费心机,更移不了他的党性本性。瑞典学院圣坛,神圣为此作证。
四、莫言的大话空话
莫言在演讲中,联系自己的作品,宣示了他的文学大道理,和他的作家大境界。
他说,自己在写逼近现实的小说时,“面对着的最大问题,其实不是我敢不敢对社会上的黑暗现象进行批评,而是这燃烧的激情和愤怒会让政治压倒文学,使这部小说变成一个社会事件的纪实报告”。他说,“小说家是社会中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小说家在写作时,必须站在人的立场上,把所有的人都当做人来写。只有这样,文学才能发端事件但超越事件,关心政治但大于政治。”
他又说,“可能是因为我经历过长期的艰难生活,使我对人性有较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悯是什么。我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难用是非善恶准确定性的朦胧地带,而这片地带,正是文学家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只要是准确地、生动地描写了这个充满矛盾的朦胧地带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备了优秀文学的品质。”
他又又说,“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因为讲故事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获奖后发生了很多精彩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坚信真理和正义是存在的。”
莫言的这些话,纯属胡言乱语,大话空话。他想吓唬那些浑浑噩噩的追星族,吓唬那些粗通汉语的翻译家,吓唬那些天真单纯的外国人。他的如意算盘是,不唬白不唬,唬了也白唬,白唬我就唬,唬了谁算谁,唬住谁算谁傻。如此而已。
莫言,他好歹是个识文断字的大作家,他毕竟是个从无到有的副部长。以他的智力和地位并交往关系,如果他尚有是非善恶之心端,那么他应该能够看到中共政治之残暴,中共道德之堕落,中共官场之腐败,中共社会之黑暗,中国文化精英之犬儒化,中国交往关系之畸形化。他应该能够看到,当今中国的万恶之首,万恶之源,不是别的,而正是中共暴政。他应该能够知道文以载道之伟大传统,按古人语,以文而载仁义礼信廉耻之道,按今人语,以文而载自由民主人权法制之道。他应该能够看到,中共重判刘晓波乃是赤裸裸地以言治罪,赤裸裸地践踏人类良知。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如此之大是大非、大善大恶之大问题上,你莫言至今竭力回避。过去你屈居作协副主席时竭力回避,而今你登临诺奖大殿堂后仍然竭力回避。不但没有主动去说;而且别人循循诱导时,你还躲躲闪闪,就是不说;别人问多了,你还大发中共式脾气,更加不说。既然如此,你那些“深刻”、“勇敢”、“悲悯”、“立场和观点”、“人的立场”、“ 关心政治但大于政治”、“坚信真理和正义”,等等等等,还有什么意义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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