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书瑶《中日关系面面观》说异见

高越农

我阅读了王书瑶先生的16000字的长文《中日关系面面观(一二三四)》。

王书瑶先生为撰写此文是下了很大功夫的，他查阅的很多史料、文献。

但是，对他的基本观点我难以苟同。

我觉得讨论问题离不开基本背景。我们现在讨论“中日关系”的基本背景是中国是专制主义盘踞的国家，而日本是已经走向民主主义的国家。现在要对于“中日关系”进行“面面观”,观察的第一面就应该是两个国家的不同制度，两个国家在走向民主政治这一（全人类必须走向的）历史进程中所处的不同阶段。

张千帆在《法西斯並未離我們遠去》一文里指出：“真正決定一個國家是否走上戰爭道路，关键因素還是在于這個國家的制度。”，“戰爭是國家行為，決定戰爭與和平的关键在于國內政治制度。真正的民主國家之間之所以不會打仗，歸根結底是因為國家的重大決定最終要對多數選民負責，而人民一般不想主動打仗，因為平民百姓承受著戰爭的代價，而得不到戰爭的好處。”

简言之，因为真正的民主国家是代表人民的，人民不会从战争中得到好处，所以，民主国家不会主动打战。

民主国家民主化的程度是不尽相同的，其领导人或领导集团在代表民意上不一定是没有失误的。他们的言行是可以挑剔的。但是，民主国家的人民有对于自己国家领导人的选择权。他们可以将不称职的领导人撤换掉，代之以能够代表民意的领导人。这就是真正的民主国家。德国、日本都是这样的国家。

一个国家成为民主国家以后，逆转成为专制国家的先例几乎没有。

因此，我认为，对于日本发动亡我之战的担心是多余的。

但是，王书瑶试图从立论上否定“人民不会从战争中得到好处”的观点。他说：“说日本人民是好的，是爱好和平的，只有少数军国主义者、少数军阀具有侵略性，那是一种自欺欺人的马克思阶级斗争的梦呓，是一种意淫，他们是不能区分开的，他们是一体的。日本全民族不分阶级和阶层全体一致支持对华侵略战争。因为这会对他们所有的人带来利益。”，“一方面他们认为自己是优秀的民族，一方面他们还有一种天生的受虐的情结，认为上帝对他们不公，生活在那么狭小的岛国上，因此，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向外扩张的冲动。”

我认为，对于某个日本领导人做是非评判是一回事，而日本全民族做贬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日本民族享受到二战带来的利益了吗？没有！

有了二战的惨痛教训，日本民族还会图谋通过新的灭华战争给本民族“带来的利益”吗？不可能！为什么？因为——除了惨痛教训以外——时代已经进步了，这样的战争必然会使日本重蹈二战惨败的覆辙。

在21世纪，任何民族靠戮杀其他民族来谋取本民族的利益只会是自取灭亡。

我觉得王书瑶先生对于日本民族的这番议论，与希特勒灭犹太民族的煽动好像有几分相似。

张千帆在《法西斯並未離我們遠去》一文里警示民众：“沒有言論和新聞自由，一個國家可以發生任何事情，包括戰爭。不要以為戰爭結束七十年，法西斯就離我們遠去了。只要新聞自由和民主制度沒有確立，任何人都不能打這個保票。”中国的现实是离法西斯越来越近了，中国发动一场对“卑鄙的国家”日本的复仇之战并非是不可能的。我觉得，王书瑶先生对此至少还没有注意到。如果这样的战争真的发生了，不论谁胜谁负，对于两个人民而言都是灾难。

王书瑶先生得出的结论之一是：““亡我之心不死”的国家有一个，不过不是美国而是日本””。我完全不同意此结论。其理由已经申述完毕。

王书瑶先生得出的结论之二是：“不是“中日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而是“中国人民要世世代代警惕下去”。”他警惕的对象是日本，而不是离法西斯越来越近了的中国。

要人们时时刻刻警惕日本，而忘记了让人们警惕抛弃了韬光养晦政策的中国政府！这会不会是王书瑶先生的偶然疏忽？我相信是。因为我深信，曾经有过右派惨痛经历的书瑶兄绝不会忘记自己的被侮辱和被损害。

我认为，中日关系的大方向只能够是“中日人民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而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应该使日本成为正常化国家。

王书瑶先生在文章的最后，开辟了一节。题目是：“从和平宪法到新安保法”。

他概要地介绍了“和平宪法”的制定以及其中的最重要条款：【放弃战争，战争力量及交战权的否认】。该宪法于1947年5月3日生效。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日本于1954年7月1日成立了“自卫队”。“1960年1月美国和日本又签订了《日本国和美利坚合众国共同合作及安全保障条约》……” 。

以上这些叙述的最后落脚点是新安保法：即前不久“由日本国会两会通过的“新安保条款””。“这一法案的核心内容是……在日本本国没有遭受攻击的情况下，只要出现符合所谓的《武力攻击事态法》所设定的条件，日本就可以出兵进行攻击作战”。“这样一来，日本的“和平宪法”已经名存实亡，日本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所谓“正常国家”，与德国一样了。”。

王书瑶特别看重新安保法的获得通过。把它看成是恶性事态，它意味着“日本的“和平宪法”已经名存实亡”。他不仅斥责了日本政要，而且念念不忘顺带地斥责日本选民的大多数：“说他们完全反对战争，恐怕是靠不住的。”

我认为，从和平宪法里产生出当下的这个新安保法，是一个与时俱进的过程。日本有资格和德国一样成为一个正常国家。

我之所以有这样的认识一部分原因是受到查建国先生的启发。

我比较详细地摘抄2015-09-12来自查建国先生的邮件如下：

“《查建国：支持日本成为正常国（与环球时报争鸣之220）》

日本约100万人8月30日在全国举行示威，抗议新安保法在众议院通过。环球时报……9月1日发题为《百万抗议者证明：日本站在十字路口》的社评。日本确实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前面的路有三条（1）维持不正常国现状；（2）超越和平宪法，成为一个和世界其它近200国一样的“正常国家” ；（3）历史重演走军国法西斯主义道路……。做为一个中国人，我大声说出自己的观点：支持日本成为正常国，走第二条路。

何为正常国？简单讲就是别国具有的符合国际法的权利日本都要有，如正常发展自己的军事力量，自主地决定这个力量的使用。这是超越历史，改变二战后战败国的待遇，改变现状走向正常。我这个主张的四个理由是：

（1）走向正常国的日本才有力量保护自己，而不是永远在别国保护伞下生存。环报社评不是讲要日本“摆脱美国在其领土上的驻军，挣脱美日同盟的束缚” 吗？请问不能正常发展和使用自己的军事力量，怎么做到环报讲的“摆脱”、 “挣脱” 呢？……

（2）走向正常国的日本才能在世界人权、和平大业中尽一个大国责任。日本是经济大国却是军事小国，这也必成政治矮子。在当前以美国领衔的反恐反专制反侵略的维护世界和平进步的事业中，日本应通过走向正常国而发挥自己的作用。……

（3）日本走向正常国不会滑向军国法西斯主义。法西斯主义内涵有两个，一是对内专制，二是对外侵略。日本70年来走向民主自由体制，70年没打过仗，是坚持和平的国家……，70年历届政府反复对二战认罪道歉。70年了，日本内外环境都不允许其再走回二战对外侵略之路。纵有少数想复辟者也不是日本走向正常国即可成事的。首先这些人要先将日本变成专制国，再盼周边国家倒退成二战前的懦弱状态，再回到不靠创新科技、市场而靠掠夺别国土地、矿产、劳工发展自己经济的殖民时代。

（4）超越历史，走向中日世世代代友好。这也是我们支持日本第四代及以后世世代代人不再为二战承担责任，支持日本成为正常国，成为世界大家庭中一个正常、平等的成员的理由。”

我不认为我还需要对于查建国的意见再做什么补充了。

书瑶兄在文章里说到：“中国政府的领导人，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对日本人的这种“施舍”，感激涕零，低三下四，竟有邀请3000日本青年来华享受红地毯待遇活动的丑闻。”

我知道，他所谓的“中国政府的领导人”指的是胡耀邦。我还知道，“邀请3000日本青年来华”也是把他弄下台的那些人加诸他的罪名之一（据百度：《胡耀邦经批准83年邀请3000日本青年访华 86年成错误》“1983年访日时，根据中央批准的方案，他代表中国人民和青年邀请3000名日本青年1984年来华，成功地举行了友好大联欢，但在1986年底却被指责为是一个错误。”）。

我从百度查到了凤凰台有关这一历史事件的视频（12分钟半）。我将它附在本邮件的附件里，以供人们抚今追昔，以供人们参考。

我认为，胡耀邦发起那次大规模邀访活动的初衷是开创中日世世代代友好的新纪元。虽然其得失功过后人可以探讨，但是，其中并没有什么丧失国格的破绽。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把那次活动指责为“丑闻”。我不禁要请问书瑶兄，胡耀邦招你惹你了吗？

我出生的第二年抗日战争就爆发了。我跟着父母先后在属于蒋管区的湖南蓝田和四川北碚度过自己的童年。我虽然没有亲人直接死于日本侵略，但是，充分感受到日本人给我和我的家庭带来的磨难（包括乘坐烧木炭的汽车逃难，在客栈的一片漆黑中对待空袭警报的解除，在灯芯草油灯下做小学作业等等）。

我过几天就80周岁了。一辈子话下来，悟出一个道理：要理性地看待中日关系。我愿以以上10个字与书瑶兄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