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贰臣”又何妨
乃东
“士人风骨”一直是国人津津乐道的,所谓士人风骨就是做人要有骨气,表现在一个朝廷灭亡了,前朝的官儿不到新朝去做官。
在历史的长河中,中华大地风云变幻,朝廷更迭,在前朝做官的人坚决不到新政权做事,称为不做“贰臣”。这些人自古以来被世人津津乐道,被歌颂为“士人风骨”,称为有骨气的“爱国”行为。较为典型的例子是南宋的文天祥,于谦称为“殉国亡身,舍生取义。气吞寰宇,诚感天地。”他们的“忠”被人称赞不已,连清朝的亁隆皇帝也称他们“忠诚有德之士”。
特别是当少数民族统治了中华大地,如元朝清朝,人们称为外族入侵,汉人再继续为外族统治者服务,总认为是奇耻大辱。有些人往往宁死不出仕,如耳熟能详的文天祥,谢叠山(谢叠山原名谢枋得,字君实,号叠山,故又称谢叠山),他们都是宋末元初之人,为后人崇拜。但是我们想过没有,蒙古人满人也是中国人,有一首《五十六个民族》的歌,唱道: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就象是连根的树开出并蒂花。五十六个民族兄弟姐妹是一家,就象是长青的树岁岁发青芽,五十六种语言汇成一句话:爱我中华,五十六个民族一个中华,中华是根中华是魂。
那么,到少数民族执掌中华的政权去做官,不就是到兄弟姐妹家做事,又有什么可非议的呢?。
相反,那些理学名儒,如果俯首称臣。在新朝出仕做官则被人不耻,典型的如明末重臣降清的洪承畴,入清后被人指责辱骂,过年时他家门口贴的对联半夜竟被人揭去换了一副羞辱的对联。皆因他失去了“士人风骨”。
士人风骨,起源于中国的孔孟儒学,即家国情怀,这种情怀,具体便是体现在一些有仕途的士人以天下为己任,忧国忧民。如范仲淹说道“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对为官的士人的家国情怀最清晰的写照。可是家国情怀的最终目的就是忠君一条。
封建时代的统治者认为国就是君,君就是国,所以,忠君爱国是被历代统治者所欢迎和追捧的。他们把对皇帝的忠诚说成是对国家的忠诚,天下莫非王土,我就是国家的化身。你不忠于我就是不忠于国家。现在,也就不难明白历代统治者为什么百般推崇士人风骨的忠。
祖国的大好河山是不变的,不管朝代如何更迭,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长江黄河不会变,泰山青藏高原不会变,所变的只是城头变幻大王旗,李家的唐朝变成了赵家的宋朝,然后是蒙古孛儿只斤的元朝、朱氏的明朝,爱觉新罗的清朝。
顾炎武是清代初年的一位大儒,有一段话,一直被人津津乐道,即亡国与亡天下的不同,他说: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首先他区别了“亡国”和“亡天下”两者的不同,“亡国”指的是一朝一代的灭亡,就是改朝换代,而“亡天下”指的是政治的腐败、道德的沦丧。
谢叠山有一句名言:“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顺逆,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此言对后世影响很深,常被人们所引用。其实,改朝换代这是历史的潮流,敢做贰臣者正是顺应了历史潮流,而宁死不做贰臣却是逆潮流而动,把自己宝贵的生命,供献给一个统治家族,以示爱国,不是糊涂也是愚昧,往深了说就是奴性十足。
有的人殉国了,但是殉国的人比活着的人更伟大吗?连顾炎武也认为不一定。活着首先是生存,还有延续的问题,不仅是生命的延续,还有精神价值的延续,要肩负着种种的道德的责任、社会的责任。轻意地死去实在称不上什么风骨。
在封建社会只有出仕做了官,才能参政,才能发挥你的才能,才能为人民服务,才能为民做事,才能为民秉公办案。
前朝的官员到了新政府做起事来无疑是轻车熟路,与文天祥、谢叠山同时期的还有一位元初重臣姚天福,他是山西稷山人,汉人,比谢叠山晚生三年(1229—1302年)。他从县丞做起一直做到监察御史,当他有了弹劾的权力后,第一天上朝就冒死弹劾了权顷一时的重臣阿合马,满朝震惊;忽必烈授予小甘浦免死十次的金牌,姚天福为民除害在朝廷上与忽必烈论争将其处死;姚天福为了救民于水火,他冒死擅自开仓赈灾,抗旨缓役,深受人民群众的爱戴。他铲除了独霸江南、为非作歹几十年的歹徒团伙,这样的贰臣有什么不好呢?
明朝的洪承畴降清后,顺治元年(1644年)清军入关时,洪承畴向多尔衮建议:宜先遣官宣布王令,示以此行特期于灭贼,不屠人民,不焚庐舍,不掠财物之意。乃布告各府县,开门归降,官则加升,军民秋毫无犯。多尔衮采纳他的建议,向明朝官民发布出师告示,结果大军所过州县及沿边将吏皆开门款附,收到极大的政治效果。
清军占领江南后,洪承畴采取以抚为主、以剿为辅的策略,及一系列减轻百姓负担、刺激经济发展的措施,尽量避免过多的武装冲突和流血,为促使国家迅速统一和安定社会秩序起了积极作用。如请求清政府蠲免钱粮、停征漕运税等,缓和满汉之间的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促进形成安定局面。他以“原官、司留任,不念旧故”为条件,用和平方式招抚宁国、徽州(今安徽黄山)、九江、南昌、袁州(今江西宜春)、南康、吉安、广信等十三府,使这些地方免遭兵火洗劫。
洪承畴还建议清延采纳许多明朝的典章制度,完善清王朝的国家机器,献计甚多,大多被顺治采纳,加以推行。他建议统治集团也须“习汉文,晓汉语”,了解汉人礼俗,逐渐淡化满汉之间的矛盾。此外,他还倡兴北方水利,对当时政局的安定,经济文化的发展,都起了重大的积极作用。这样的贰臣有什么不好呢?
中国五千年发展史中,唐朝末年是一个混乱的年代,群雄割据,战火纷飞,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史称“五代十国”。出生于浙江临安的钱镠创建吴越国,为一统唐朝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在他统治下的吴越国,从江淮以南至浙江、福建、广东数千里却免于战火涂炭,民众安居乐业。
唐宋之际的钱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被唐昭宗封为吴越武肃王,并赐于免死牌。临终之际,他为子孙立下遗嘱:“子子孙孙要善事中国”。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宋朝建立后,吴越国王钱镠为了百姓的安危,为了让百姓免于战火的离乱,视权贵如粪土,心甘情愿纳土归宋,把土地、农田、权位当作扔掉的鞋子。此举受到历代仁人志士的赞赏。
钱镠是个典型的“贰臣”,他的所作所为却是有益于人民群众的。这样的贰臣难道不值得称颂吗?
1949年,共产党领导人民推翻了蒋家王朝,众多的知识份子在中国共产党的感召下,加入到新中国的建设中。如钱学森,两弹一勋的科学家钱三强、邓稼先等及陈寅恪、冰心、王国维、茅盾、巴金、费孝通、钱锺书等等士人,他们都是民国时期培养的知识份子,有的还是公派出国学习的,如果按照不做贰臣的逻辑,都应该追随蒋介石去台湾才是,可是他们没有,有些还是从海外专程回国的,积极参加新中国的建设发展经济,使国家繁荣富强。
品行端正,据有正义感的士人,不但不应拒绝做贰臣,而是要积极加入到新政权中去,用他们的能力尽可能地保护正直的人不受伤害,促使社会稳步向前发展。回过头,我们再来看被称为爱国民族英雄的文天祥,与其说他是被忽必烈所杀,不如说他是被奸佞小人所害。
文天祥被俘后,元世祖忽必烈爱其才并不想杀他,先后派出平章政事阿合马、丞相孛罗招降,至元十九年十二月八日(1283年1月8日),元世祖召见文天祥,亲自劝降。文天祥坚贞不屈,答曰:“一死之外,无可为者。”忽必烈又请出当时已经降元的南宋大臣,出面劝降,结果遭到文天祥的痛骂;元朝又派出已经被俘的宋恭帝劝降,文天祥置之不理。当时忽必烈多次搜求有才能的南宋官员,王积翁说:“南宋人中没有谁比得上文天祥的。”于是派遣王积翁去传达圣旨劝降,未果。王积翁与宋官谢昌元等十人一起请求释放文天祥为道士,但作为礼部尚书的留梦炎却不同意,说:“文天祥放出后,又在江南号召抗元,置我十人于何地?”此事于是作罢。文天祥在燕京共关了三年,忽必烈知道文天祥始终不屈,同宰相议论放了他,遇上有人以文天祥起兵江南西路的事为借口,结果没有被释放。
现在,设想一下,如果当时在朝的“贰臣”不是留梦炎这样的小人,而是换成一个“以公灭私,明达治体”有正义感的人,譬如姚天福这样的人,文天祥还能死吗?
中华大地几千年政权更换,不变的是祖国的山河和人民,所以我说做个贰臣又何妨,不做“贰臣”的士人风骨实在不应赞颂和提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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