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能支持“失独”父母“维权”？

杨支柱

　　北春编者按语 ：“失独”同样是计划生育的受害者，他们为何没有申诉的权力

　　“失独”父母维什么权？特权嫌少。她们本是受计生政策优待的独生子女父母。她们的孩子死于跟计生无关的疾病或事故，而且因为主观愿望或客观障碍不再生育、也不收养。如果她们是因为被强制堕胎或被强制绝育、强制上环才只有一个孩子，那么索赔的理由也应该是被强制，而且孩子活着也一样有理由索赔。有两个孩子、三个孩子被强制堕胎或被强制绝育、强制上环的人也同样有理由索赔。如果不是谋求特权，总是突出自己的计生光荣户身份干吗？而且她们给国家计生委的公开信里说得明明白白，就是要求瓜分从“超生”家庭抢劫来的“社会抚养费”。

　　“失独”父母“两会”期间在国家计生委门口示威对卫计委向财政要钱极其有利，也对卫计委阻碍政策调整有利：支持政府的群众不答应啊，他们需要“社会抚养费”养老啊!想一想两会期间戒备森严，多少上访的被关起来或被带走，而他们还能在国家机关门口聚众，是什么道理？

　　一些人把所有中国人说成计生受害者，或许可以理解为一种发动更多人反对计划生育的策略。这种策略考虑到争取更多支持者和统治者接受其建议的可能性，将废除计划生育分为“普遍准生二孩”（甚至有人将这个阶段又区分年龄段，主张逐步放开）、取消准生证和“社会抚养费”、清除计划生育利益导向三个阶段，将全面废除计划生育推到了遥远的未来，是人口形势和人权观念都不允许的。我也不想通过不断否定自己来证明自己能够纠正自己错误从而伟大、光荣、正确，我觉得这其实是不断打自己的脸。在他们看来，却是我爱走极端，不顾大局，破坏反计人士内部的团结。

　　我自己过去也曾落入策略陷阱，譬如2006年曾经签署何亚福起草的《放开二孩呼吁书》，但事实证明那是错误的。政府是否接受不是我们能保证的事。如果需要政府接受来获取成就感，就违心地削减自己的主张，其结果必定是保证了言说的安全，却不能实现自己已经削减的主张。计生系统只同意“单独二孩”，我们如果也只提出“普遍准生二孩”，换你是国家领导人，综合各方的意见后，你会怎么办？博弈的结果恐怕只能是两者之间的“逐步准生二孩”，这还是以政府比较明智为条件的。

　　但是这些人往往同时又特别强调所谓计生光荣户--主要是独生子女户、农村双女户是计生受害者，呼吁增加独生子女或准生子女（农村二女户）奖励，呼吁增加“合法生育”的孕产妇福利，呼吁给“失独”父母以“补偿”或特殊的养老待遇（为什么排斥“失双”或一死他残）。这就不仅仅是策略问题，而是在分裂中国社会，通过税收手段损害真正的计生受害者，维护计生既得利益了--无论这些利益在他们看来多么微不足道。这样的要求已经不是逐步废除计划生育，而是逐步变强制的计划生育为利益诱导的计划生育，是政府计生系统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持这样的主张还自称反对计划生育，有欺世盗名之嫌。

　　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计划生育已经把中国社会分裂成了“独生家庭”、“准生非独家庭”和“超生”家庭，相互之间是存在利益冲突的，其中反对计划生育者比例最高的“超生”家庭基本上属于社会底层，没有话语权。又由于反对计划生育是反对基本国策，不像呼吁反腐败、呼吁环境保护那样是呼应政府的言行，因此反对计划生育也没有多少言论空间。更残酷的是，国际社会因为国家之间的竞争，对中国人口减少和人口结构破坏可能幸灾乐祸，从而无视计生人权问题。这一切使得废除计划生育光靠呼吁是远远不够的。

　　废除中国大陆的计划生育，要么得等中国进入高度老龄化、中国人口开始快速下降。这样短视的政府才会着急，但这意味着中国经济已经或行将崩溃，而且也没多少年轻妈妈了，中国人口结构已经万劫不复了。要么就得靠大量的人非暴力不合作，像1980年代那样蔑视计生规制生育大量“黑孩”，这在互联网时代形成的冲击会远远大于1980年代农民分散的非暴力不合作；但是由于生育意愿低迷，这是不现实的。因此要在中国人口下降、经济崩溃以前废除计划生育，就必须依靠比写文章、拍片子更强有力的聚众抗议手段。这就需要一些有一定影响力的社会精英愿意为组织抗议活动付出牺牲，也就是不怕坐牢。由于孩子太小，我本人就没有做好这种准备。

　　即使是反对计划生育的公知和网友，支持“失独”父母特权要求的非常多。甚至连张千帆教授这样受过多年美国教育的宪法学家，也支持继续征收“社会抚养费”，用来“补偿”这些失去独生子女的可怜人。甚至多年前就跟我们一起反对计划生育的两个铁杆网友，也支持这样的主张。原因之一，是他们认为计划生育一时废除不了，与其让乡镇和区县计生委瓜分了，还不如给这些可怜的“失独”父母。但是在我看来，抢劫分赃团伙的人数越多，就越难取缔。原因之二，我猜是因为他们自己是独生子女父母，动不动将心比心，总是把自己设想成候补“失独”父母。这其实是为了获取可能的特权而诅咒自己的孩子。原因之三，是他们也意识到了没有大规模聚众抗议很难废除计划生育，饥不择食，认为只要有人在政府门口聚众抗议就好。自己不敢抗议，就力挺计生支持者的“抗议”活动，认为他们的“抗议”活动会有利于废除计划生育，这不是南辕北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