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英雄是这样的

连晨

李文亮医生去世后被全社会奉为英雄，让我很讶异。我们社会评判英雄的标准是不是有点低了?
大家不妨先回顾一下李文亮医生在武汉疫情初显端倪到他去世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
2019年12月初，武汉市中心医院先后收治了多例感染了奇特病毒的重症肺炎患者。这些患者要么与华南水果海鲜市场有过交集，要么就是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的经营者。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李文亮医生了解到这一情况，于12月30日下午在其大学同学群中发了一条信息：“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确诊了7例SARS”，就“在我们医院急诊科隔离”。李文亮医生还在微信群里附上了病例的诊断书和相关视频。据李文亮医生讲，他发布的这则信息来自一例较早确认患者的检测报告。而且，考虑到SARS的说法不准确，他在后续发布的信息中强调“最新消息是冠状病毒感染确定了，正在进行病毒分型”。
该消息发出后，很快，他就接到当地公安人员的传唤和训诫。在接受警方的讯问后，李文亮在一份训诫书上签了字。训诫书中李文亮承认自己“在互联网上发布不属实的言论”且“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是一种违法行为”。警方在训诫书中希望李文亮“积极配合工作，听从民警的规劝，至此终止违法行为。”末了还加了一句讯问：“你能做到吗?”李文亮医生在训诫书上写的是：“能”。
被警方训诫后的李文亮从派出所出来后，就乖乖的闭上了嘴，本本分分继续做自己的分内事——当一个好医生。病毒不病毒的，由它去吧。
此后不久李文亮医生在工作中接触了一位隐性病毒携带者不幸感染上病毒，到2月7日被新冠病毒夺去生命。

对李文亮医生的这些事迹，我反反复复看了多遍，感觉不到、触摸不及、也巡察不出一丝一毫的“英雄情节”。

在我看来，真正的英雄应该是这样的：
你说老子“发布不属实的言论”，说我造谣。那我给你来点真实的东西！老子今天非要让全社会看看是谁在“发布不属实的言论”，是谁在隐瞒事实，制造谣言，欺骗公众——
从警局出来，立即找急诊科和呼吸科的医生核实自己发布的信息，并进一步落实这一新型病毒感染的人数；以及，迅速与武汉其它医院的同行取得联系，详实了解他们医院收治此类病员的情况，获取较为全面的第一手资料。
然后，分两步走：一步是把这一尚处在蛰伏期的重大疫情通报给武汉医疗主管部门；一步是在武汉最大的BBS上发一个预警的帖子，帖名就叫《究竟谁在撒谎，谁在发布不实信息?》。
如果武汉或国内的网站拒绝刊发这样的消息，那么——好，立即联系境外媒体，借助国际社会的力量，拉响第一声预警警笛！

什么，有网友说：你这不是害李文亮吗?他可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妻室的人啊！你想让他二进宫，被关上十天半月吗?
我当然不想。李文亮医生也同样不想。
所以……所以嘛，他从警局写了保证按了手印出来，就安静了下来——本本分分当自己的眼科医生，一言也不发了。
这其实没有什么。当英雄是有代价的——二进宫，甚至判刑坐牢，都有可能。
我们没有理由强行要求一个人牺牲自己去做一件对公众有利的事。

我甚至觉得，“吹哨人”这个桂冠加给李文亮，都有些勉强。
作为一名医生,在同学群发布一条自己所在医院出现的一些异常情况，谈一下自己的看法，是一件极普通极庸常的行为。况且，当时发布同类消息的医生有8位，或许更多。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李文亮医生在发布“本院内部消息”时提醒群友的话：“大家不要外传，让家人亲人注意安全”。
新京报记者在对李文亮进行专访时就此也有一问：“传播此消息的初衷是什么?”李文亮是这样回答的：“我是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的一名医生，当时，有7名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的人，到我们医院接受救治，之后被隔离。最初，这7个人的检测结果显示，他们感染了SARS冠状病毒。我在群里发这些消息，是想提醒大家及其亲人注意防范，我还在群里嘱咐大家，不要将该消息和检测报告外传。”
看看，这哪里是在“吹哨”呀。李文亮医生不过是在“自己人”这样的小圈子里窃窃私议一下自己所在医院出现的一种特殊病例罢了。他主观上既无昭告天下的意识，也无危机正在将临大地，我要吹响第一声警哨的主动。而且，就连这样的窃窃私议，美丽的天使说了一句把你的嘴闭上，他也就乖乖的把嘴闭上了。

英雄怎么能是这个样子呢?

我们不妨回顾一下17年前一位真正的英雄在民族危难之际是如何行动的——
2002年12月5日或6日，第一例SARS病毒感染者出现在地球村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的广东省深圳市。因为患者是河源人，到16日晚他被送到河源市人民医院。随后，2003年1月2日，河源市将有关情况报告省卫生厅。不久后，中山市同时出现了几起医护人员受到感染的病例。到2003年2月9日，仅广州市就已经出现100多个例病，其中有不少是医护人员。
因为中共反人类政府始终在隐瞒疫情，压制真实情况见诸媒体，公众对此一直处在蒙然不知情状态，致使疫情一步步悄然扩散，不断向更广大地域包括周边地区和国家蔓延。

2003年4月3日，时任中国卫生部长张文康在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中外记者会上宣称：“北京市只有12例非典（SARS），死亡3例，中国的非典已得到有效控制。”张文康还说：“欢迎大家到中国来旅游，洽谈生意，我保证大家的安全，戴不戴口罩都是安全的。
中共卫生部长张文康的讲话深深刺痛了一位叫蒋彦永的退休军医。他感觉张文康提供的数字与他掌握的疫情真实状况差距非常之大，就他本人了解的数字看，光是北京302医院已经收了40名病人，死亡2名；309医院收了60名，死亡7名。4月4日，他服务的301医院院长在交班会上宣布，301医院已经有过46例确诊和疑似的SARS病人。蒋彦永认为向全国人民隐瞒疫情真相是一种犯罪行为，欺骗国际社会“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更是极不负责的做法，因为到4月中旬，会有大量中外游客来北京旅游，这些毫无防范的游客进入中国后会面临染上SARS病毒的巨大风险，并可能把病毒传播到世界各地。“那样对我国和世界人民将造成极为恶劣的后果。我有责任将知道的情况告诉世人。”2003年4月4日晚上，蒋彦永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写了下来，紧急向政府和官方媒体反映，但均石沉大海杳无音信，在万般无奈的情形下，他毅然向西方媒体爆料了中共政府所掩盖的疫情真相，通告了自己掌握的发病人数。SARS疫情至此终于得以向世人公开，被公众了解，从而包括13亿中国人在内的世界众多国家积极行动起来并联手应对疫情传播，最终于2003年7月16日将疫情彻底控制并消灭。
蒋彦永医生究竟为何要甘冒风险，揭露疫情？有媒体引述蒋彦永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过的一段话给出了解答：“我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老百姓的利益。SARS也绝不是中国一个国家的事情。如果不能迅速控制，受害的不只是北京、中国，也是全世界，所以我一定要说这个问题。”
我个人觉得，这样的人，这样的行为，才是与“英雄”称号相匹配的，才是我们社会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