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之后新的《老年人与棒子》
十二、重新审视和客观评价白纸运动及其参加者的意义与价值
高瞻
十二、重新审视和客观评价白纸运动及其参加者的意义与价值
历史上任何一次社会革命和政治运动,都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既有英雄出世,更有沉渣泛起。真正义无反顾、自觉主动、处心积虑、有备而来、理性决绝投入其中的,永远是共产党最喜欢说的“极少极少数”。上世纪八十年代北京劳动人民文化宫有一个京城著名的“恋爱角”,很快就无意外的成为了游手好闲、鸡鸣狗盗之徒热爱的好去处。当年我曾经和女朋友去猎奇过一回,那次我们分开从两条路走进去,一瞬间她就被一群奇形怪状、神头鬼脸、几十年后蔡奇要把他们刺刀见红的人众团团围住,嬉皮笑脸、荤言素语,吓得她顿时落荒而逃,我则在一旁茫然徒劳的用目光寻觅着哪怕头发长一点的人类;后来我们的身份被察觉可疑,一群人在后面追着她嚷嚷:“哥儿几个们都狼一样素着呢,你还敢招我们、凑热闹往嘴里送?”
大约两个月后学潮骤起,一天我居然在广场的人山人海里,看见了那次给我记忆最深、哄的最起劲的一个下唇外翻,说话含含糊糊、流汤滴水的马脸高个子;我惊奇的过去问他:“你不是天天泡在恋爱角的那个人吗?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他兴高采烈、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说:“现在谁还去那儿啊——那儿哪有这里热闹呀?”2012年9月日本决定将钓鱼岛国有化后,北京市民在警察如临大敌全程戒备、同时整箱提供投掷鸡蛋和矿泉水的照护下,去亮马河东路日本驻华使馆前抗议打砸。那几天我多次赴现场流连、盘桓、观摩,时而闭上双眼,想象着千百次在梦中重来的八九景象再现。在横飞的杂物、满地的垃圾、震天的口号、繁乱的标语、肮脏的叫骂和循环往复的游行队伍间,有两幅画面尤其让我印象深刻;一幅是一个罕见的漂亮女孩,额头缠着白布条,上写血红的“还我河山”,身上披着一面国旗,嘴里间断喊着:“中日必将一战!”,张扬四顾、招摇自盼的走在一个游行方队最前面,摆出各种姿势让倒行在前的几个人拍照——外围不外围不知道,是在首都和横店之间穿梭的北漂则属无疑,只可惜那时候还没有抖音供她出名。另一幅场景则简直让我震撼:一个领走一队抗议队伍的男青年,留着小平头,穿一身酷似鸭子标准装束的黑色紧身短袖体恤和王子裤,半蹲半跪在地下,两腿拧扭、全身蜷缩、曲腰躬背、拱肩凸胛、屈臂挥拳,面部狰狞痛苦、两腮咬牙切齿,那种心情煎熬、身体痉挛的痛不欲生样子,像极了当年形容张行唱《迟到》时的心脏病和癫痫症同时发作;他一遍遍捶胸顿足、声嘶力竭的用已经喊破了的嗓子,拿过去天桥“大刀向自己头上砍去”的卖艺人在练把式前的叫卖般声音,一字一顿、抑扬顿挫的惨声嚎叫:“小日本,我操、操、操你妈!”怪声怪气的既使人想笑,又提心吊胆他一口气没上来憋死;每当他几步一停的依次重复这套规定动作时,整队游行行列就不得不停下来,等着他扭动挣扎的躯体复原和危悬一线的大气出完。我忽然醒觉到:在共产党密不透风的罗网和铜墙铁壁的监牢里,中国人压抑的太深太久,稍微有一点可怜的缝隙和松动就会惊天动地、地动山摇的喷发与宣泄;同时,中国人像所有人类一样,有着强烈的拉风成名、自我表现、人前显胜、万众瞩目——用时髦的话叫成为“网红”——的本能与冲动,中国社会和制度从没有为绝大多数人的此类需求提供正常、公平、可行的方式与渠道,但这并未抑制中国人千方百计寻找“搏出位”机会的渴望,一有社会运动爆发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生难逢、甚至仅此一次的表现和成名时机。对处于这两种状态下的中国人,革命、抗日、民运、白纸、义和团和文化大革命没有任何的区别。北京反日行列里作秀的外围和鸭子、西安用铁锁砸穿过路司机头骨的暴徒只不过是典型的几例。在革命大潮高涨、民主大势所趋的时候,这些勒庞说的“乌合之众”也会摇旗呐喊、冲锋陷阵,夹带着抢秀才娘子、宁式床和“零元购”一下。但大浪淘沙,他们很快就会原形毕露、淘汰殆尽,裸死在沙滩上。八九民运中南大的李录这样浑水摸鱼的投机者、北大夏斌这样脑子不灵的哄闹者如此,今天“黄意诚”和白纸运动中的一大部分人也概莫能外。
“黄意诚”冒白纸运动之名所行的丑为,败坏了运动的声誉,让人们倒尽胃口,以至对白纸运动本身也产生了情绪抵触,此类表达在推特上比比皆是。如上所说,“黄意诚”只是白纸运动中千百个上街围观者之一,和运动没有任何特殊关联;如果做以上想,恰好上了他招摇撞骗的当、入了他自以为计的彀。但是,海外民运同时也必须看到,国内万马齐喑、不见天日、窒息压抑了过长时间,三十几年里看不到半点光亮,白纸运动的突然爆发,让全世界如闻石破天惊、顿觉海阔天空,由此给予了过高的评价、过多的赞誉、过分的想象和过度的期望。其实,墙内开花墙外香,白纸运动在中国国内并未引起太大的影响和关注,究竟有多少人了解事实真相都很难言说。白纸运动的自发性、随机性、没准备性、无基础性、去中心性以及无理论、无纲领、无组织的“三无”特征,决定了它注定是短命的,一时而起、一哄而散,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成不了大的气候。白纸运动的参与者大部分是出于广场效应,一时激愤、瞬间冲动,很快就烟消云散、归于寂灭,不但无法锻造出一批长期、坚强的核心力量,而且即便暂时播下了火种,半年过去也会灰飞烟灭——甚至一部分参加者很快就会发自内心的歌功颂德之前封城清零如何英明后来及时解封怎样正确。白纸运动绝对无法和经过了十年思想启蒙、理论准备、人才培养、精神酝酿的一九八九年民主运动相提并论,波澜壮阔、气壮河山、众志成城、万众一心、人心所向、同仇敌忾的八九民运播下的已经不是火种而是烈焰,但即便是它,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中国大地上又延烧了几年呢?漫说几年,有几个人知道:“六四”屠杀后,戒严部队公布的举报电话从第一天开始,每天就都被北京市民争先恐后的打爆了?
截屏自《美国之音:从六四到A4:两个世代的海外华人谈政治抗争》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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