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说真话你会死啊？”谈起
——写在《零八宪章》发布一周年及《北京之春》出刊200期

胡平

    不久前听一位朋友讲起，最近国内有句流行语——“不说真话你会死啊？”

    这句话真让人拍案叫绝，大可以收进当代《世说新语》。

    本来，像“不干嘛干嘛你会死啊”这种说法，意思都是劝人改掉某种不良习惯。例如劝烟瘾大的人少抽烟——“不抽烟你会死啊？”，劝爱撒谎的人别老撒谎——“不撒谎你会死啊？”可如今这句话却正好反了过来，它是叫你改掉一种好习惯，叫你克服一种发自内心的正义冲动。刘亚洲在一篇文章里写道，中国的历史，就是一部改善从恶的历史。这句刚出炉的流行语提供了新例证。

    “不说真话你会死啊？”这句话，那意思自然是对说真话的人泼冷水；不过再读之下，你又会觉得那未尝没有愤世嫉俗的成份，未尝没有反讽的意味。但毕竟，这句话不是对说真话的鼓励倡导。至少，它是对不说真话的一种辩护。

    常见人把共产专制下讲真话比作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衣》。不过中国早已演过了《皇帝的新衣》，如今正上演的是续集。不只是小孩子，还有千千万万的成年人都喊出过皇帝没有穿衣服，一阵枪响，大家被迫闭上了嘴，然后皇帝继续光着身子巡视万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不消说，众人的沉默起初是出于被迫，但时间久了，事情就会起变化。正义感是需要表达的，否则就会萎缩。被迫的谨慎在时间的侵蚀下有时竟会在无形中转变成一种习惯性的冷漠。一旦人们习惯于不说真话，他们就可能对那些仍然说真话的人感到不舒服，因为你的存在扰乱了他们苟且的安宁。还有一些人则已然屈服于暴政，你还在鼓励他打破沉默说真话呢，他却反过来劝你不要再说真话了；而他们这样说，据说都是为你好。他们的逻辑是，因为当局可恶而又强大，你说真话不会起任何作用，只会给自己和亲友招来麻烦，所以最明智的办法是不要说真话。你说你忍不下这口气，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就说，不说真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说真话你会死啊？

    说真话是否很重要？当然很重要。不错，我们常常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说真话。这不足为奇。令人称奇的是，我们竟然也常常为了说真话而不顾自己的利益。可见，人的说真话的冲动，是人的最本质的特性。是的，不说真话不会死，但是，不准人说真话就是不准人是人。从根本上看，说真话是和我们的福祉密切相关的。

    《零八宪章》发布一周年了。迄今为止，签名人数已经过万。《零八宪章》签名已经成为六四以来最具规模也最具影响的运动，而且它还在持续发展。然而，想想八九期间千百万人的热情投入以及六四之后海内外华人的同仇敌忾，我们就该知道，还有许许多多和我们持有相同理念的人没有签名。没有签名的原因无非是恐惧和悲观：签名有什么用？除了可能招来麻烦；如果签名没有用，那又何必去签？

    我这里要说的是，签名有用。我们需要不断地发声。如果你怀疑发声有什么用，想想不发声会是怎么样就清楚了。就像这次冯正虎事件，如果我们都不支持不呐喊，对当局也不抗议不批判；连同各国的媒体也都不采访不报道，那又将是怎样的局面啊？不要担心我们的声音太微弱，发声永远胜过不发声，而且是大大地胜过不发声；就如同任何一个正数，无论它多么小，都比零大无穷倍。鲍勃。肯尼迪曾说过：“一个人每次为一个理念而挺身而出，或为改进他人生活而努力，或向不公出击，他传递出的希望仅产生很小的波纹，而千百万不同能量产生的波纹互相交叉，就能汇聚成洪流，并可冲垮阻挡我们的最坚实的墻。”

    适逢《北京之春》出刊200期，我引用了上面这段话，与读者、作者和杂志社同仁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