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提议“与新冠病毒共存”的人正在中国遭遇麻烦。一位是江西中学教师，他留言建议与病毒共存被行政拘留十五天；另一位则是中国的抗疫专家张文宏，他的病毒共存说导致他遭到网暴，更被批为崇洋媚外。为何此事引起轩然大波? 对“共存说”的处罚又是合理的吗？

江西丰城官方8月11日的相关通报（网络截图） 

“不当言论”由谁定义?      

据江西丰城官方8月11日通报，当地一名张姓教师在网路上发表“涉疫情不当言论，造成不良社会影响”，警方依法对这位教师予以行政拘留十五天的处罚。

网路截图显示，这位网名“无线观察”的中学教师，本月十日在今日头条一文章的评论区留言称，“可不可以让扬州试验一下放弃严格防疫，与病毒共存，看看会产生什么结果，这样可以为全国后期防疫提供借鉴，仅仅是建议，勿喷。”

外界尚不清楚张姓教师是否因为上述言论被行拘。不过，在官方通报发出的同一日，这位教师也发布道歉内容，说他意识到自己发言的错误，已删除评论，并表示自己诚恳接受处罚。

这起事件引起中国网民的热议。有人认为教师言论虽不妥，却也不应该到被行政拘留的地步；也有人担心现在连留言评论都要三思，言论自由何在?更有网友直指，若“与病毒共存”的建议也犯法，上海警方是不是也要拘留七月底提出这个说法的中国抗疫专家张文宏呢?

网名“无线观察”中学教师的评论及致歉文（网络截图） 

“行政拘留”被滥用? 

从2019年中国已故的疫情“吹哨人”李文亮医师发声被训诫事件开始，中国官方一直严格控制着关于疫情的相关舆论。

“(言论)当和不当，由谁来说?由有军队警察的国家机器、政党来定义。把法律当成是党的统治工具，就是无‘法’可言。”现居纽约的李进进律师告诉本台。

多位在中国的律师也对江西官方的处置提出批评。在北京的刑辩律师丁海洋撰文写道，江西有关部门对该案的处理，没有任何合法性与合理性。

澎湃新闻也引述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律师丁金坤的说法，他认为这名教师只是对防疫提出建议，属于“公民对社会事务发表言论”，并不会扰乱社会秩序，公安无须介入。他说丰城警方的裁罚是“适用法律错误，应予纠正”。

李进进提到，目前中国法律赋予公安人员广泛的行政拘留权，以及在没有正式逮捕或刑事起诉的情况下的长期拘留权。在过往的案例中，这些在中国受到行政拘留的人没有寻求法律咨询的权利。这种行政拘留的处罚常被用来打压律师、人权活动人士、记者、宗教领袖、政治犯及其家属等群体。

“这是一个独裁专制、没有法制的国家发生的事。任何未经审判就剥夺公民自由的权利，都不应该由警察说得算。”李进进说。

网名“无线观察”中学教师的评论及致歉文（网络截图） 

病毒“清零”或“共存”  之辩

“与病毒共存”的说法会在中国引起辩论，是因为中国传染病专家张文宏在7月29日发了一条微博，他写道， “世界如何与病毒共存，各个国家都在作出自己的回答。中国曾经给出一张漂亮的答卷，南京疫情之后，我们一定会学习到更多。”

没想到，这个说法先是让张文宏遭到网暴，一派网友支持他的专业看法，另一派却认为这是张文宏“崇洋媚外”、批评他是“美国走狗”，要跟随海外的抗疫模式。

8月10日，中共党报《求是》在官方微博账号“求是”发文称，新冠疫情是一场有关执政党“价值立场”的大考，一些西方国家执政党却把经济和政党利益放在第一位，鼓吹疫情不过“大号流感”，不断向公众淡化疫情风险，导致疫情失控、酿成悲剧。这被认为是在暗批张文宏。

在此之前，连《人民日报》都刊发中国前卫生部长高强的文章，不点名地批评张文宏的观点，称英、美等国的“与病毒共存”为全球防疫带来了严重后果。北京大学教授张颐武也发表题为《继续全面防控，不要中了西方的连环计》的评论称，“与病毒共存”主张不是为了中国，而是别有目的。

“与病毒共存是一个医学概念，病毒清零是一个政治概念，不能在一起比较。”曾在医学研究领域工作的时政评论人士横河告诉本台。

横河解释，西方科学界提出与新冠病毒共存的说法，是因为病毒已在社区存在多时，不可能完全消灭、更无法一条一条线追踪，当下防疫因此着重在两个方面，一是施打疫苗达到群体免疫，第二是控制重症和死亡率，而张文宏所说的“与病毒共存”正是应用这个科学概念。

“(病毒)清零反而是个不承认现实的概念，很大程度上是中共人定胜天的意识形态。他(中共)想证明制度的优越性，因此不能容忍对这个制度模式的挑战，实际上就是不能容忍对共产党领导的挑战，把它(抗疫)上升到这个阶段，已经不是从科学角度来考虑。”横河说。

高强在《人民日报》的文章，标题为:“与病毒共存”绝不可行！。文章充满政治性的用语，激烈地写道，人类和病毒应该是“有你无我、你死我活”的关系，中国应该“将病毒消灭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横河说，从科学角度，新冠病毒不像分子大、突变几率小的天花病毒；也不像是死亡率高、或发生于特定区域的埃博拉病毒。因此，“把中共这种人定胜天、与天斗、与地斗的思维模式”来对抗在全球散播又不断突变的新冠病毒，他说，“是行不通的。”

(记者：唐家婕   责编：申铧   网编：洪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