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舟 2015年11月6日

Associated Press

台湾台北，一名抗议者脚踢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照片。

香港——过去八年里，中国政府向台湾岛上过去的敌人播撒了很多经济上的好处，如直飞航班、商业合作，甚至还有海底管道。双边贸易额提升了超过50%，大陆游客曾经不能到台湾旅行，如今却成群结队地前来，单单是去年就来了近400万人。

但是北京再一次发现，用金钱买不到爱。

去年，台湾爆发了大规模抗议活动，对一项进一步扩大与大陆贸易的协议表达不满。执政的国民党支持与中国大陆建立更紧密的关系，该党人气遭受重创，民众广泛认为，国民党会在明年1月的大选中丢掉总统宝座，可能也会失去立法院。

现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已经同意与台湾领导人马英九(Ma Ying-jeou)会面，这是中华民国的元首第一次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元首会面。1949年在内战中战败后，中华民国政府迁往台湾，在毛泽东领导下取得胜利的共产党则在大陆建立了人民共和国。

这次历史性的会面定于周六在中立的地点新加坡举行，届时双方都会宣扬，此次会面是两岸关系的一座里程碑。但站在习近平的角度，这也是在含蓄地承认，中国大陆简单以经济利益向台湾示好的举措失败了——尽管做出了长期的追求，但是北京方面寻求统一的梦想，却一如既往地遥远。

“习近平不知所措，” 台北智库台湾政经战略文教基金会的执行长张旭成(Parris Chang)说，“他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诺丁汉大学当代中国学学院(School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Studies)副教授乔纳森·苏利文(Jonathan Sullivan)形容此次的习马会无异于“终场前念着圣母保佑朝对方球门大开一脚。”

他说，“北京方面终于认识到，他们在台湾一直合作的伙伴国民党，正在走向灾难。”

习近平同意会见马英九的决定打破了一项长期确立的政策。然而并不明朗的是，共产党领导层为了赢得2300万台湾民众，能够走多远、愿意走多远。这座自行管治的岛屿对于日益增强的中国经济很依赖。民调显示， 台湾民众对统一不感兴趣，对经济依赖则变得越来越焦虑。

倾向独立的民主进步党(Democratic Progressive Party)主席蔡英文(Tsai Ing-wen)被广泛期望会成为台湾的新任总统。共产党曾对民进党过去的一些候选人发起过恶毒攻击，但迄今为止，蔡英文还没有受到类似的攻击，这显示出 北京方面可能对与她合作持开放态度。

然而目前还没有迹象显示，中国大陆有能力做出实际上可能在台湾改善其公众形象的举动，例如允许台湾在联合国或其他国际组织拥有更大的代表权，或是展露出在未来的政治联合体中平等对待台湾的意愿。

从很多方面来看，共产党对台湾的做法，与中国在香港、西藏和新疆等不稳定地区采取的政策颇为相似。官方乐于打开支票本，广撒经济好处，但是拒绝在政治事务上做出让步。

然而台湾有一点不同，它不受大陆政府的统治。中国大陆官方在这里遇到的问题，也体现出它在海外投射影响力时，高度依赖贸易和投资的局限性。尽管中国已经成为一个全球大国，但是一门心思地关注经贸关系有时却产生了反作用，从东南亚到非洲，对中国投资的反感都在隐隐酝酿之中。

自2008年当选以来，马英九签订了超过20项协议，拓展与中国大陆的经贸往来。但在去年，以学生为首的示威者占据台湾立法院近一个月，试图阻挠马英九推动的一项贸易法案得到通过。这场抗议被称为“太阳花运动”，令北京感到不安。

中国领导层得到的教训是，“通常能让大陆获得影响力的东西——更多资金、更多投资——作用没那么大了，”一位关注两岸关系问题的资深亚洲外交官说，他要求匿名接受采访，以针对中国考虑敏感的话题畅所欲言。

民进党的秘书长吴钊燮(Joseph Wu)表示，此次定于周六的会面代表着北京的转变，但也是一把“双刃剑”。

“中国正在尝试向台湾示好，”他说，“但是，我认为在普通民众当中，针对中国的反感相当之深。人们也非常不喜欢马英九总统。所以这两方的会晤可能不会改变人们的想法。”

台湾的问题部分在于经济增长缓慢，尽管有大量中国游客和两 岸贸易助推，但台湾上季度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还在缩减。很多人担心，对中国大陆的投资损害了台湾自身的工业发展。而且即便是台湾经济态势较好的时 候，工资水平的增长也是停滞的，两岸贸易的大部分好处都流向了少数台湾商业精英。

不过，他们更大的担忧在于中国的意图。北京视台湾为中国领土，认为将来必须要统一，必要时还会动用武力。而人们之所以对马英九的政策举行示威，是因为担心中国正在利用贸易，来取得多年来靠军事恐吓所不能实现的东西。

双方都表示，周六的会晤意在巩固和平关系，确保未来的繁荣。“这次马习会能够举行，对台湾、对大陆、对世界都是正面的事情，”马英九在周四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讲道。

但在台湾，很多人都认为，这次会面是在尝试影响1月的选 情。北京过去就曾尝试压制台湾民众对倾向独立的政治人物的支持。在1996年大选前夕，它曾向台湾附近水域发射了数枚导弹。它还将注意力倾注到国民党一 边，以破坏台湾前总统陈水扁的影响力。陈水扁试图正式确立台湾分离于北京的地位，因而惹怒了北京，一些时候还触怒过华盛顿。

太阳花运动的领导人物之一林飞帆表示，“中国一直在尝试运用不同的方法来影响台湾。”他还说，“台湾大多数人都明白，他们为什么想要现在会面。”

已经从北京的中国社科院退休的台湾问题研究员李家泉认为，鉴于国民党候选人朱立伦(Eric Chu)目前在民意调查中落后于蔡英文，所以大陆政府将习马会看作改变选情的一个机会。“之所以选择这个时机，就是因为眼下国民党情势危急，”他说。

“这次会面是为了提振遭遇挫折的国民党的士气，”他接着说，“另一方面也遏制民进党的势头。”

但李家泉承认，这步棋胜算很小，因为台湾选民对于拉近和大陆的关系，已经产生反感。他表示，“我不敢说这招真的会起效，但我们总要做些什么，挫挫民进党的锐气。”

台湾很多分析人士预测，此次会面只会进一步拉低国民党的选情。蔡英文已经就这一议题对马英九发起攻击，谴责他在仓促之间宣布这个消息，还警告他不要做出妥协，损及台湾的地位。

“在台湾，赢得大选的方式，是成为两个选项中相对不太危险 的那一个，”位于台北的中央研究院(Academia Sinica)政治学者内森·F·巴托(Nathan F. Batto)说。他指出，陈水扁当初极力追求台湾的主权，惹恼了中国，因此被选民拉下了台。“但是过去四年里，我觉得马英九把自己变成了更危险的那个选 项。他与中国的交往太急切了。”

另一些人表示，批评马英九的声音忽略了一个事实，即他的政策大大缓解了两岸的紧张局势，也大大降低了大陆和台湾发生武装冲突的可能性。“他应该得到比现在更多的认可，”来自台湾的知名科技投资人、前谷歌中国总裁李开复说。

民进党表示，如果该党在1月的大选中获胜，也愿意接受与习近平会晤的提议。但北京方面坚持，双方首先要承认台湾是“一个中国”的一部分，民进党则拒绝这一立场。它还呼吁，在与大陆官员会晤方面，应该提高透明度，并加强立法机构监督。

北京也在为民进党重新执掌台湾政权这一可能性做准备。最近几年，它曾邀请好几位民进党人士到大陆与地方官员会面。但如果蔡英文如愿当选，她无疑会放慢推动台湾与大陆建立更密切经济联系的脚步。

这样一来，习近平手中的选项就很有限了。“统战思维是失败的，只是中共从未自我反省，”香港《苹果日报》记者李平在一篇文章中，这样评价通过经济手段来追求政治目的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