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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荣基:人不是生来被打败的
日期:8/6/2016 来源:网络 作者:网络

林荣基1.5万字店事件:人不是生来被打

    
    荣基1.5万字亲述书店事件:人不是生来被打败的
    (林荣基。影:/媒)
    
    「姓史的在韶关跟我,将来回港后,仍在店工作,他会跟我联络,向他里的情况,通文字或照相,他要了解香港,特是来论书的人。」
    
     开窗帘,日光猛然泻来。天的云卷得低低,将鲤鱼门成一小。天海一色,海面没几艘船只。美的海岸线上几座墨绿色小山,本来一幅大好 风光,让对岸的堆填区破坏了;眼角余光,山坡像扶撕开的伤口,露出片片泥巴。下面十几座货仓、二三幢厂,将海湾成避塘。几支船吊臂,各自从防 绿帆布口伸向天空。毗的尽是小船、艇。隔著狭窄的水道,泊了几艘拖网,船舷黑白双近黄昏,依然耀眼。
    
    远望海岸天色,想起那段经历,断断续续,不太真实。

韶关
    
    ,我被安排到图书馆工,工作松,按号上架,比分科容易。由于是儿童部,学生上,因而没多少事做。常早下班,到附近的咖啡馆闲坐,或者在江畔散步;每天,有太多时间
    
    小城三江六岸。起程之初,押解我的组员,韶关有多大?二人摇头,未去。我大三十年前,跟团经过楼,再去南寺,住城外,隔天上丹霞山便回程,等于未住韶关。
    
    抵步当天,接管我的警官,他开著子,笑而不答,大有来日方,不妨慢慢逛。

    比起独囚禁宁波,不准踏出房半步,只能望天打卦,人在韶关,相自由得多。在酒店安好,当晚看地,不甚了了。最后用押解我到当地的史先生我的手机索,才知大概。
    
    整个韶关市,分成三区:曲江、演江和武江。面大不。我住的是滇江区,人口只有31万,不及官塘一半。大抵去五个月,一直我提我表现顺从,不担心我有异完移交手,陪我重游旧地,去了丹霞山,三天后返回宁波。
    
     后星期日、一放假,到图书馆上班,傍晚去派出所到,成日常生活。 我后来公开事件,大就利用舆论抹黑,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想掩盖事。除了几个同事和我的女友,得意外的是,居然有人陈馆长电视甚么 强迫呢,因为馆长私下跟我说,早知道事情原委。那天看他上电视表情十足,不禁替他难过;一个正直的文化人,被迫公开做违反公义的事,必然内心有愧。但愿他 知道我理解他。
    
    由于我种保犯,算是小儿科,毋须动用到市级单位,于是把我到地派出所,交由周警官看管。韶关地 粤北,也是南方,稍过书的人都知道,中国有南北差异,一般而言北方南方保守。根据从何而来?看近代史就明白,几次近代革命在哪里生?不就在广 吗,这是因为广东早已跟外国通商,外国人开明的办事作风,随经商传播到此;而所谓革命,说到底,正是新思潮带动社会改革。这就不难理解,南方一向较北方开 明。
    
    周警官何止开明,我有时觉得,他比我更世故。除第一次在派出所,他穿著警服,以后面,都是普通衣装。如果不 知道他的背景,跟他接触,是无法察他是当差的。那天他坐在巨大的柚木公桌后,跟押解我的人互文件,到我划押,多次打量我,神色严厉。我不暗暗叫 苦,眼前分明是个吏,不要避之吉,如果是朋友,也是少交妙。可我却要留下跟他相。当我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他们谈完正事,握手送客,关上 ,回笑了笑,度却友善起来。
    
    返回桌子,他拿出保文件,向我重申,必遵守所有条文,如反任何一,会立刻取消。
    
    接著检查手机、看我住的房
    
     警官前后两种度,我有点意外。开始是每天到派出所到,周警官就摘事下,然后问话。下班有没有遇甚么人?有没有向人透露住址?接不明的电话 吗?有没有向传媒──是香港谈过情况?如此。我当然照回答,如发现,等于反保,会将我收。周警官负责社区工作,近似香港 警民关系,常外出,每天回派出所问话,太花时间,于是改在酒店大堂。这样不久,他有没空,干脆电话联络,做些笔,如此了事。又不久,他看管我愈来愈 松,到后来我放假,有点无所事事,著我跟他去探访民居,甚至看他的朋友。
    
    由于常常面,一同外出,周警官跟我无所不 谈,惟对的我案件,却鲜有提及。只在语言间听出他非常了解,对我所谓的犯罪行为,看得很轻。又不是杀人放火,不过帮人打工,寄几本书,算得了甚么?他私下 表示。周警官肉横生,粗眉角眼,有点哨牙,生就一副相。后来看了,原来两事。当他默不作声,若有所思的候,甚至得有点笨拙。我开始时给骗 过,观察他怎样跟人打交道,才渐渐明白,周警官原来是个随和的人。没几星期,专案组的人又来,约略找我问话,周警官坐在那张柚木桌后,不苟言笑,有时讲 句我的表。晚上周警官,我不便在。至于他密斟甚么,周警官没,大是商量置一只圈养的羊。
    
    把我圈养 在韶关,他千不万不,居然我手机,真是一把两刃刀。控,他交我一部小米,要求待机,随追踪。是一个不小疏忽。囚禁宁波,是十一月 份,由于我分居的妻子案,媒已探到一家小店四人失踪,公开了事件,不独全港然,也引起外国媒关注,篇累幅报导:大政府涉嫌破坏一国两制。 为了平息事件,他们漏夜要我报平案。提审我的史先生是宁波人,不会广东话,先把我要,用广东话写在上,后来不放心,找个广东话的刑警在旁听, 怕我透露关押地点。那候我于隔香港生的事惘然无知。
    
    意外得手机,我浏览韶关地,就拼命看相关 报导。当我清晨五六点,站在濠景酒店三楼8315房窗口,天色初明,透那棵巨大的樟枝叶,看著疏落的汽形天底穿,开始思得到的息。尽 管那些全是党党媒的报导,但从中国外交部几段简单美国国院、欧洲会的外声明中,我知道事情大了。
    
    荣基1.5万字亲述书店事件:人不是生来被打败的
    2016119日,一名工在铜锣店入口旁拜神。影:林亦非)
    
     而有细节仍不太明白。怎么志平、波和李波都被关押起来呢?在宁波,那个姓史的我看桂民海的料,他十三年前,因撞死一个女大学生, 后来用假缅边境弃保潜逃,目前已关押起来,等著追究判刑。姓史的要求我写一份桂民海的感受,想看我的取;如果度正确,日后判刑有点帮助。 我当然大感意外,原来我的老板在大有刑事在身。醉撞死人、弃保潜逃,不要,在世界任何一个文明社会,也是该谴责的。当我把几百字感想交出,姓史 的又我一篇文章,那是内地一个者旧文,批判桂民海身一个中国公民,如何犯了事却不肯承担任,最后一走了之。但我细读内文,反而疑窦顿生,里面 民海保被判刑,于理不合。一个被判刑的人,怎么可能弃保潜逃呢?反正不用坐牢,最多赔偿了事。只有笨蛋才逃跑。然是事后写的。在桂民海出走 后,内地法院才宣判他刑,好得,连缓刑都不肯,桂民海应该千刀万。姓史的多此一得事件真假辨,但那篇文章,分明做假。
    
     有千,理不出个所以然。在宁波被提二个月后,即2016年初,他才出示具文控我,在香港通过邮寄大量图书,触犯了中国法律,罪名是《经营 书籍销售》。先不说我是打工,只属从犯,书籍在香港进行交易,本来就合法,所谓违法经营,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这条罪行缺乏法理依据。何况邮寄的是我,把我 捉将审查好了。如果说吕波和李波由于是股,算是主犯,那志平呢,他不是打工,没有理由把他也关押起来的。不等于有个香港老板,说过中国政府的 ,不但把那个老板,甚至打工,等他们进入中国大,一并扣押起来,告以煽叛乱罪同谬吗?又或曰,店曾络邮购,在大银进 交易,等同在内地经营。且不争拗大法例有没有条文判定,即便有,大也可以派法人到香港,通司法程序,行控告,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像黑社会那 店的打工和股,先后入中国境内,突然统统扣上手、蒙著眼押解到宁波的呢?
    
    在韶关三个月,我始搞不清楚大 押我,怎么又会涉到破坏一国两制?当不知道李波是在十二月底被迫上大,不像我三人关押走。我试图从那些党媒的报导中,找一些蛛丝马 迹,可始终窥探不出究竟。就在三月底,我被押解到韶关前三天,突然送到深圳的麒麟山庄,跟他们见面。在丰盛的晚宴上,我们谈及宁波监视居住的情况。那 我才知道,志平和波关押三个月后,已,二人分过东莞和北。再几天,他们还可以回香港,完私事再返大。李波当言笑晏晏,是自愿回 手尾,这样的事,很抱歉。了表示意,他拿每人十万元作为补偿。到第三天一早,我被关押五个月后,又从深圳押到韶关,开始了保 活。
    
    周警官散步行山,我也一。有一次在他家楼下起步,沿北江去百旺大,快到那里的近水楼台,我他,甚么寄书这件小事,会搞成国事件的?周警官像听不,指著堤外,你看,昨天江西下大雨,今天北江大水了。我看著翻浪,明白他不想

    周警官好的了,没将我当罪犯,像朋友一看待。他同情我的境,但他不想去。几年他退休了。他有老婆和待嫁的女儿。他想安享晚年。他生在种体制下,就要按种体制生活。勿再了,好不好?我保持步速,周警官不一言。但我听他的心底
    
     月一天深夜,有人拍得奇怪,我在韶关没有朋友,除了周警官。要不是警官?他偶然来看我,但他跟周警官一,都住武江。有甚么急事?停下音去开 门,两个小姐站门外。前面的稍矮,样貌不,另一个有点姿色,跟我差不多高。两人默不作声。目光朝陌生的孔上游移,我忽然明白来。搞了,我,要 。然而门边被人用脚住。甚么?前面那个。原来不广东话。搞了,我再一遍。她看著我,没打算离开。我略看门边,向她示意,最后她明白了, 我随即关
    
    回到香港后,当我在立法会休息室小憩,陪我的何俊仁收到whatsapp,打开看,然后见记者,抹 黑先来了。我看看,外像旧居,里面的女人声,听得出是前妻。我件事。在回想起来,得恐怖,假使我当乱搞,被拍下程,现在有人拿出来公开, 岂不是成了我的人格罪证?这种艳遇看来刻意安排,那些人都防著我,处处留一手。

    到了五月,的人又来,次除了察、同 知我,北京批准我回港探,但要把店的电脑取回来。我大惑不解。上面只有订书资料。你不是有件复印?我被囚禁宁波的人打开,要我 一些人。当我非常异,怎么他都弄到手?是有人偷偷进书店盗取,是找帮忙?我后来知道是李波,正是提个史先生的。接著他跟我解 件复印本做呈堂物不太可靠,是你寄的,料是你打上去的,由你硬件举证,最靠得住。我被囚禁五个多月,又被迫留在韶关两个月,待到六月起 程,足足离开香港八个月。我挂念我的人,我的老。老年老多病,快死了。我非得回去不可。
    
    到了六月,的人又 来,了人。原来史先生的副手不了,来的是更高级别。史先生陈处长。他坐在梳化椅上,中隔著茶几,看了我一眼,没怎作声。周警官泡完茶。 慢用,陈处长。周警官看看我,离开房。是这样的,姓史的先开口,坐另一慎。去香港本来两日,我虑过,你不宜留得太久,在改一日。他停 一下,看看处长,那没指示,于是又,你看看怎?当不是好两日?我得毫无道理。在改了,史先生看著我。我看那个处长。你也考一下。他 说,然后喝茶。

深圳
    
    快到广州站,几个乘客预备。我看一下表,大概10点到深圳北,中 午可以关了。隔著走道,他坐另一。后面有人站起来,伸手取行李,姓史的稍稍欠身,回看了看。处长握著椅背,朝窗外望。我靠回椅子,合上眼,看了 一会儿,有些眼倦。随后高铁缓缓。人在黑暗中,跟著晃,感像上次那,如果被上手,同蒙著眼,只是方向相反。
    
    2015 1024日我被十几个人从关口押走,到深圳一个派出所,待到夜晚,两个人盘问。你就是林荣基?隔著犯人,一个坐下来。另一个很面善,我忘 在哪里见过。他就是那个姓林的,面善的,没坐下。你知道你犯了甚么事?坐著的。我摇头,只能坐著,因在犯人椅。是他了,那个面善的笑著,有点 兴奋,像捕获了猎物。然后我认出他。几年前我带书过关,打算帮读者寄,结果被发现了。那次扣留了六个多小时。诘问的是个北方人,五十出头,广东话说得地 道,表示是国安局,自己姓李。个面善的后生,当也自称姓李,是当记录的。问话三小后,北方人出我确是小商,不帮人代寄,没的企,于 是离开房,安排放人。两个人待著,然后来。没想几年后又面。
    
    你升官了,我以得我,可以明我不卖书 的,有点高得很快会离开。原来不然。我的了他。他猛然拍枱就,你知道你在是甚么身份?你搞寄书这种事,意推翻中国政府,我是中央 的,我就是向你种香港人政。我大为诧异,有些不大相信。我知道中央是文革工具,用来阶级敌人,好多人就是被它整死的。
    
    察事态严重,但同有点糊涂,想他再一遍,以确定一下。可是他似乎意到漏了口,余怒未消,只是瞪著我。旁那个打开笔本,年也不大,三十出,示意同僚坐下,开始审问
    
    荣基1.5万字亲述书店事件:人不是生来被打败的
    (有体到中愿要求交代五港人被失踪事件。 摄影:罗国辉/媒)

宁波
    
    2015 1025日夜晚,被扣手蒙眼戴上舌帽,坐十多小时动车后,我被站,移到一架七人,大概也坐后座。之前在深圳关口,以至监视居住期 多次被到另一个地点拍视频,就是坐子,在二人之经过约45钟车程,路有些簸,我被扶上一幢建筑物二楼,入房。有人解开手眼罩除 帽。我没看清楚境,押解的人先要我去角落,那里有六呎高半透明屏,用作蹲厕间隔,然后脱光衣服,大字蹲下接受检查。跟著上橙色囚衣、水泥色 动裤。我犯了甚么事?蒙眼上动车之前,我的眼被取走,猛然的灯光我只能著眼,我再一次,依然没回答。
    
    早上七点 半被叫醒,梳洗完待到八点,然后吃早餐。那是碎成芝麻状的粟米粥、一个馒头和煎蛋酸菜等。当我预备,站在屏下的看守走近,生怕我有作。我一 吃,一细观察四周。前晚我在深圳被椅上,审问完无法睡;在动车然被蒙眼,但我一直起精神,留意停站。我全程焦不安,迫切想知道押到哪里 去。昨晚我太累了,当他指著一床,示意我可以躺下,我倒便睡去。一挨我吃完,看守立即把塑胶餐盒和胶匙取走,交给门口另一个看守;那个坐口的,抱 著双臂始终盯著我。
    
    我知道稍后有人问话,趁这段空档,我尝试理清思路,搞清楚状况。不过一天时间,我就被人押到千里之 外。我拿起我穿的塑胶拖鞋,看看鞋底,上面印著生地:宁波。我确信是被关到个地方,因昨晚下动车候,我偷偷地抬从眼罩看,瞥亮著的宁波 站牌,而前一个是雁山。里是宁波?我拿著拖鞋看守看,两个人,看起来稚气未消,没有被训练青。然而就像我多次追,究竟犯了甚么事, 无回答。我回看,后面那个也光著我。这时,有两个人来。
    
    我站起来,隔著两并起来的格子距离,他先是站著, 等后面的看守离开,前面那个取来椅子,才先后坐下。那个高个子审视我一会儿,回确定看守走了,才坐下,打开来的手提电脑,另一个打开笔本。也是先 问姓名、香港住址、工作、职位、书店为甚么顶让给巨流等等,跟深圳审问的差不多。然后就问寄书的事,从甚么时开始寄,寄的是甚么书,寄了多少,通过何种方 法寄,等等。我如作答,他就用电脑记绿下来,一直无表情。那我又,我犯了甚么罪行?高个子打字,没表示。我看另一个,他靠著椅背,用很奇怪的 眼光看我,仿佛我大难临头,居然不知道。然后那个高个子交我一张纸,要求字。上面列了两个条款:一是答允自愿放弃通知家人,另外就是自愿放弃聘 师。
    
    这样持续问话,从十一月每星期四五次,到年底变成二三次,他们问起书店的同事来。吕波、李波和张志平,你们是怎样认 识的?我一五一十回答,高个子又问我有没有吕波的手机号。三人中我跟吕波比较熟稔,我们不但先后在田园书屋工作过,我还跟吕波的妈妈在田园共事过。我离开 田园不久,他的妈妈有一天在睡眠中遽然去世,作同事,我当然要去送行。可以我跟波交深。我得被没收的包中,有一名片上下他的手机号。 这样,我倒以为吕波没事,仍然在香港,我反而有些担心起他仍在北的太太来。我当很天真,只要我作不知,名片上的手机号并没写上他的名字, 吕波会没事的。
    
    真的不知道?我摇头。我后来才知道,他故弄玄虚,波其比我更早关押起来。他过试探我是否老。高个子最后我笑了笑,我一直不解其意。
    
     守我的年人,每天二人一,分六每次两小,全日监视。由于天天面,有两三个不怎,愿意跟我。其中一个后生是当地人,生得相貌堂堂。 有一次趁我梳洗,他拿著子的牙刷,蹲下来悄声,隔壁有个人很高大,好像是你的同事。之前我他帮我留意,他当时轻轻,没敢多,因不足 三百呎房,布置了三个监视器。我停下漱口,才开始明白,那个提审员离开我笑了笑,原来波也关押了,他知道我说谎。后来也是个后生,帮我一个大 忙。你的女朋友是不是湖南人,很喜吃干妈酱(辣椒)?她有没有哭?我立刻,她非常胆小,次累她受苦了。他略点。再帮我一个忙我小声求他,叫她 不要哭,我就在她附近。然而他次向我使眼色,有人在视频看著呢,他帮不了个忙。
    
    短短三个多月,孤立无援,我不得是 种了无止的审问下,是在没有罪名的、遥遥无期的关押中,开始想到了自。每当我仔察看,四面壁都用软垫包住,试图撞断然不行。上吊呢, 楼底有近二十呎高,根本没法把子扭成子挂上去。而那幅伸手不及的偌大的玻璃窗,本来有道铁栏栅,却被铁丝网封掉,徒手不开。至于那个装得高高的花洒 头,呈弧形状,挂不上任何东西。整个房间布置,让人越看越恐惧。因为很明显,过去有人被单独囚禁,长期隔绝,最后精神崩溃,曾经了断过。这种种措拖,正是 防止人自。我那大概就种状,萌生了死念。于死本身,我自不太害怕,反正人不免一死,我怕的是死亡的恐惧。我忽然好像体会到,一个人 的内心感
    
    无法自,只好继续承受失去自由的痛苦。然后又是不断提,直到2015年底,有一天,高个子打开电脑我看上面的记录。我暗吃一惊,但是装作定,按他提出的问题,逐一解答。
    
    这个人住新疆,为甚么寄过几包书又找广东人转寄?那是先前邮寄被当地海关没收了。我教他如果广东有朋友,先寄那里再转寄,大多收到。为甚么要先寄广东呢?
    
    广易寄,可能是出口迭繁,只是几包小,海关忙不来,不太意。全国各省各市,怎容易收到你都清楚?
    
    我点
    
    甚么这样清楚?
    
    寄多了,自然有经验
    
     边这些摘要,就是要注意的事项?我更靠近看,没有眼镜,屏幕上的字比纸字更难看。那是某些省份平邮和快递的邮寄方法。其中一项注明,如寄杭州,平邮挂号多 数没收,因邮书籍会到上海,几乎所籍到上海关口多数充公。如通过邮局快,会到温州海关抽。而温州就像广出口繁忙,快更易收到。 我再次点。看著屏幕,同暗忖,者的订书资料,他是怎得到的?莫非是拿了我的匙,派人到店盗取──不是胆大妄到跨境法吧?
    
     约接触多了,高个子晓得我寄书似乎没别的企图,而他也喜欢看书,有时当著副手,仍不嫌避忌。港台有哪本书最值看?他问。《黄祸》吧,我不加思索,也是禁 书。书说甚么?他有点兴趣。我约略介绍,那是一本中国政治预言小说,写得很有味道,也是目前中文世界预言小说中,写得最好的一本。即是非看不可?他笑著 问,旁边副手陪笑。然后他就关了电脑,预备离开。可不可以帮我换些书,我问。他看看旁边几本书,那是之前借我的。他知道我慌,尤其一个人于了无期 限的审问、了无期限的囚禁中,没有的寄托,是会胡思乱想,甚至会发疯的。
    
    过几天吧,他看看我,拿起电脑,转身离开。
    
     心而,提我的高个子──他后来自称姓史──对我不算严厉,不像在深圳拍枱骂的愤青。那时我仍搞不清楚,到底姓史的是不是宁波刑警,抑或是中央专案组。 对于自己的身份,他始终讳莫如深。过了几天,姓史的又走来。我以为有书看,有些高兴。然而他只带著手提电脑,脸色有点阴沉,同他的副手一样。像惯常等看守 离开后,他打开电脑,副手拿出一份文件要我看。那是控告我《经营书售》的。抬人民共和国。下列了些年月日。我抬起,副手要 名,就像被囚禁宁波当日,被要求放弃条款。我想,既然上次了,次不能不。尽管我知道也是案。
    
    很好, 姓史的了,色稍稍容。接著他就把电脑打开,我指一些人。我俯身看屏幕,是料。有些是通过电邮,未见过,有些是到店购书代寄。 这个是甚么人,你知道吗?我看著游标上的名字,跟他说,都是些普通读者,我不晓得他们的背景。然后又掠几个,看我是否熟。我一直摇头,他知道我配合,我 唯一说过谎话,是波的手机号,个他分明理解。
    
    几天,要我写悔过书,我本来没犯罪,不知道怎写。唯有这样 头:因为我犯了罪,现向中国政府诚心悔过······。好不易拉西扯,填 A4 纸。隔天副手来取,大约交给姓史的过目。我以为敷衍过去,走到窗下,又去望天。从这一边,可以看见对面大楼。有时我借故解手,走上蹲厕台阶,跪脚察看外 面。我数大楼有二十面大窗,五高,很可能跟幢一。右边还有几幢。如果没有,可以望几个山。后来我被安排拍视频,移到走道另一房,看到背面 的大楼旁也是小山。估算我关押的地方,三面山,早晚有是个地。加上那段期,我被蒙眼坐出去拍视频,都是从右后来回,等于只有一个出入 口,因而更加肯定。后来香港新闻报导关押我的是宁波慈溪看守所,从照片上看,似乎搞了,至少那地方不像地。再加上我曾口,只有一个 动大闸,完全没有标示的。
    
    一天姓史的来,把悔过书放枱上,叠住几A4纸。他要求我重写。我觉得很困惑,不知怎样写才 能使他意。隔著两枱,他又打量起我来;每次提审,我有时答复得可疑,就会用这种神情看我。他身材高大,如果稍为健硕,可能比吕波更魁梧。每次面对他, 我不得不抬著。他的貌极容易辨,尤其是鼻子,跟香港的陶杰有点似。骨不算大,因而脸颊有点瘦。一下,眼睛很善察人。我无法捉摸他的要 求,到底他想我怎样忏悔呢?迫一个无罪的人写悔过书,等于叫一个清白的人虚构案情同可笑。我跟他看。后来也理解我,也想把事情早早妥,他收回 视线,想了想,最终坐下来,拿过纸,写下五六个要点,算是教我写,表示明天要交。
    
    一到二月,我和悔过书。当 时以为案件差不多,所有程序都办完,只等上法院判刑。姓史的交我一件案例,好让我参考。2011年有个北人,亦是犯了《经营书售》罪,金三十 多万元,最后刑五年。他跟我,如果中国政府追究我从2014顶让后的刑,由于款不大,只有十几万,很可能判刑两年。我当经认命,知道上 法院是走过场,大法院只负责判刑,因所有疑犯提完,已定罪犯,是求情。没料到事情原来不简单
    
    往后他拿了些书问我,第一次八九本,全是巨流出版物。你甚么向人推荐?在道另一房,当天预备视频。那是《近平内部讲话》。我跟他解,因为这本比可靠。
    
     甚么?那些都不可靠?他拿起其他。我说这主要转载习近平提出怎以意管治,七不内容有关普世价、三分立等,史先生你没看过吗?我随 便得有些奇怪,这书在大不易看到,一个喜的人,往往比一般人好奇,何况是禁。姓史的看著我,没说话。他大抵认为这类政治八卦,全都做 假,即大,不一瞧。我他没表示,于是接著,七不的内容其两年前网上疯传过,北京有个前女者叫高瑜,当时转发给《明镜杂志》刊 登,后来作,被控告涉嫌泄露国家机密罪,被北京法院判刑六年。明是里面的是真的?他这时问是不相信。当然不能简单证明是真的,但中国官 方却从未否这时我看后面的向我打手,要坐好,他预备拍了。
    
    候已拍视频,前几次所罪,都是根 据他们给我的本照本宣科。姓史的兼作演。最奇特的有一次,当我被移到另一个地方,程大概半小,在停车场,因要上落楼梯,他可能嫌麻 过早地帮我解开眼罩,让我可以自己行。就在落到底层时,经过通道,一个女警迎面走过,肩上的警徽是宁波公安局。当我像上次那样,走进同一间房,坐上犯人 椅,预备候,那女警了便服,也来坐在墙边。方小姐?姓史的坐在状似法庭的审问座,女警点,他打开案文件,略核一下,就又,方女士 坐著就好方点。他的副手打开背后的影机,然后二人并排而坐。随后一一答,就按照事先排好,依次行。影完后,我有些好奇,姓史的,才那位 女士坐著做甚么?他一忙著收拾影器材,一边说,那是人。我不禁异,才那个分明是女警,跟我的案件毫不相涉,而所人,就这样随便找?他们一 案不,居然儿个地步,真叫人以置信。
    
    后来生的事,却不禁我担心。了申,后来拍了一个 频,连同那篇悔过书一并交给北京,我当时正等消息,不想姓史的一天说,上面不满意。那怎么办?我忧心忡忡,如果不批准,我可能过年要入狱。没几天听到另一 个消息,北京会派人来,察我。我当下得不妙。一下午,两个人来,我正在蹲洗衣,只好急急出来,返回坐位。等他坐下,我正预备坐,其中一 个突然拍枱,表示不坐。我吃了一惊,只好立著。另一个开口,你知道我是甚么人?我摇摇头,惊惶未定。接著另一个又拍枱,我是北京的,你出 这种书,诬毁我们国家领导人,你这种人十恶不赦,我们可以把你专政十年二十年,甚至专政到死,香港是无人知道的,甚至像虫子一样把你掐死。这种突然其来的 谩骂,我被闹惧了,不知如何是好。我只好眼光光地任由他们轮番咒骂。这样谩骂了不知多久,我一直立著,后来两个看守走进来,我才发现他们离开了;很明显, 无望。
    
    再拍吧,悔过书亦要重写,姓史的后来。重新拍了,悔过书又重写,再交上去。那候快年,姓史的知道我担 忧到夜不成眠,大概想帮我,出了善意。我搞不清是因意气相投,的原因,我明白他提我,是按上命令,而他有点同情我,想我得到保。甚至后来 跟我表示,可以我写求情信,做担保人,只要我日后必配合。那我只好相信,因我确实别选择。很奇怪,几天后姓史的走来,上面批准了。在我 一起了,倘若保后,你弃保潜逃,我会被你害死的。我放下心来,松了一口气。于史先生的帮助,我当然衷心感激,并且答他,以后必定跟他配合。但 在回想起来,事情有点蹊,以我史先生的察,我仍然相信他,只是作一枚棋子,做成他跟我捆起来的事情,看来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这样说并非毫无根据,为甚么北京突然派人对我谩骂一通?眼看保释无期,有人知道史先生会仗义出手,那个人很可能是他的上司。他了解史先生,而史先生作为既 是刑警也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有巾气也就同有同情心,甚至比一般人更富同情心,如果史先生跟我捆一起,我弃保潜逃的风险就少一分,因我不能帮助 我的人不而去。比其余三人就更加明。他都有人在大,而我只有一个女朋友。我当时这样看姓史的。除此以外,根据我后来看到的事,整件事情 有可怕的严密部署。
    
    农历年初,下了一场早雪。看著窗外时而绵密、飘飞的雪,让人心情稍为开朗。史先生过年前,交我一份批 准保通知,不久可以出去了,但附条件是,不离开中国。我当然高,可以外面四走,比日囚禁好得多。下午医生量血,我宁波是不是每年都下 雪,他摇头,帮我扎手臂。我从未见过,可惜又不能触摸。我又原来么好看,确比下雨好看多。有甚么好看的,医生微笑看著,一按橡皮球。我 两只会直线下,而雪花会舞,如果凝片刻,会有种奇幻感。他大约觉得我少多怪、童心未泯,朝外面看了看。这时雪下得更大,一片白蒙蒙。接著他解下扎 带,手臂的压力消失了。女人你摸过吧,还未摸过雪?他笑著说,把器材收好,然后离去。
    
    傍晚史先生来,副手捧住些。看 封面色,我得是巨流出版物。桂先生灰黑色似乎情有独,多数将封面设计种色,因而很易辨。两人坐下来,副手把我。者,你认识吗 史先生。我看看名字,不认识。另外些呢?我接来看,摇头,不得,更不得他想知道些甚么。我以事情告一段落了,既然可以保有甚么好调查 呢?他著我,有些疑心。我只好再,事去提审时,我已表示,我只是卖书的,出版是桂先生手,撰稿人我不熟些人当中,哪一个比出名? 这时副手问。我想了想,觉得把书排列起来,更容易解释。我说这些编者都不同,因为全是杜撰的,巨流这些出版物,多数是拼凑,不好当真。我抽出《中央军之 变》和《中共高官色情报告》,这个李明编了前一本,不知销情如何,为了保证销量,后一本改为张三,很可能出自同一人。那内容呢,你看过吧?史先生又问。我 根本不会看,我,你明知不可靠,肯花时间
    
    我当时还不清楚,他到底想探甚么,后来看新分析,有桂先生预备近平情史,有人想阻止;有泄露了方机密,想出消息来源,于是把我些我不想推,我眼的是,大政府通暴力手段,把香港一店摧了。

     是度日如年,等一星期又一星期,仍然没有放人消息。一天下大雪,吃早餐,医生走来,来一雪,我喜出望外,顿觉人情温暖。第一次触摸,原来又冷又 硬又粗糙,跟女人肌肤差太。是道旁来的,医生。守门过来看,本来不准硬物,由于医生有特,不好干涉,只得退回去。医生叫我坐下来,帮我按脉, 大概正常,没甚么,接著就离去。我把雪放到淋浴地,返回座位,稍稍掀开胶,取出几条线,又数起日子来。那是我被囚禁宁波第三日,从囚衣拆下的线。上面 的橙色小,共124个,即是四个多月。
    
    下午史先生来,是要拍半身照,同来的不是副手,却是个深圳旧相。当我站起 来,他拿著相机,另一只手推我去壁,叫我站好,起相机就拍。每拍一次,灯就亮起来,而光,我就眼。他立即检视影像,大不行,因 下,我就眨眼,照片里的我,全是著眼睛。史先生他不行,接相机,稍为调校,把光灯关掉,接拍几,再看,点点,表示拍好了。我返回座位,史 先生走到口,回跟我几天可以出去了,但要先留在韶关。我看著史先生消失后,才知道原来他亦是中央
    
    荣基1.5万字亲述书店事件:人不是生来被打败的
    (香港铜锣店外张贴了失踪工的海影:Lam Yik Fei/GETTY

香港
    
     了深圳北,打的落湖,11点,当可以关,但陈处长说先吃,我不太意。他们对深圳不熟悉,于是在社大院下,掠了小巷食肆。我吃得不多, 走出外抽烟,那候透玻璃,警见陈处长迭迭看表,我意到他好,有人在关口,关后会派人监视我。那我仍一心一意,不当一回事,依照他 事;下午跟姐姐吃,傍晚找李波取电脑,明早返深圳。起程之前,姓史的跟我,大九到十二月,桂民海会判刑,我可以放回香港,只要保持沉默,事情 就告一段落。,当我被入境处职员截住,带进小房,受警方查问。同他三人一,我按先前的吩咐:我来案。我在很安全。我不需要帮助。
    
     便利店了份《苹果日》,等待片刻,没姓史的和陈处长。拖著预备电脑的行李,走去另一,依然没关前我们约好,如在第一,就在第二 间,但到底是见面接触还是装作不认识?姓史的语焉不详。我后来才明白他们担心,怕被人拍照证明过境执法,会惹起悍然大波的。往后我见了传媒,公开了事件, 在湾仔警署落口供,翻看当入境视频,我是1125过罗,他1155分出121530身入境出口。我以已入境,就坐地 去白英奇宾馆落脚。我得沿途有人监视,好几次回,但似乎没。我后来索性不理,看又怎?我无法明,反正回去再待几个月,人人都可以回香港,像 去那平静生活。
    
    然而当我在白英奇1207房,打开手机看新,已报导我入境,并且像他三人接受警方问话后,不知 去向。引起我的好奇,虽说我早知事情大,成了国,但我仍不清来去脉,不了解它的重性。我急著的是我的人、我的老。但宾馆电话不能 用,手机也是。因问过管房,房电话记录,会出现账单上,当我回去凭单报销、或是明我住的地方,确是按他要求,否是会严惩的,而且我怀 那部小米有追踪。我不能冒。我去油麻地地想打电话,但不问职员,原来电讯公司取消了,在人人有手机,哪个用?我到街外到找,写打老道有两 个街亭,但电话都坏了。附近有家小店,是同行,认识快三十年,我知道他会借我。跟姐姐时间,再师电话,接电话是他的女儿。情况,没事,身 好。我稍放下心来。我本打算后立即探望,但时间,去屯来回至少三个小
    
    饭后去北角取电脑,站在地铁车厢 内,几个学生谈话,展露笑容;有些人低看手机;一个孕,有人座;一个快递员放下袋子,蹲在一旁将包里分。人人都无拘无束,不像我被人跟踪、被 人操控。我到底怎啦?人在香港,依然失去自由。他欺人太甚了,我被独囚禁五个月,又被限制在韶关,我多留一天探望老都不允,我要求打电话给女朋 友都不可以。我完全不知道她的状况,我还预备跟她一起生活呢。我用姐姐的电话她,原来号被注了。他一直欺我。他要我跟人隔开来。他 确欺人太甚了。他凭甚么跟踪我、凭甚么我失去自由?更不要案方式十足黑帮。我开始感到气。我不是香港人了。而日后更可怕的是,姓史的在韶 关跟我,将来回港后,仍在书店工作,他还会跟我联络,向他报告这里的情况,通过文字或照相,他们要了解香港,特别是来买政论书的人,以后要做他的耳目。 天啊,我今后不止失去自由,我甚至会成出卖别人的人;我今天屈服,我将来只会做帮凶,令更多人屈服;我今天出灵魂,我日后也会迫人出良知;我今天 变成他们一伙人,日后只会令更多人入伙。

    怎么
    
    挽著大而笨重的电脑迫地,不能身。但我高 兴,身边都是香港人。自由自在的香港人。尽管我丧失不少自由,我将来依然被操控,甚至被监视。但我还是很高兴,毕竟我身处香港,我喜欢被自由自在的香港人 挤推,因为他们都有尊严。人有自由就会有尊严。我知道我的自由和尊严,正被那些人一片片剥落,但我感觉到,这些有自由有尊严的香港人,会伸出援手,当他们 知道我的自由和尊,正被人逐片剥落。他是会制止的。然后,他会帮我找我失去的自由和尊,最后归还我,我跟他,做个香港人。
    
     检视用胶袋和报纸包著的电脑,发觉李波拿错了。或者说,是别人拿错给李波。我那台电脑没这么笨重,我大概心事重重,沿途没觉察到。如果我诈作不知,把这台 没有者的订书资料拿回去,他会追究的。我上次说谎,被姓史的知道了。但倘若我把电脑换回来,们带去,我就成了出人的人。作不知不成,电脑 带回去又不行,我不知如何是好。事缓则圆。我想如果拖延一下,只要深夜才通知他们,今天来不及换,就可以多留一天,让我有时间决定。
    
     是我说现在去吃晚。(之前我发过拿了电脑)。姓史的回可以,后来又了一句,表示第一次来香港,没样兴奋。我回 他打趣:老兄又不是来出巡,是来出差的。我当已起疑心,姓史的并非将我当朋友,他帮我求情的目的,不做成捆错觉;如果我弃保潜逃,就会害死他,好 让我加重负担。我到底不能出卖朋友。但如果是真正朋友,是不会要求朋友出卖人的。
    
    我太香港了,我吃了碗面就去过庙街, 我好多年没去过庙街,我困守店足足二十年,我喜看那些小摊贩,尽管有些会游客,我喜看那些算命先生装模作,替迷茫的人指点迷津,然不太可靠, 我甚至去楼底看那些企街,我喜看路的小食肆,尤其是食肆通街,喜看几千个食客的吃相,我喜香港人,我喜香港人的素,我喜看香港人在 帮助人,我喜看香港人冲灯,我香港人效率快。
    
    起手机,喜就拍,我不担心被跟踪,我知道此刻毋须顾忌,我今晚是个香港人。

     晨姓史的接到电话,有些慌。究竟店有几部电脑?我三部。有料的是哪部?我用开那部。你用开的放哪里?放枱店有两枱,是哪个枱?就是收 的枱店两枱都可以收,是左边还是右?右。即是去洗手那个?不,是墙边那个。你又是右?我是站在收,你是从口望,左右当然不 同。清楚了,等短吧。后来接到息,多留一天,明天下午
    
    我忘第一次取电脑,是不是李波开门。应该是吧?但记忆中 又不像,我跟李波谈话,他太太后来才出。我搜索记忆,想起第起二次去取电脑,李太一直在。是了,第一次是李波开,李太后来才出,当李波到被人 上去,李太从玻璃房走出来,插话说,她发觉他失踪了,那一夜她很恐慌。然后第二次谈话,她一直在。有些奇怪的是,第一次谈话时间较长,足足个半,好 得不多,往往店的候,我就沉默。第二次时间更短,只有一个,但谈话内容却更多。我们约谈过吕波和志平。波目前在香港,帮他埋尾; 志平来一次,返回莞,没有再回来。我三人当中,张志平年纪最轻,我知道他当时吓坏了,曾经哭泣。我在宁波听到时,非常难过。于是又沉默。李波说书店 被人收了,昨晚看手机,我都知道。然后李波那些,已深圳,全部销毁了。个我没留意到,报导好像没有提。李波又到跟人上去的事,李太又插 话,那一晚他跟了几个人,她后来发觉他失踪了,当她打开抽屉,看见他的回乡证(当晚我再看手机报导,她略过不提锁匙不见, 最后找人打开,心更慌)。我看著李太的表情,犹有余悸。李波后来又表示,事情很快去的,只要按他的意思做,大家会没事的。
    
     心不在焉,没住李波原,究竟是被上去、跟人上去、抑或被迫上去。似乎不太重要,因意思差不多,都是在不情愿下上深圳的(他的不愿意,只要翻 看他11月的《端媒》访谈,那是很清楚的,他明白表示不会返大)。我有看那个手拉,我一进门就立刻掉,把我的电脑去,我怕忘。那部电脑现 在成为负担。我不如何做。我挂住事,忘记问李波,里面的件是的?我当时还没注意到,他是1230日被失踪,我后来根据 报导1112店已易手,顶让与姓的。当在宁波独囚禁,莫是11月底,姓史的打开我看。这样对照来看,当时书店己手,把 软件交上去的,该是那个姓陈的。后来我见传媒,有记者问那份软件是谁交的,我说应该是李波,我根据的是姓史的说话,后来有人指责李波出卖读者。我现在查证 起来,在太率了,我没有查证就按照姓史的法,表示是李波。我被姓史的误导李波蒙受不白之冤。我想那怕我是在被误导的情况下,也要向李波道歉。尽 管我当来不及、也确没有时间查证
    
    我心意乱,面李波和李太,只想到把料交上去的,是第一个出卖读者的人;而明天,我就是第二个。
    
     尽量表现轻松,姐姐叫我多吃些。晚上太子酒楼座无虚席,外有人等位。人声喧桌特,有人起身敬酒,受敬的不好怠慢,立即回礼。听得出是同学聚 旧,些中学的趣。背后有小孩玩手机游,不知是赛车还,听著似引擎又像铁轨磨擦声。姐姐次回韶关是不是住酒店,我点说过 没有退房,有些衣服籍仍留那里。然后姐夫打开手机我看,有是些圣,或者格言。我不知道姐姐一家何入了教,几年常跟我。要信教呀, 人信教就会向善。姐姐重心。我当然同。但人不信教也会向善,我笑了笑。姐姐摇头,帮我挟𩠌。我看姐夫的手机,屏幕一小相,一只精致茶杯,杯沿 搁朵白菊花。上面说:态度对了,幸福就来了。
    
    送姐姐上巴士,随后入砵街,经过朗豪坊。那天是日,如果是假日,晚上八点多,是人涌涌。向油麻地方向行,有时转进上海街,又走砵街,我想尽量多看,不舍得离开香港。
    
     著人流向右走,上扶手梯到地面,如果恰好到,45可以过罗。我忽然想抽口烟。把行李推向前,摸索包。四是人流。出了口,不知往哪方向 走。我得左是又一城,穿通道后,才发觉路,尽只有楼梯。往右面看,几个人坐梯口,大概正小休,不想返转头,于是搬起行李往上走。抽了第 一口,时间不太,接著第二口。我看看表,1245分。最好把手机关掉。右是又一城大口,人来人往。左,有几个地铁闸口,旁有些小 店。有人来抽烟。 垃圾桶上的烟灰兜,积满烟蒂。我再看表。那人抽几口,抛下半截烟,身就走。,有人正等。如果我到,史先生不会斥我,我知道。陈处长 概也不说话,但会住。
    
    陈处长说你不太合作,李太说。
    
    不合作?没有回答。
    
     天跟李波谈话,才知道陈处长是他的提人。我搞不清楚他时见过面,听李太的气,当也在。我在韶关见过处长两三次,然后他同姓史的押解我到深 圳,分开关。李波三月份已回香港,不太可能最近见过他,但李太不会突然无无故旧事重提,而且只有一句。莫非他们刚刚见过面?我想起手拉电脑,我 拖延时间这件事,可能察了,他很可能昨天自去店取,并且大模斯,因为书店已易手,再不是李波的。他很可能早上才交收,谈过话。李太不好直 说,于是暗中提醒我。站在和煦的阳光下,我打了个冷次回去死得了。
    
    然后我又想起通宵看手机新。那六千个示威游 行、们呐喊的不认识的香港人,我非常感有那些立法会议员,多数没交往。他走出来,粹是伸,不。那些人太嚣张了,目无法 纪,超越了香港人底线。那些勇敢走出来的人,实际上彰显了人类的良知:人权不容侵犯,我们要维护香港人的自由和尊严,我们不会向强权屈服,我们绝不向强权 。他是榜。他是香港人的榜。我应该要站出来,公开整件事,不但香港人知道,也全世界知道,大政府反承,正在破坏一国两制。
    
     而不行。我的女朋友在大,像波和志平一,被保,倘若我见传媒,公开事件,他很可能加重刑有李波呢。他们恼羞成怒,很可能也将李波 控,甚至加上莫有罪名。姚文田就是这样。我熟他,一个和气的文化人,仅仅出了几本他不高,就栽,判了重刑。不能这样。我不能不 这样做好像是太自私了。我不能不及他。李波得有些道理,事情很快去的,只要按他的意思做,大家会没事的。我只需保持沉默,回去韶关待几个月, 就像姓史的,等到九至十二月,桂民海判刑后,我放回香港,事情就束了。
    
    但不能这样仅仅店的事,也不仅仅 是我几个人的事。我拖著行李,走到口,开始跟自己。我要抽一口烟。抽半口就了。我不再看表。我知道足足了半个。有人可能白等。我下不了决 定。我返回才的地点。一个拖行李的人在抽烟。我不能这样做。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对错。我下不了决定。然后我起一首,那首舒巷城的。我年轻时读过,那 首屈膝的枱。我还记得在《海洋文到的。我翻不比人少,我这样不白翻了?
    
    我抛下半截烟,改行程。
    
    荣基1.5万字亲述书店事件:人不是生来被打败的
    201612日,李波失踪后,铜锣店停止营业影:Anthony Kwan/媒)

补充
    
     来有些我,想了解细节,他几乎甚么都到了,但疏忽了一件事。甚么那些人顶让店,又它空置?铜锣店月租4万,我知道了两年,两年 96万,加上找人代办费应该100万。人人都知道那些人很有,但不会白花吧?我引用前文:姓史的在韶关跟我,将来回港后,仍在店工作, 会跟我联络,向他里的情况,通文字或照相,他要了解香港,特是来论书的人,以后要做他的耳目。明白?那些人店的目的, ,就是作一个监视点,将来监视香港人。可怕吧?密部署。我想未算可怕,倘使大多数香港人,面陆强权侵犯,我仍然不声不响,默默承受, 甚至事不关己,冷眼旁,恐怕更重的事生;他既然可以用暴力摧一家店,也就可以用暴力摧每一个家庭。

多余的
    
    写完最后一段,快深夜了。走到窗前,避塘倒映的路灯,浮游不定。右的民居,万家灯火。不的天上,两列地透著灯光交错驶过。下面疏落的汽,沿弯形的高速公路,像田径奔跑的运动员美的弧形。
    
    《老人与海》一句:人不是生来被打的。
    
    写于安全屋2016729 (来源:端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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