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15, 2015 3:27 下午
文/潘晴:
文章提要:一个汉人,从小遭受专制迫害,在仇恨与屈辱中长大,从发誓反抗、报仇,到接受藏传佛教慈悲大爱的信仰,并最终成为了尊者达赖喇嘛的弟子和 追随者。这是笔者真实的人生经历,也是一个家族三代人的真实故事。它是百年历史沧桑的一个缩影,而且交织了汉藏民族交往中的一段民间回忆。
一、本文缘起
前不久,一位藏人朋友达珍女士(注1)给我出了一个题目:“汉人心目中的达赖喇嘛”,希望我能就此来写篇文章,谈谈自己的看法。众所周知,这是一个 大题目,这也是一个影响了半个多世纪中国人是非观念的大问题。由于中共多年来妖魔化的宣传,国人中,正面了解尊者的人不多,我也是在流亡海外之后,才开始 真正的了解了这位伟人。由于我是尊者的弟子,又是一个汉人,所以我答应了达珍,来谈谈这个并非简单的话题。
在中共统治下生活过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体验:极权统治下,可怕的不仅在于剥夺人的生命、侵犯人的尊严;而且还在于因充满了对暴政迫害的恐惧,不太会有 人愿意公开地站出来,见证过去,还原历史。大多数国人在中共的洗脑之后,历史观往往是扭曲的。“帝国遗产”带来的“大一统”观念根深蒂固,十几亿人生活在 一种荒诞的历史说教中,久而久之,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集体记忆也随之固化。对于国人来说,我们不光生活在大气雾霾的“穹顶之下”,我们也生活在心灵与思 想窒息的迷雾之中。
记得曾看过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一本传记,书中有这样一句话:“世界上的道理千千万万,但归根结底都是些常识;现实中的困惑林林总总,但透过迷 雾总可以发现真相”。本着这个信念,虽然我知道谈好《华人看尊者》这个话题很难,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但我认为:人性是相通的,并不分藏人还是汉人。因 此,我想告诉读者一个关于我们家三代人的故事。以自己人生的经历、思考、感悟为线索,来谈谈:我的佛缘,和“我心目中的达赖喇嘛”。
佛说:“一花一世界”,也许我的故事就是一个缩影,它会帮助您了解一位伟人,带您走入神秘的藏传佛教。
二、儿时佛缘
人生中总一些有些事情是难忘的,而童年时代的记忆,似乎更染上了一层天启般的神秘色彩,令人感怀。特别是在亲人间,总有一些特殊的画面、特别的印象留在了心底,这几乎是每一个人过了中年之后的共同感受。
我出生在上海“华园”的一幢法式洋房里,从小跟着外婆(萧氏奉琴)长大。爷爷、奶奶、外公均早已过世。爸爸、妈妈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来陪伴我们,因此,外婆就是我儿时最亲近的亲人。
“华园”是当年法租界里的一处花园别墅,我们家是2号,对面住的是京剧名旦严慧珠,电影演员白杨也住的不远,她很喜欢我哥哥潘明,一直跟我妈妈说要 收他做干儿子。还记得,我小时候很顽皮,有一次和严慧珠的儿子严青青打架,他砸了我一砖头,我一怒之下,把他扣在了花园里的摇船下,结果被妈妈罚站了整整 一个晚上。后来,严慧珠在文革中自杀了,严青青也因此受尽磨难。
和所有跟着老人长大的孩子一样,外婆是我童稚时期的启蒙老师。小时候,外婆经常给我们讲《西游记》和《希腊神话》中的故事,潜移默化地让我们懂得做 人、做事的道理。外婆给我起的昵称是——“孙猴子”,意思是:我就像大闹天空里的孙悟空,虽顽皮,但很聪明。我哥哥叫“唐僧”,倒霉的老三成了“猪八 戒”。当然,我们不论怎么淘气,也总是跳不出“如来佛”——我外婆的手心。从那时起,佛教文化就进入了我的记忆。文革前家中有许多藏书,因此,我从小就特 别喜欢看书。我对繁体字和文言文的阅读理解,也来自于青少年时期受外婆的影响。许多保持了一生的生活习惯(如阅读),就是在那个年代里养成的。
外婆虽然很疼爱我们,但对我们的教育却很严格,言传身教地为我们树立是非观念。但外婆从来没有打过我们,尽管我像“孙猴子”般的淘气,并因此老挨妈 妈的打,这时候,我的保护神就是外婆了。其实,我很爱我母亲,兄弟三个中,只有我是由母乳哺育大的。妈妈是外婆最小的女儿,从小受父母宠爱,因此个性好 强、孤傲,在文革中受了很多苦。因为年幼,在童年时代,我并不理解家世对自己的一生究竟意味着什么。
小时候,看到其他孩子们家里有爷爷或外公,而我没有,就总是缠着外婆问:“我的外公是谁啊?” 外婆拗不过我们,就给我们看了家里珍藏的一张外公照片,照片中的外公身着满清官服,怪怪的?我心里很好奇,留下了一种“旧社会”的朦胧印象。外婆说:“小 晴,记住了!千万不要在外面提起你外公!”
孩提时代,我对这句话似懂非懂,直到文革开始后我突然就懂了,原来我是黑五类家庭的“狗崽子”…… 不过在那时,我从未想过,外婆在民国时期,曾经是当年京城里的贵夫人,与许多历史名人都有过交往,包括许多政界要人和文化名流,如黎元洪、梁启超、汤化 龙、章士钊、孙文、李大钊等人,还有来自西藏的班禅喇嘛大师和许多汉地的佛教高僧。外婆的一生曾经历过许多历史事件,见证过一个时代的变迁。但在那个年代 里,长辈们对这个话题忌讳莫深,从不愿谈起。因此,小时候的我,并没有对此产生过特别的感觉。
1965年,父亲调到北京工作。66年,我和弟弟也去了北京,与父亲一起住在东单二条煤炭部的宿舍里。不久文革开始了,毛泽东在北京检阅红卫兵,各 国家部委机关相继被砸烂。父亲在被揪斗之后发配到江苏徐州,关入牛棚改造。而我的人生,也开始经历一个备受凌辱的少年时代。在被抄家、批斗、侮辱、殴打、 审查之后,父母均被抓捕关押。从那时起,我们弟兄三个就成了流浪儿,被社会所抛弃。在红色风暴的施虐下,人人都对我们避之不及。在那段艰难的日子里,只有 外婆来了,她老人家顶着“地主婆”的帽子,忍着被批斗、被殴打的伤痛来照顾我们,和我们相依为命一起熬过那些苦难的岁月……
有一天,我在凌乱和被洗窃一空的家中,找到了我母亲(范八维)写的交代材料底稿,开篇赫然出现了一行字:“我出生于一个大官僚、大军阀、大资产阶级 和大地主阶级的反动家庭……” 在当年的红色风暴中,我已懂得了这些文字背后的恐怖含义,并开始亲历那个腥风血雨的年代。也因此,我开始从外婆那里,了解到了外公当年的一些往事,知道了 外公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并开始明白,这个世界是黑白颠倒的,公义是非早已荡然无存。但历史真相在那个年代是无法言说的,只能将其深深地埋藏在心里。
外婆受外公的影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虽然在共产党夺取政权之后,佛教文化已被“无神论”压倒,但外婆从未放弃过她的宗教信仰,也没有接受共产 党的改造。即使是在文革那个恐怖的年代里,她老人家也总是悄悄在家中,供上一张小小的观世音菩萨法相,焚香祈拜,诵经念佛,为我们祈福,祈愿大慈大悲的观 世音菩萨闻声救苦,保佑我们全家度过那段苦厄岁月。有时候,我也会帮着外婆点香,随她老人家一起念佛,但又害怕突然会有人闯进来,因为在那个年代,这是典 型的封建迷信和反动思想,一旦被发现即会酿成大祸。那是一段战战兢兢的岁月,但我的佛缘就此种下,并最终成为了我的宗教信仰。
三、文革劫难
由于出身“黑五类”家庭,在文革年代,我们兄弟经常会被“红五类”的孩子们辱骂和包围殴打,有时候会被泼上一身大粪。12岁那年(1967年)我被 一群成年人(红卫兵、党团员)毒打到昏死过去。黎明时,露水和来找我的兄弟的泪水将我滴醒,在我幼小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毛泽东的一句话:“触及皮肉就是触 及灵魂”!一颗仇恨的种子从此埋在了心里。从那以后,为了自卫,也为了报仇,我开始习武,学会了打架,有时被打得血流满面,身体也曾多处受过伤,但我知 道,也许如此我才有可能活下去。青少年,是一个人求知欲望最旺盛的时期,记得有一次,因为爬到文革时封闭掉的图书馆里看书,被发现后,我和弟弟脖子上挂着 大牌子,在学校大操场上接受万人批斗,受尽凌辱。这就是我走向人生的开始。
从不满15岁起,我就开始去砖窑做童工,去采石场敲石子,修马路和挖防空洞,直到后来去煤矿工作。在单位里,我是被批斗的对象,除了艰苦地劳动之 外,还要忍受无休无止的政治压迫。许多年里,我是沉默寡言的,因为在那个年代中,你没有说话的权利!只有老老实实地接受改造。因此,我曾多次想到过去死! 觉得活着毫无意义。自文革开始,我“狗崽子”的帽子,一直戴到1979年我父亲去世三年之后“被平反”时。追悼会上,文革劫后余生的张继恩老伯(1925 年入党,原中共中央机要主任,周恩来的机要秘书,父亲的入党介绍人)老泪纵横地握着我的手说:“你爸爸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好人…… 就这么的没了、没了、没了……” 这位经历文革后已半残的老人泣不成声、难以自己……
是的,我父亲(潘文澜),一个华侨子弟——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的高材生,文理两科的双学士。四十年代后期,在上海的一家报社做编辑,受当时政治思潮 的影响,参加了中共的白区工作。因为投身革命,1952年,他拒绝了继承我爷爷在日本的遗产,勤勤恳恳地为中共政权卖命,但照样逃脱不了政治迫害的厄运。 在文革中,父亲曾被长期地秘密关押(不知被关在何处?后来才得知,在关押期间的刑讯逼供中,他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双臂粉碎性骨折,不到五十岁已是白发苍 苍。)饱受了他所追求的“革命理想”——无产阶级专政的残酷迫害和摧残。出狱后不久,就死在了河北唐山煤矿,尸骨无存。
而他受到迫害的原因无它,只是中共阶级斗争政治哲学的需要。由于他出生在华侨资本家的家庭,又娶了一个大官僚反动家庭的女儿——这在文革中,是逃不 过“血统论”的政治迫害的。当时的罪名叫做:“混入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里通海外的叛徒、内奸”,“资产阶级反动文人”,“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 (我父亲在文革前,最后一个职务是《中国煤矿工人报》的总编)。在“死有余辜”几年后,一张所谓的“平反通知”,便掩盖了那背后的所有血腥与罪恶!
经历了文革,父亲死了,母亲疯了。(文革中我妈妈受到了残酷地迫害,被打成“现行反革命”,最终被逼疯了!她的经历很凄惨,在本文中无法详述,一句 话:斑斑血泪、血泪斑斑!今后待有机会再写了,那是又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但外婆没能熬过那个恐怖的年代,最终被折磨致死。在那个黑暗的岁月里,我曾亲 眼目睹了外婆被批斗、被殴打、被侮辱,甚至连上街买菜,也遭受到“革命群众”的拳打脚踢,被推倒在大街上。因此我经常为外婆跑腿,出去买些食品和杂物,以 免她老人家遭受侮辱。外婆的去世,使我痛不欲生、伤心泪决!那一年,我年满二十岁,已经在“十年浩劫”中长大了。
这就是文革和“血统论”带给我们一家人的灾难。是文革让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共产党,什么叫做“新社会”。我从内心里恨透了这个吃人的党,恨透了这个毁 灭人性的制度。我的人生命运,在那个年代里就已经被决定了。父亲在文革开始后曾告诫我们:“要相信人民相信党”,等来的却是尸骨无存。由于他死的突然,未 能留下遗嘱,只记得父亲生前的家训是:“老老实实做人,清清白白做事。” 但父亲出狱后扔下的一句话:“永不从政!” 却使我理解了他的不幸与悲哀,也理解了他对这个吃人制度的醒悟和对我们的担心。未曾想,这句话竟成了他的遗言。
内心叛逆的我,没有按照父亲的遗愿去做,而是走上了一条反抗的道路。因为从那时起,我已亲身体验了共产党的罪恶,再也不会相信这个党,而是彻底地,从心里抛弃了共产党!套用中共高干于光远女儿于小康的一句话:“父亲死了,我便名实相符地和共产党没一毛的关系了。”
四、我的外公
佛门讲因果,凡事都有原因和果报。既然外公是“大官僚、大军阀、大资产阶级”反动份子,我也因此成为了“狗崽子”,从童年时代起,他就成了影响了我 一生命运的人。那么,我对外公的生平、事迹自然会格外关注,总想多了解一些。文革中,我从外婆那里,不光知道了外公是一个好人,是一位历史名人,当年曾追 随孙中山推动共和革命,而且还是国会议员和大学教授。也知道了我还有一个舅舅在49年去了台湾,已有多年与亲人生死相隔了。从外婆谈起的往事中,我发现: 似乎幂幂中有一种牵引,将我和西藏——那个神秘的雪域高原联系了起来。在真正了解了外公传奇的一生之后,我除了感受到外公那一代人,在历史上为追求共和宪 政所付出的努力外,我也慢慢体会到了佛教神奇的“因缘”关系和神秘地“传承”。看来,我之所以会进入佛门,而且不可思议地皈依了达赖喇嘛尊者,成为一名藏 传佛教的信徒以及西藏问题的关注者,也与外公的生平以及他与西藏的渊源有着某种联系。所以话题还要从外公的经历说起:
外公范熙壬,字任卿,号耘勤(1878-1938 )。据湖北范正泽《黄陂范氏源流考察记》所录,外公是北宋范文政公(范仲淹)的第32代裔孙。16岁时考入《两湖书院》是晚清名臣张之洞的得意弟子。作为 晚清和民国时期的政治人物,他参加了“公车上书”,辛亥革命之后,在民初元年当选为国会议员,参与制宪,出任过非常国会主席。1924年孙中山在北京去世 时,他代表国会撰写了悼词,主持祭奠大典,为总理执绋。外公范熙壬早年曾赴日学习法律,是晚清议会和民国法政制度的奠基人之一。于此同时,他也是东方传统 文化的继承者。他自幼受佛教熏陶于襁褓之中,其生母刘韵梅太夫人,酷爱佛学,擅长五七言律诗。使他从小就受教于一个佛门世家。外公一生受母亲的影响,笃爱 佛学。在太夫人去世时,外公在泣悼《先母刘太夫人行述》祭文中,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母生平性极慈祥贤淑,待仆婢宽,而督子妇严。母酷嗜佛学,曾在陂邑杨 家集同学人设居士堂,年年资助,毫不少吝。莅北京后,无事即静坐参禅,时时礼佛堂修炼,言未来事,往往有神验云。” 外公的好友,前清进士翰林院编修李哲明,也专门为祭奠范母刘太夫人撰写了挽联:“已就佛作福田,奉释迦文,无生早证;甘毁家纾国难,为孟博母,没世犹 荣。”
由于外公从童年时起,即深受佛学熏陶,成年后,为求得佛学真义,他访游方外,师从谛闲法师(佛教高僧,精通三藏,为天台泰斗,对近代佛教有扶衰起弊 之功)谈经问典,参究佛学,于多年的参悟中,破迷知返,一洗尘襟。此后,他在多年为官的生涯中,与太虚大师(民国时期的中华佛教总会会长),法源寺住持道 阶长老等佛教高僧大德交往甚密,并常年在府中供设佛堂,参禅礼佛。太虚大师曾与外公有诗词唱和往来,禅机实足。诗稿不便在此一一详录,均已收入了外公遗著 《敬胜阁集》。2008年,【清黄石如注阴符经】附外公用大篆体作跋的《金刚经》等文物在北京拍卖。原件为双色套印,用卍字作标点,对于佛教界来说,这是 极为珍贵的历史文物,它也从侧面印证了外公的佛学修养。外公在旅日留学期间,曾创办《新译界》杂志,在其撰写的《发刊词》中,外公从哲学、佛学的角度,论 述了“人与我”、“内与外”、“同与异”、“是与非”,之间的辩证关系。被时人誉为“大手笔”。外婆受外公的影响很深,也将她对佛教的信仰传给了我们后 人。外婆与外公的感情很好,当年外公曾专门为她赋诗《葵丑九月十七日萧氏奉琴来归–纪之以诗》,诗云:
盈盈一水望秋河,桃叶分明此夕过。 天遗黄姑迎织女,月教丹桂护嫦娥。 百年信誓山成砺,千里恩情海不波。 人比菊花容更淡,夜凉高烛照如何。
由于外婆终生信奉佛教,在我与她老人家共同生活过的二十年中,我深受外婆的影响。连我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喇嘛教"(藏传佛教)也是源自于外婆,那 是因为她老人家曾多次见过九世班禅大师,而且在"旧社会"中,多次受到大师的"法雨甘露"之教诲,结下了深厚的西藏佛缘。而中共告诉我们的只有电影《农 奴》,和一个被奴隶主迫害的"强巴"。
五、西藏佛缘
在外公身处的那个年代,由于满清皇室笃信佛教,自顺治年间起,就尊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为国教,满清历代的皇帝都是黄教信徒。因此,深受佛学熏陶的外公身为京官(内阁中书),在当年这样一种文化环境和宗教氛围下,他特别关注藏传佛教以及西藏事务也就不难理解了。
早在1901年,外公刚入朝为官,就曾随父上疏朝廷《新疆建立行省论》、《满洲形势考》、《唐平高丽百济水陆用兵考》等奏折,关心边务。1902 年,外公在其考入《京师大学堂》第一名的考卷中,以德国“铁血宰相”俾斯麦与明代首辅张居正为例,从比较政治学的角度,论述了民族与地缘政治之间的关系。 如今这份考卷已被《北京大学》收藏。
1903—1904年,由于英军入侵西藏,他开始潜心研究西藏问题,参与满清政府的西藏事务。据湖北作家蒂尕《湖北一个令人瞩目的舞台—辛亥》一书 中记载,作为满清官员(内阁中书,商部章京,1903年在颐和园受到慈禧太后的接见),外公曾随同大清国钦差大臣唐绍仪,赴印度参加了中英谈判。由于史料 的匮乏,我不敢确认作者记录的真伪(有待核实)。但范熙壬是晚清、民初时期的蒙藏事务专家却是历史事实,并已为史料研究所佐证。
中国作家裴高才在《为民喉舌,范熙壬传》一书中介绍,范熙壬是我国第一部《西藏语法》的翻译者,填补了当时国内的一项空白,在学术界享有盛誉。为开 发藏语宗教文化资源,推进汉藏交流,作出了杰出贡献。因此,外公也赢得了当年蒙藏领袖的尊敬。他留学归国后,一直以国会议员和法学专家的身份,参与蒙藏事 务。其从弟范熙绩将军,还曾出任中华民国驻蒙古的参军使(军务厅长),与苏俄军队作过战。
姨妈范亚维在回忆外公的文章中写到:“1915~1919年,父亲和同窗好友陈士可参加蒙藏委员会。陈北上库伦镇抚外蒙,蒙人内附,感情融洽,五叔 (范熙绩)也随同前往。后来段祺瑞另派亲信徐树铮夺权,而徐为人跋扈,促使外蒙亲俄反华脱离了我们。五叔从外蒙返京,来’采寿堂’,讲叙他沿途艰险情况, 有时还不得不以马尿解渴。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军人的艰苦……"
1907~1908年,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在蒙古避难之后的返藏途中,接到光绪皇帝的御旨从五台山入京陛见。外公范熙壬适逢从日本回国,在 随军机大臣张之洞入京之后,曾受命参与理藩院(注2)的接待事务,得以亲近达赖喇嘛,蒙受尊者的法雨甘露。此后,外公更与班禅大师(第九世)结下了深厚的 友谊。范家眷属及子女,也因此在京、宁、沪等地,多次受到班禅大师的接见和赏赐。这段历史,也在我们家族中留下了一段佳话,我母亲的姐姐中,二姨妈范亚维 才华出众,具有一种非凡独特的气质,令许多认识她的人肃然起敬。据二姨爹说,二姨妈的气质,那是与班禅喇嘛大师的抚头和加持有关。那年班禅大师在雍和宫讲 经,看到众大人中有一可爱的小女孩,特下坛,手抚二姨妈的额头为之祈福诵经,给予特别加持,因此二姨妈从小就聪慧过人,气禀非凡,长大后,又十分勤奋好 学,取得了较全面的发展,终成一代名媛,被世人所尊敬和爱戴。
谈到外公的历史,还必须做出一个说明: 中共在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前夕,公布了民国时期的历史档案,介绍了外公范熙壬的生平,透露了他当年曾营救中共创始人李大钊的一段事迹。据中共党史网介 绍:由李大钊介绍,外公在二十年代初期,曾以国会议员的身份秘密地加入过中共。其实,这段历史外婆和母亲很早就告诉过我,但一直不为外界所知。作为范熙壬 的后人,作为经历了中共专制统治的见证者,我完全清楚,中共在今天公开这段史料,无非是出于对台统战的需要(因我外公曾是中华民国时期知名的政治人物,与 国共两党都有很深的渊源。)这更使我看透了中共政权的虚伪和无耻。
因为从小到大,在几十年的岁月中,外公一直是被官方当作敌人的形象出现的。五十年代,为了躲过中共建政后对民国后人的迫害,我姨妈范亚维曾找过中共 元老李书诚、张澜先、董必武等当年外公的故交,请他们证明外公的身份,为此费尽了周折,但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也许当事人在那时的政治气氛中已很难说话了 (因李大钊的去世,无人证明这段历史)。我姨妈还给朱德的夫人康克清写过信,当年她在北京读书时,曾在我外公家中住了很久,教姨妈们学英文,外婆因此对她 很好,她离开时,外婆还专门送了一枚金戒指给她。但信发出后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只有李书城老伯还算念旧,为此专门写过一份信给姨妈。也许是这封信的作 用,范氏家族才得以生存下来,但在中共的历次政治运动中,照样有多人入狱劳改,无一家幸免,即使出狱后仍逃不过政治迫害。
多年来,没有任何一级中共的党组织证明过外公的身份。所以几十年来,我们一家人,始终是顶着“大官僚、大军阀、大资产阶级”反动家庭出身的帽子,非 常艰难地活下来的。在这个意义上,外公从来就是“最最反动”的代表而不是“共产党人”,而且他的两个弟弟都是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其五弟范熙绩(陆军中将, 蒋介石的中央军)还参加了对中共苏区的围剿,逼迫中共开始了“长征”,更是“双手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这就是我这么多年来,从不对外谈起家世的原因直 至花甲之年。今天,当我将一生遭难的家世写出来时,真的还要感谢加拿大的盛雪女士。是她给了我鼓励,使我有勇气面对这段历史带来的血泪沧桑。
六、流亡海外
八九年,我在逃离中国之后,曾在澳洲悉尼的Bondi Beach嚎啕大哭了一场,几十年的悲愤苦难一瞬爆发! 这本是人的自然情感,居然也只有在自由的土地上才能发泄出来!
“当时刚刚逃出来啊,飞机一起飞,我没有一丝兴奋感,眼泪止不住往下流。心里默默地只有一个想法:这是我的家啊,我一定要回来。” ——这是我接受电视采访时曾说过的一段话。如今,二十六年过去了,我还是未能回去,对于一个流亡者来说,这又是何等的悲哀呢?
思乡情怀虽然是我的锥心之痛!但追寻自由和救国之道则是我一生的理想,而皈依佛门更是我心灵世界的起死回生! 因为八九年的"大屠杀",已使我"心如死灰"了。在迷茫徘徊中,我开始了海外的流亡岁月。
由于经历了那个“触及皮肉,就是触及灵魂”的年代,小小年龄就领教了“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因此,我对共产党的“魔鬼”本性,有着刻骨铭心的认 识。多年来心中一个最大的困惑,就是对待这样的暴政,这个如此嗜血的政权,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去做?七十年代中,我们曾秘密反抗过,八十年代里,我们也认真 探索过。为此,我曾几次靠近了监狱的大门,能够侥幸逃脱和活下来纯属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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