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鸣

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从所有中国文献、历史的记录之中，我们能够看到，在庞大的中国和漫长的中国历史之中，惟一为了追求真理、规律、逻辑而活着的人，几乎就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写作了《道德经》的老子。我还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中国，第一个毁灭了真理、规律、逻辑追求的人，是孔丘。为什么会这样？我可以说出我的道理来。请大家安静下来，仔细听听我的分析。

对于中国文字来说，“真理、规律、逻辑”这些词是近现代才有的，是从西方文化中流传进入中国的说法。但是，仔细阅读老子的《道德经》，我们可以发现，其实，老子关于“道”的论述，早就已经包含了关于真理、规律、逻辑的全部内涵。老子具体所言：“道者，万物之奥也。”在老子看来，他所说的“万物之奥”，实质上就是指宇宙万物的“真理、规律、逻辑”。具体言之，他所说的“常道”就是真理，他所说的“道可”或“可道”，即是规律，他所说的“道非”或“非道”，请大家注意，中国的“非”字，不仅表示否定，而且还表示必然，不得不然，所以“道非”或“非道”，其实就是逻辑。而老子的总的“道”，则包括了真理、规律、逻辑的全面深刻的意义。关于所有这些概念的更深入的阐释，我将会在我的解老的著作之中作出尽可能完备的说明。今天的文章，仅在告诉大家，老子的“道”，实际上就是老子一生都在为了追求真理、规律、逻辑所创造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而且可以断言，在过去的两千多年之中，除了老子，中国就几乎没有出现第二个人，对于“道”的概念作出过任何更有意义的工作。

然而相反，破坏、毁灭、歪曲老子的对于“道”的真理、规律、逻辑的追求的工作的人，在中国，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之中，却是大大地存在，而且其中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即是孔丘。为什么说孔丘是破坏老子对于“道”的真理、规律、逻辑的追求工作的第一人呢？这是因为，孔丘把“道”的意义完全做出了非常有害的“限定”。在孔丘及其儒家的所有著述之中，“道”全都最后变成了“正道”，即“政治之道”，“治人之道”，也即“礼乐之道”，“仁义之道”，以及更具体言之的“孝悌之道”，等等等等，总之，孔丘是对老子的“道”的全面意义做出了最大破坏、毁灭和歪曲性工作的第一人。事实证明，孔丘的“道”，已经完全地丧失了真理、规律、逻辑的意义，而仅仅只剩下了“正人”、“政人”、“治人”的非常、非常、非常邪恶的“整人”的狭义。在孔丘看来，所谓的天下“有道”，完全就只在天下有“礼乐之道”，而凡是没有了“礼乐”权威的天下，那就都只能是“无道”的天下。中国人阅读了孔丘及其儒家的“经典”两千多年，这么一点最基本的“知识”都还没有掌握，中国的文人们是怎么阅读“儒书”的呢？你们真认为孔丘的“道”也同样是老子的“道”吗？是老子的宇宙的“奥秘”——真理、规律、逻辑吗？孔丘的“道”能有真理、规律、逻辑的任何一点痕迹吗？

自从汉武帝的“独尊儒术”成为了中国历史的精神黑暗的第一时代之后，孔丘的“反道”，乃至彻底“无道”的儒家“文化传统”，在中国已经通行两千多年了，甚至直到今天，还依然如故。如此的结果是什么呢？如此的结果，就是老子追求真理、规律、逻辑的“道”，彻底地在中国丧失了、毁灭了、无影无踪了，而惟一就只剩下了孔丘的完全的“礼乐之道”、“正人之道”、“治人之道”，更说白了，是按照严格等级主义制度的“整人之道”。我请大家想一想，为什么老子会成为中国几乎惟一追求真理、规律、逻辑的人，而又为什么孔丘会成为中国第一个破坏和毁灭真理、规律、逻辑追求的人？其中的道理、渊源和来龙去脉，不是已经全都非常地清楚了吗？

正是因此，自从中国人确立了“以儒立国”的永远的方针大计之后，中国人的追求真理、规律、逻辑的人，也就已经几乎全都“死绝”了，完全、彻底、深刻地“绝迹”了。这还需要做什么争论吗？正是因此，大家可以看到，老子为什么会是两千多年来在中国，在中国的历史上，最孤独的人；其实还不止是在汉代之后，而是在春秋战国的末期就已经开始了，当只有儒墨两家成为中国的显学之后，尤其是在墨家的思想也被消灭了之后，老子的思想、精神、智慧，事实上也早就已经被彻底地灭绝了。如此一来，两千多年来的老子，能不感到寂寞、凄凉和孤独吗？在中国的历史上，甚至在世界的历史上，有谁能比老子还更孤独呢？且不说在老子死了之后，几乎就已经断绝了继承者，实际上在老子的生前，他就已经是非常非常地孤独了，而且他的孤独，在他的《道德经》之中，他自己就已经表达得淋漓尽致和完全地无可奈何了。

请看老子《道德经》的第七十章：“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无知，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则我者贵。是以圣人，被褐而怀玉。”这段话，实际上已经很明白了，还需要我解释吗？为了表达我的理解，还是费一些口舌吧。

老子说：我说的话实在是太容易理解了，也太容易实行了，可是天下的中国人，就是装着不理解，就是装着不能行。因为什么呢？因为中国人说话全都只听从他们祖宗的啊，因为中国人做事全都只眼盯着他们的君主啊，所以才会弄到今天这个样子啊，大家全都装着不明白我说了什么，甚至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其实，虽然知道我的人非常稀少，但是如果谁真正能够按照我所说的去做的话，他们就将一定会使自己变得高贵起来、聪明起来、智慧起来。所以我能够设想，为什么中国天下和历史中真正有智慧的圣人，实际上往往都只能混迹于平民之中，他们空徒地怀抱着美玉（智慧），而却全都只能非常孤独地生存，并最终也都只能默然地离开这个世界。老子出关，西去，从此杳无音讯，正是这种结局。让今天的中国人感到幸运的是，老子终于还是留下了他的伟大而悲凉的“五千言”，让后世的人类去为了他曾经的存在而作出伟大的见证。

大家完全可以设想，让一个绝对地追求真理、规律、逻辑的人，完全地只生活在一群绝对地不追求任何真理、规律、逻辑的人们之间，他能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如此地孤独、悲凉、冷漠，甚或恐惧，何止是让一个人简直就像是完全地生活在一群野兽、动物、蚂蚁、昆虫之中？

为什么我很能够理解老子？又为什么我对于孔丘及其儒家、儒学、儒教的完全、彻底、绝对地灭绝真理、规律、逻辑的作为，简直就恨之入骨？因为我已经深知老子《道德经》之中对于宇宙奥秘的伟大的揭示，而且也同样似乎恍惚地感到，我本人是否也依然在承续乃至重复老子孤独、悲凉、冷漠，甚至恐惧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