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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易) 第一次见到白邦瑞（Michael Pillsbury）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同为大西洋理事会研究员，参加乔治华盛顿大学兰普顿举办的一个模拟沙盘推演：北朝鲜发动进攻韩国的战争，中美卷 入，可能升级为核武对抗······一帮来自美、日、中、台的军事学者纸上谈兵，像模像样。我当时扮演的角色是韩国政府外交官员。
忘记了那次沙盘推演的结局如何，但发现白邦瑞当时就不但比一群美国专家学者更了解美国内部资讯，也好像比我这个中国研究人员知道更多中国内幕，什 么国防部和军委谁决策啊，政治局如何开会啊，一套一套的，搞得我一头雾水。那时我的印象是他还是比较“亲中”的，加上历史上他确实一直督促美国协助中国对 抗苏联。不过，他去年推出的新书《百年马拉松——中国称霸全球的秘密战略》就彻底让他成了美国鹰派的代表人物。他对过去一直鼓励美国政府绥靖中国颇有悔 意，认为北京一直卧薪尝胆地欺骗了美国，最重要取代美国。接下来三篇杂谈是阅读此书的一些感想。
作为美国顶尖的中国问题专家，白邦瑞和李洁明有得一比：两位都曾经为中央情报局长期工作，既是专家学者，又是情报分析与实战专家；一会还是坐在我们一起谈笑风生的学者，转眼却在为国防部与中情局提供最高的情报分析。这使得两本相隔多年出版的书，颇多类似的地方。
当年读中央情报局要员、驻华大使李洁明的《李洁明回忆录》，可谓欲罢不能。其中最有意思的是书中提到了好多位为美国中情局工作的中国官员，当然大 多已经叛逃到美国了，一般关注时事的也大体能猜出到底是谁，可有一处被他隐藏得很深，却又明显暗示提供情报的人还在北京高层潜伏，且接密条件相当好。可想 而知，我们普通读者只是好奇这位潜伏的间谍到底是谁，对于北京，这可是屁股上的刺啊。当然也有可能，李洁明是故布疑阵，就是让你北京紧张的，或者为了掩护 书中提到的其他几位。
白邦瑞的这本书引用了更多的为美国工作的间谍的供词与佐证，但他几乎都是说那位中国官员已经到了美国，且用了类似白先生、绿小姐、唐小姐等无差别 的代号。这样处理可能更有意思，正如白邦瑞在第一页声明中所说：“本书出版前经过美国中央情报局、国防部长办公室，以及国防部某部门的审阅，以避免机密资 料的泄露。我感谢这些查核同仁删除敏感细节资讯，以确保此类领域的研究安全。”
由于书中确实有不少材料来自他与这些中共变节者或潜伏间谍的交谈，这声明应该不只是为了卖书。美国一般的学者是竭力同情报部门，尤其是这些来自中 国的变节间谍保持距离的，而李洁明和白邦瑞却用这些人的供词作为重要论点的佐证资料。所以，就不能不引起我对这些人身份与资料真伪的好奇。
书中主要引用了一位“白先生”与“绿小姐”的供词。叛逃到美国的中共官员“白先生”对提供相关情报的回报要求并不高：一套房子一个工作，外加一个 假身份。他告诉中情局：中国有一个百年大计，就是赶英超美，成为世界霸权。并透露，为达到此目的，中共已经制定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伺机而动最终要同美国周旋 到底的计划，以和平共处为手段，长远目标始终是超越美国，称霸世界。一旦达到此目的，绝对要把美国踩在脚下，他提醒美国务必早做准备。此人扎扎实实出卖了 几个在美国的中国间谍。
而同一时期在美国为中情局工作的“绿小姐”则提供了完全不同的情报：中国高层是真心实意要同美国搞好关系的，中国所谓的鹰派都是被边缘化的一些小 军官，美国不必重视他们的声音。美国主流一定要把握机会，搞好同中国的关系，并在和平相处中引导中国一步一步走向民主。“绿小姐”虽然生活在美国，但为了 服务美国情报机关，愿意一年回一两次中国收集相关情报。“绿小姐”热情很高，但从来没有提供真正能够证实的情报，更没有指出任何潜伏在美国的中国间谍。她 提出的交换条件是：先给她两百万美金。
面对“白先生”与“绿小姐”对中国截然不同的情报资料与情势判断，中央情报局中国问题专家包括白邦瑞先生是很纠结的。但最后他们做出了判断，或者是选择：给“绿小姐”两百万美元，冷落“白先生”。这符合他们一贯对中国的判断，中国最终会民主化的，不会同美国为敌。
虽然被冷落的“白先生”已经不重要，但被美国重视的“绿小姐”我却在第一时间已经猜到她是谁。得到两百万美金的“绿小姐”当时可是比我还红的“民 主小贩”，在海外互联网上写了不少推崇民主的好文章，鞭挞中共，歌颂美式民主，文笔确实不错。不过，后来的故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高女士（白邦瑞口中的那 位“绿小姐”）回中国大陆时被捕，旋即获释。但等到她回到美国后不久，又被美国联邦调查局逮捕。联邦调查局虽然最后只以她没有报那两百万美金的税而判了三 年缓刑，但全世界都知道了：她原来其实是为北京工作的“双面间谍”！——白邦瑞们后来纠结的是：她向北京提供的情报，与她向美国提供的情报，哪个对美国损 害更大呢？
白邦瑞引用这两个他亲身经历的对对华间谍案，也引出了美国情报机关长期以来自以为是，对中国一厢情愿。对这些错误，他在此书中坦率承认，并时时表 现出悔恨交加的样子。但我始终觉得使用变节者的话作为学术结论的依据，一定要慎重。谁不知道间谍世界几乎没有什么真话，更何况很多变节者为了得到重视，往 往夸大情报。稍后白邦瑞引用的一个例子在我看来，也有些小题大作。
2005年，白邦瑞已经开始怀疑中国的大战略就是要搞掉美国，独霸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和平相处。这时一位代号“唐小姐”的中国变节者叛逃到美国， 同白邦瑞进行了交谈。白邦瑞说，他从这位“唐小姐”那里证实了北京确实有计划一步一步在经济上超越美国，在政治上成为世界霸主。中共为此在中央党校中有计 划的培养干部，培训教材中就使用类似的说教等等。
我看后觉得有点好笑，中国经济超越美国这些事，还需要如此秘密的百年大计？这不是中国党报媒体每天都在鼓噪的？再说，一个国家要想在经济上超越世界头号大国，有何不可呢？还有，经济的发展，谁真能搞出百年大计啊。这也太看得起北京那帮人吧。
这是我对本书多次引用一些变节者与间谍供词的一点看法。 （杨恒均 2016年3月24日 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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