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采访——中国戒同所里的14岁少女
北春洛杉矶记者站张致君
“我接受强制性扭转后,自杀了两次,十七年了,我恐惧回忆那些伤害,可我又忘不掉那些真实的伤害。”

(照片为肖林丽与新婚妻子在美国结婚当日纪念照,肖林丽提供)
北春记者遇到肖林丽的时候,她和新婚不久的夫人牵手坐在人来人往的记者站客厅,两颗脑袋碰在一起,低声说着话,脸上满是幸福。见我到来,羞赧的站起身,双手迎向我伸出的手,无名指的戒指向这个世界宣告着她们的决定。
肖林丽,1994年出生在江西省上饶市,自己7岁那年就只对女孩子留意,对男生没有任何爱慕的感觉。直到初中情窦初开,有了喜欢的女孩,想和她有亲密的接触。而确认自己爱恋心意后的肖林丽,却充满了恐惧,在周边都是异性恋的环境中,她也曾一度质疑自己是否心理不健全,整日惶恐不安,最终鼓起勇气告白,但爱慕的女生将她喜欢同性的事在学校大肆宣扬,并联合同学霸凌与孤立她。
有日放学后,肖林丽回忆是在玉紫路转到小马路的拐弯处一名男生埋伏将她打倒在地,拳脚相加还骂着“死变态”,路人见状报警后,警察将14岁的肖林丽与殴打她的男生用警车带到玉山派出所。而警察却在询问案情后,得知肖林丽的性取向,对施害男生不予追究其殴打他人行为,当场释放,却通知肖林丽的父母到派出所训话,期间警察告知她的父母肖林丽是同性恋,要家长把她带到指定的戒同所治疗。
肖林丽14岁的暑假假期,在别的孩子烦恼作业如何完成,去哪里游玩的时候,她被送到了玉山县郊糖厂附近的一家“戒同所”做强制性扭转治疗。
肖林丽回忆说道:“戒同所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建筑墙体很旧,一楼有8个病房。卫生条件很差。第一天去的时候简单的登记了一下,问了我的姓名年龄这些基础信息。然后就带我去我的房间,是一个人一个房间,房间里面很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可以播放vcd 的电视。每天早上要准时6点起床,然后就叫我吃药,药都是看着我吃下去,白色的小片的2粒,白色大片的1片,还有两粒绿色的胶囊,一共是三种药。吃了他们配的药我每天都是晕乎乎的状态。除了吃药,吃药是一天三次。每天上午还会给我打针,屁股针,我也不知道打的是什么。因为吃了两三天药,每天都头痛昏沉没有力气,所以我想拒绝吃药,结果他们直接掰我的嘴,把药塞进嘴里灌水,然后把我推倒在地,用脚踹我的背部和臀部,我当时倒在地上被打的吓懵了。
我的活动范围只有在房间里面,房间里面有一扇窗户,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的田地。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房间里面发呆。但是每天有人会不定时进来用电视放男女色情片强制让我看,有时候是上午有时候是下午。一开始我不配合他们,不看色情电影,他们就打我,第一次我反抗的时候,我的主治医生杨主任直接扇了我几巴掌,我很害怕,没办法只能边哭边看。
有时候我反抗的特别激烈的时候他们甚至会用电棍电击我,但是只有一次,因为我当时就晕过去了,那时候我很瘦只有六十几斤。他们怕出人命,没有再用过电棍。
我待在房间的时候每天都很怕门被打开,因为只要门开了不是吃药打针就是挨打,看色情片。后来我知道只要我反抗我就会挨打,所以我慢慢的也不反抗,他们叫我吃药就吃药,看色情片就看色情片。”
“我只想尽快地离开那里。”肖林丽停顿了半晌,像陷入泥潭的困兽。她垂下双目,手指不安的揉搓着,指甲一下下狠狠抠着指关节。
“于是我就慢慢装作我被治疗好了的样子,接受他们对我的所谓治疗。第10天的时候我恳求和父母通话,他们同意了,我打电话和我爸爸说叫他接我回家,我哭的很厉害,杨主任就把电话抢过去了,然后走到一边继续和我爸爸通话,通话结束以后他就威胁我说,明天你爸来接你的时候你如果敢告诉他这里面发生的事,我们还是有办法把你送进来继续“治疗”你!”
2008年7月从戒同所出来后的肖林丽,不敢和任何人说在里面的经历,一度尝试两次自杀,未遂。同年11月,她在家中吞下两版感冒药(约20粒),试图结束自己14岁的生命,被母亲发现后送至医院洗胃抢救。
2009年的暑假,肖林丽又再次投河自尽,被路人救起。
北春记者:“之后,你有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肖林丽:“想死的心一直都在,这个事情并没有真的就这样过去了,这个心结一直都在,没有正视过它,内心也一直因为这件事在压抑痛苦,无法走出这个情绪。当我逐渐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想法,慢慢的开导自己。并且我通过网络知道了很多同性恋方面的事情,我不再陷入自我怀疑。我中考结束后,成绩500多分,本来也是体育特招生,可以上我们本地很好的高中再考好大学,但我为了逃离那个受伤害的地方,选择了南昌市的一所中专和大专连读的学校。”
北春记者:“你试图寻求过中国政府相关部门的司法帮助吗?”
肖林丽:“我不信任中国政府,因为我进戒同所就是警察教唆我父母把我送进去的,而且还是警察指定的戒同所。所以我没有也不敢去寻求中国政府的司法帮助。我害怕我又一次被关进去”
北春记者:“你怎么看待你自己的经历?”
肖林丽:“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每次回想到这件事我都非常痛苦。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变态,包括我自己也不断的自我怀疑和焦虑。戒同所的经历更是给了我沉重一击,让我觉得十分羞辱。让我觉得在这些机关单位和机构面前,自己的生命就像蝼蚁一般。”
北春记者 张致君
2025年3月30日于洛杉矶采访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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