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与归宿——张爱玲旅美的选择》
缪青
走过旧金山Bush街645号的红砖楼前,我总是忍不住抬头望一眼这幢不高却沉稳的五层红砖公寓。它不起眼,夹在联合广场与华埠之间,如同城市肌理中一块安静的针脚。在这静谧的红砖房里,曾居住着一位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独树一帜的灵魂—张爱玲。
张爱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极具才华与个性的作家,她的小说语言冷峻、犀利、优雅,在她的文学作品中常常以女性的视角,道出人性的深层悖论和人生的苍凉。她的性格复杂而独特,既有天才的敏感和女性的细腻,又有旁观者的冷静。
据司马新先生《张爱玲与她的丈夫赖雅》一书描述,张爱玲曾在这栋楼里度过一段宁静时光。每月七十美元的租金,夕阳中与丈夫手挽手的散步,华埠里甜而不腻的芙蓉酥、蛋挞、还有点心铺里她偏爱的那壶红茶。这样一种生活,离喧嚣很近,却离政治很远;离家乡很远,却离自我很近。
张爱玲的旅美选择,在今天看来,是极其聪明的。她从不高举反共大旗,却用一种极冷静的判断,识破了那个新政权的本质。她或许早已明白,一个所谓“新生政权”注定会令人窒息。她巧妙地找了个理由,没有言语,没有告别,悄无声息地从中共国“淡出”,然后在另一个文明世界中安顿下来。
有趣的是,如今的中国网络上有人戏称她是“跑路天后”,更把她和胡适并列为“反诈骗大师”。表面看去这是一种带着调侃的赞誉,但背后正折射出对她远见与冷静的深深敬佩。在以后许多文人被改造、被批斗、被迫害,同时代的名媛才子已经化为累累白骨之时,张爱玲坐在美国安静的书斋里写作,让我们今天有幸看见了她的许多文学作品《红玫瑰与白玫瑰》《倾城之恋》《金锁记》还有拍成电影的《色戒》。
张爱玲自尊冷静的性格
张爱玲自小聪明早慧,自视极高。她虽然表面温和、文静,但内心非常孤傲。她不屑于随波逐流,也不愿与人过度亲近。她说过:“我喜欢热闹,但不愿意被卷进去。”她从不加入文人圈,也不迎合主流意识形态,宁愿隐居、沉默,也不愿妥协。张爱玲对人性的理解极为深刻,尤其对爱情、婚姻、女性命运有敏锐而冷峻的洞察。这种敏锐并非愤怒的批判,而是一种“看透不说破”的冷静。她不热衷革命理想,而是关注人最细小、最卑微的欲望与挣扎,因此有人称她为“人性中的解剖师”。
张爱玲对他人敏感,对自己也异常苛刻。她笔下女性大多有“自知之明”,甚至“自卑心理”,这其实也反映了她自己的内在情绪。她曾说:“我是一朵孤独的花,自开自落。”张爱玲渴望深刻的爱情,但不愿依附于任何人。她与胡兰成的感情曾是她生命中重要的创伤,也是她性格中“自负与自卑并存”的真实写照。胡兰成的背叛,她斩断情缘,冷静而彻底,体现了她对“尊严”的极度看重。
她尽管写尽人情冷暖,她并不苦大仇深。张爱玲有独特的幽默感,常以冷静的文字自嘲世事和自己:“我一向喜欢装模作样地孤芳自赏,其实我并不芳。”她也说:“天才梦是孤独的梦。”
张爱玲的性格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为:“天才而寂寞,冷峻而深情,敏感而自持,孤傲而清醒。”她是那个“站在时代边缘”,却能看穿一切、写尽众生的女人。
她一生从不为别人而活。无论是离开中共国,还是独居美国,张爱玲始终坚持“独来独往”的自由方式。晚年她独居洛杉矶,孤身死于寓所,无子无女,不与亲友过多联系,但留下了一部部永不老去的作品。
张爱玲人生态度和智慧
记得我的学生时期,曾经在一段时间里,疯狂的爱上张爱玲的文学作品,也许我们今天可以通过她的一部部文学作品,更加深刻的认识张爱玲,了解她的人生态度和智慧。以下摘自她小说中一些脍炙人口、广为流传的名言名句:
“也许爱情本来就是这副模样,在兵荒马乱的世界里,两个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却因为彼此相依,而成就了一段特别的缘分。”“一个人的一生中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倾城之恋》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也是男人,永远永远。”《红玫瑰与白玫瑰》
“她不是在生活,她只是在记恨。”“她把她的儿女,一个个都锁在她那条沉重的金锁链上,一生都不得自由。”《金锁记》
“她已经不是她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人在寂寞的时候最容易爱上别人。”《色·戒》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小团圆》
张爱玲的性格,决定了她的人生态度。在她的文学作品中,她把一个个复杂的人性故事描绘出来。我在阅读她的文学作品时,常常感到她不属于她的那个时代,她冷静、清醒、自尊,同时自负与自卑并存。她看得清世界的荒诞,却不愿与它撕扯;她写尽人间的情爱纠缠,却不肯真正为谁燃尽自己。她的人生态度是拒绝参与、拒绝屈从、拒绝失去自我。
关于张爱玲的出走
张爱玲于1955年正式离开中共国,经香港转赴美旅居,最终再也没有回国。她的离开并非以“叛逃”或公开政治反对者的方式,而是采取了一种极其隐晦、巧妙、非对抗性的方式,符合她一贯“避世冷静、不与权力正面冲突”的性格。她并没有公开宣称反共,而是以“完成学业”、“文学创作需要”等“非政治性”理由悄然出走。
但是真实原因,是她对中共政权的失望和无法适应。张爱玲在中共建政初期(1949年以后)仍留在上海,曾短暂参与官方安排的文学活动。但她很快发现新政权对艺术创作管控严格,强调“政治服务性”,不容“人性描写”、“个人情感”。她的作品风格中“关注女性、私生活、人性灰暗面”完全与中共文艺的“革命现实主义”背道而驰,被认为是“资产阶级颓废文学”,无法继续发表作品而被边缘化。
尽管她对毛时代的“集体主义压迫、个人消亡、虚伪政治口号”深感厌倦,但她不愿公开反抗,于是选择“沉默和逃离”。张爱玲离开大陆是“合法出境”,并非“叛逃”或偷渡,用今天的语言就是张爱玲不是“走线”来美的。她非常聪明,没有在政治上留下任何把柄,甚至给中共方面留足了“面子”。
1952年她移居香港,声称是为香港的《天地》杂志写稿、做编辑。她以“香港大学访问、文化交流”的名义,为自己获得出境通行证,最终1955年通过香港转赴美国,定居旧金山,洛杉矶。整个过程没有公开批评共产党政权,巧妙避开了政治风险。
她的真实态度从未直说,但却藏在文字里。张爱玲从不写政治批判文章,但她用小说讽刺极权、写尽人性荒谬。她的小说《色·戒》写特务、间谍、政治利用下的爱情毁灭。她在给友人的信中曾说:“我没有爱国心,也没有仇恨。我只是不愿意活在没有自由、没有尊严的地方。”
张爱玲离开中共国,是对极权的不合作,是以沉默和逃避的方式拒绝被奴役。她不愿高声反抗,也不愿跪着写作。可以说张爱玲用最聪明、最体面、最无声的方式,离开了她不认同的国家。
结语:
今天,我每次经过那栋红砖楼,仿佛都能感受到一种冷静的目光,从窗后投来,轻轻扫过这个世界,既不评判,也不介入。她没有为谁奔走,却留下了属于每一个清醒人的一盏灯。
张爱玲没有选择反抗中共,她选择了远离中共。她用沉默保护自我,用文字对抗遗忘。许多年后,我们还在读她,还在谈她,而她那一走了之的背影,早已成为那个时代最漂亮的“退出姿态”。这不是侥幸,而是清醒;不是逃避,而是一种极致的独立。她的旅美出走,不只是地理的迁移,而是精神的自救。
(北春记者 缪青旅美随笔,撰文于10/07/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