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历史殉道者 痛悼「六四」見證人曹旭云

曾慧燕

（7月18日在「曹旭云的生命庆典」追思会上的发言）

6月14日，我因准备五天后（19日）动身去維也納參加“世界华文文学的欧洲版图国际研讨会”，臨行在即，给在匈牙利布达佩斯的曹旭云发了信息，提醒他我即将啓程，届时我在世界日报的旧同事、维也纳台商会会长宋屏林将带我逛当地的旧货市场，如果旭云有兴趣，可和宋会长一起來維也納。

信息发出后，一返常态，没有马上收到回复。

三天後，終於收到回信，旭云劈头就說：「燕姐，给您一件特殊任务。」

原來，他是在交代後事，他转发了6月9日寫給盛雪女士的一封信。

信中說决定今天（6月9日）将这篇《花架子》（即遺嘱故事）发给盛雪，他希望她在他身後，与七人組成“宾志辉自由奖委员会”，由盛雪担任主席。

旭云当时还未預見自己的生命已到了最後時刻，所以希望我們暂时保密，並說「目前只有秦晋、盛雪和燕姐知道此事」。

他在信中附上“宾志辉自由奖”的成立宗旨和構想。委员会人员组成名单，包括主任盛雪；委员：王丹、胡平（現由吾尔开希取代）、陈奎德、曾慧燕、秦晋、吴洪森、王龙蒙。並说明任何一位委员若因故离职，由其本人推荐一位成员替补。

他交代，去世后，盛雪负责与家属联络、落实，吴洪森居中协调。与家属签署“宾志辉自由奖”的法律协议，以保障承诺的顺利履行。

旭云说，“宾志辉自由奖”设立宗旨是为了鼓励国内民众加强与专制抗争的意识，为争取自由民主中国的早日到来贡献力量。

他设立的奖金总额是20万美元，基本上是他的全部積蓄。该款存入指定定期账户，由每年利息支付奖金。

该资金由曹旭云一人出资，独立注册。 由宾志辉自由奖委员会，每年在国内评选出一位至数位普通而于当年做出卓越贡献者，成为获奖人并支付奖金。

我當晚看完「花架子」全文，翌日（18日）下午二点多（美东时间），收到曹旭云太太发来的信息：

燕姐，我是萌萌，旭云的妻子。

我的丈夫曹旭云，因直肠癌晚期扩散凶猛併发肺炎，于 2025 年 6 月 18 日中午12点整（北京时间18:00）在匈牙利布达佩斯安详辞世，享年62岁。

我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明明昨天（也是下午二點多）才收到他发来的「花架子」，怎么今天就传来噩耗？

我將噩耗告诉了几位认识他的朋友，大家都难以置信，包括胡平也问：“是真的吗？”

尽管我们万般不捨旭云英年早逝，但他真的离我們而去了，我們應該化悲痛為力量。

我是经吴洪森先生（評論家、思想家）的介绍认识曹旭云，並在六四三十周年纪念时，帮助他出版「致命自由」（又名《爱尔镇书生》），书中对宾志辉（1962-2021年）着墨頗多。

宾志辉是一位普通的北京市民。1989年以北京公交车司机身份，积极投身支持学生运动、坚决反对并抵制政府镇压，同時由于收藏了一本曹旭云詳細記錄六四事件的《北上日記》，因此被中共当局判决入狱四年。

宾志辉自此再沒過个好日子，颠沛流离，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雖然沒有明星人物的光環，仍堅守道義不改初衷。这种人虽普通，却是中国民主自由运动的中坚和力量，也是推動历史车轮前进的仁人志士。

个人一向认为，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道者，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

在追求中國自由民主的道路上，我們更應關注小人物的命運，肯定他們的貢獻。不能聚焦大人物的光環，而忽略甚至無視「小人物大历史」的貢獻。

   六四事件后，宾志辉的同事和街坊参与阻拦解放军军车入城的，多数都只是判个一年半载，有些甚至是批评教育而已。宾志辉却一度被重判十四年，据说与收藏曹旭云的日记本有关。后来在他“参加过革命”的父亲的四处奔走下，才改判为四年。

《北上日记》最早是曹旭云郑重拜托任畹町带出广场交给他的家人。但任畹町觉得自己也不安全。随时随地将再度遭到逮捕。

当晚，离开广场后。在复兴门拦阻解放军入城的人群中，他眼前一亮，发现正将宽大的公交车横过来，倔强地挡在长安街路中央的宾志辉。原来，宾志辉是市公交公司1路公交车司机，任畹町决定将《北上日记》交给他保管。

但宾志辉在被捕后的一个月，分两次提审了他和日记本的关系。他起初不想讲，但扛不住他们用电棍捅他的睾丸（他后来丧失生育能力可能与此有关），他被迫交代了这本日记的来龙去脉。

宾志辉出狱后，先是妻子离他而去，改嫁他人，后被工作单位市公交公司开除。宾志辉先后摆地摊、开出租车维生，后来开了家超市。

令人欣慰的是，宾志辉的坐牢经历在其所在的小区几乎尽人皆知，但他不仅没有受到歧视，相反，正因为有了这四年的牢狱之灾，让他获得小区几乎所有人的信任与敬重。“似乎他们都知道，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似乎进店是一种补偿。小店也因此生意兴隆，买卖相当稳定。”可见民心所向，“公道自在人心”。

万万没想到，2020年1月23日，宾志辉卻因肝衰竭而英年早逝。

旭雲在「花架子--我的遗嘱故事」中，詳述了他去年底，因肛门出血去医院检查，大夫初断可能是直肠癌、约历时一年，经六次化疗、六次放疗、最后切除肿瘤，以为即可痊愈，沒想到最后结果卻是癌细胞转移，已扩散至骨头、肝臟。

曹旭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忘那些在中国自由民主进程中默默无闻、甘願付出巨大代价的仁人志士，如宾志辉等。

仁人志士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仁德精神与高尚气节的典范代表，他们不为名不为利，义薄云天，九死不悔。八九民运期間，北京湧現許許多多普通市民上街拦军车、劝阻解放军进城鎮压学生的感人场景，但他們的結局最悲慘。希望世人不要忘記他們，相信這也是曹旭云设立「宾志辉自由奖」的目的，让我們齐心協力帮助他完成其遗願吧。

关于曹旭云其人其事，我曾在《活見證曹旭雲 30年磨一劍、廣場日記背後的故事‬》的报道中有詳細介紹，在此就不多說了。請旭云家人节哀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