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傅国涌

吴高兴

年仅59岁的傅国涌之突然离世，如在思想文化界投下一块巨石，激起网络上一阵阵巨澜，这些天，知识界的自由主义人士一直在疯传有关傅国涌的文章和视频。这样一位富有影响力的公共知识分子、如此天才的作家和杰出的历史学者，突然与亲人和大众不告而别，此事在公共领域和思想文化界所引起的震荡，是完全可以预料的。

我和傅国涌既是患难之交，又是具有共同追求的道友，他是对我在思想上影响最大的人，他的遽然离世，对我在情感和精神上造成的影响是强烈而深层次的。赴杭吊唁以前，我在微信上发了一条朋友圈，足见我当时的心情：

惊闻我的挚友、著名公共知识分子、作家、历史学者、《金庸传》作者傅国涌先生今天凌晨突发心脏病去世！[合十]国涌兄少我20岁，却英年早逝[流泪]！天道无常，不该死的死了，却让我这随时可死的苟活于世！

我自6月下旬以来的遭际，真是屋倒连夜雨，糟心事一个接着一个：好心好意却遭朋友告密；有朋自远方来却并不快乐；闷热中少不了的空调突然坏了；匆匆忙忙去水库游泳一不小心手机掉到了水库里……待新空调终于安装好，请人驾车送走了远道而来的朋友，新买的手机也终于可以使用以后，本以为可以重新进入正常的生活轨道了，殊不料，糟心的倒霉运并未结束，7月7号那天早晨，突然得到国涌的死讯……

我略为沉思，立即下定决心：不管有多大困难，无论如何，必须去杭州吊唁！但我深知自己与一般人相比，赴杭吊唁之不易，我沉思良久，定下了赴杭方案，请了两个朋友驾车送我，抵杭当晚，我自己住到了陈龙德家，让两个朋友住到宾馆里。

一切不出我的所料，在杭三天两夜，我在沉痛、劳累、抗争和愤慨中精疲力尽，9号回家以后，我还沉浸在哀思和迷茫之中……鲁迅说过，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直到11日凌晨，我才能安下心来动笔开始写这篇追忆往事的赘文……

经过不懈的努力，吊唁之事总算如愿完成了。8日下午，我和陈龙德一起到杭州殡仪馆，会同亡友王东海的遗孀程云惠，代表十个朋友，分成两组署名，送了两个花圈，每个花圈上都贴着我头天赴杭路上拟好的同一副挽联：

三十余年患难之交悲哉英年早逝
二十六载神笔生涯痛矣鸿著长存

国涌的遗体停放在“揽月厅‘’，＂揽月厅‘’里里外外已经摆满了花圈，匆匆忙忙中，我只是注意到了著名作家章诒和送的花圈。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家属也不准备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之类的葬礼——这是我事先预料到的。家属告诉我们，打算翌日先火化遗体，寄存骨灰——他们不敢将这个晴天霹雳告诉99岁的老父，准备等老父也归天以后，再将儿子的骨灰安葬到雁荡山脚下，让父子的灵魂永远伴随着雁荡山的青山绿水……

进入揽月厅，看到国涌的遗容，回想起往事，我这年届八秩的老翁禁不住鼻子发酸，三番几次忍不住老泪……

国涌走了，一个广受思想学术界和文化界敬仰的作家和学者就这样不告而别地走了，与他巨大的精神影响力相比，现场显得有点寂寞和冷清……其实，作为一位公共知识分子、独立的作家和学者，朋友们回忆与他的过往，大众转发他那些闪烁着思想之光的文章和演讲视频，就是对他的最好纪念。

鞠躬悼念毕，我们跟国涌的家人道别。国涌的夫人曹丽蓉女士因精神刺激住院未在现场，我们跟国涌的二姐傅彩茗女士和儿子傅阳交谈了一会儿，傅彩茗还和我加了微信。傅家母亲去世以后，二姐如母，她是在山西经商的，接到弟弟的死讯，她从山西飞到杭州，她显得干练利落，谈吐风格一如国涌。据傅彩茗说，父亲99岁了，还好好的活着，母亲76岁那年因脑溢血去世。国涌有糖尿病，饮食忌口太多，这几年一边从事游学和母语教育，一边还要写作，实在太辛苦，他是被写作累死的。傅姐告诉我们，近年国涌旅日时间较长，吃得特别简便，这次刚从日本回来，身体一直很虚弱，她为他买过很多昂贵的滋补品，他却不肯吃，前几天手被玻璃划破，打了一针破伤风预防针。听了傅彩茗的介绍，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他之突发心脏病与疫情期间打新冠疫苗的关系，这些年他是带生游学从事母语教育的，疫情期间不得不打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