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晚節（之三·之四）

仲維光

之三：

按：杜甫詩，“為人性僻耽佳句，語不驚人死不休”及“晚節漸于詩律細”……每讀感觸良深！

余步入人生，為人處“世”，處“理”，喜從根本及原源思索所在。故對晚節之說，或從人生之階段，或於為人之節操，感思欲罷不能，感歎而賦其三。

生來好事破難題，

北去南歸自徑蹊；

省悟聰明須數理，

博聞強記越東西；

攘襟晚歲嘶風馬，

奮袂遲年踏雪泥；

問學開荒真眼界，

專心閉戶早知迷。

註：

1.徑蹊：別開蹊徑，另闢途徑，不與別人相同。

2.嘶風馬：老馬嘶風，比喻人老，但雄心未泯。

3.奮袂攘襟：揚起衣袖，撩起衣襟，奮勇前進。劉伶·酒德頌：聞吾風聲，議其所以，乃奮袂攘襟，怒目切齒。

4.踏雪泥：蘇軾·和子由澠池懷舊：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喻往事所遺留痕跡。黃宗羲·王九公邀集湖舫同毛會侯許霜巖王獻廷祝兒：雪泥鴻爪知無定，相對那能不黯然。

5.尾聯：問學開荒真眼界，專心閉戶早知迷。

早知迷：迷途知反，丘遲·與陳伯之書：夫迷途知反，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

從人生之階段亦從人之節操，感觸良深。余五十六年前步入思想反叛之路，如今思索謂之以後半生之工作的奧威爾對於極權主義的對抗及探究，我的研究甚至已經長過奧威爾四十七歲之壽命。我之能路漫漫其修遠兮，九死犹未悔——亦余心之所善兮，“早知迷”，早覺悟所致！

是知，早年開學，晚年閉關，晚節所以，乃賦之三，想當然也……。

2025.6.24

之四

按：閉關讀書寫作八年，五十年前舊友來訪而開門迎客。

追思八年，深感人生如寄。抗戰不過八年，卻翻天覆地。

想我八年，雖無翻天覆地，卻也有“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當初二〇一七年十月決定閉關，是要徹底完成此生——一九六九年反叛時目標計劃，以章記五十余年努力。此後日日告誡自己：不抓緊，稍懈怠，人生即會倏忽逝去。如今感到還是比自己想的迅速——寓形百年，而瞬息已盡……悲夫！（陶淵明•感士不遇賦）

見到老友，思及七年前辭世的王凌兄，臨風感慨，踱出八句，補全晚節四首。

老了清顔衰了身，

健哉氣韻壯哉神；

悠悠厚誼悲琴盡，

泛泛澆漓樂道貧；

寂寞天邊他國困，

追思反側異鄉親；

良田晚歲何憂懼，

但恐無才具是真。

註：

頷聯：

悲琴：晉張翰弔唁其友顧彥先，悲痛而奏亡友琴，以寄其悲思。典出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傷逝。

澆漓：人情、風俗淡薄。南朝齊·王融·為竟陵王與隱士劉虯書：淳清既辨，澆漓代襲。唐·張九齡·敕歲初處分：而政猶踳駮，俗尚澆漓，當是為理之心未返於本耳。

頸聯：

反側：用在此句，多意。A.翻來覆去，睡臥不安。詩經·周南·關雎：悠哉悠哉，輾轉反側。B.天命無常。詩經·小雅·何人斯：作此好歌，以極反側。屈原·天問：天命反側，何罰何佑？C.違背法度。周禮·夏官·匡人：使無敢反側，以聽王命。

異鄉親：多意。A.“異鄉”親，B.異“鄉親”。

尾聯：

良田晚歲：用在此處，多意。

A.晚年。宋史·卷三一一·晏殊傳：文章贍麗，應用不窮，尤工詩，閑雅有情思，晚歲篤學不倦。

B.收穫過遲，不得志。曹植·贈徐幹：良田無晚歲，膏澤多豐年。北史·卷四一·楊播傳：親朋勸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憂晚歲，但恨無才具耳。

楊侃(487？一531)，字士業，楊播之子，南北朝北魏人。愛琴書，好計畫。時播一門，貴滿朝廷，子侄早通，而侃獨不交游，公卿罕有識者。親朋勸其出仕，侃隨有此言。

2025.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