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与“平暴”谎言 于大海 邓小平过世,值得我们悼念和追思。我和许多人一样,人生之路深受邓小平 影响。一九七六年的“四五”运动,是我的思想启蒙。我当时只是个天津的中学生 ,但已能断定所谓邓小平导演了“天安门广场反革命事件”的说法,是十足的谎言 。邓小平已经挨了好一阵批。我记得“文革”、“批林批孔”,知道挨批的人一定 会被监管起来。由此我就推断出,邓小平不可能导演“天安门事件”。由此一路推 断下去,就有如下结论:“天安门事件”是自发的;北京成千上万的人能自发地聚 在一起,说明政局有危机;而当局要靠谎言和武装民兵来维持局面,又说明理不在 当局一边。这样推呀推,就推出了对“四五”运动以及邓小平的好感和对当局的蔑 视。七六年六月第一次去北京时,我在天安门广场找了好一阵据说是被群众点了火 的小楼。后来到北京上大学,我每年“四五”都要到人民英雄纪念碑站一站,以纪 念“四五”运动和自己思想的成形。 七六年夏天,我读了当局作为“批邓”反面教材发行的“三株大毒草”,对 邓小平产生了深深的敬意。把“三株大毒草”和批邓的文章放在一起比比,无论是 谁,只要略加思考都会看出到底哪个香、哪个臭,哪个是为国为民、哪个是胡搅蛮 缠。七七年年初,和全国各地一样,天津的街头巷尾传遍了希望“邓大人”复出的 呼声。平民百姓对邓小平的爱戴和期望,给我以深刻印象。邓小平复出后,果然不 负众望,厉行改革。邓小平的改革,给了我们许多人上大学、出国的机会,不过我 个人在开始认同邓小平时,还不懂上大学是怎么回事。七七、七八年里,我怎么想 怎么觉得中共中央主席应该由邓小平而不是华国锋来当,并认真想过能为此做点什 么。当时有同样想法的人,我猜绝不在少数。七九年三月邓小平取缔了我心爱的西 单“民主墙”后,我对邓小平失去了亲近感。但对他实行改革开放的历史功绩,我 一直给以充分肯定,直到今天他辞世。七六年毛泽东去世时,我住在辽宁。那时我 没有一点沉痛,反倒依稀觉得“黎明前的黑暗”终于要过去了。今天邓小平去世, 我身居海外,却若有所失,唏吁不已。 邓小平的一生里,作了不少孽。最大的两件,要数“反右”和“六四”。邓 小平掌权后,虽然硬着嘴说反右并没错,只是扩大化了,但他毕竟给绝大多数右派 平了反,客观上、实际上是认了错。对“六四”,邓小平则从未公开表达任何忏悔 之意。这是邓小平带到阴世的最大污点。 关于“六四”,有一点是必须讲清楚的,那就是一九八九年六月三日并没有 发生李鹏等人所说的“反革命暴乱”。中共当局将“六四”定性为“平暴”,但我 们看到的军人与民众的冲突,都是在中共当局开始用真枪实弹“清场”后发生的。 中共缉捕了这么多“反革命暴乱”的头目,但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在“六四”那天之 前号召过使用暴力手段。就是说,“反革命暴乱”的说法是个弥天大谎,正象吴德 等人把“四五”说成是邓小平导演的反革命事件一样。两者也有区别。“四五”来 的突然,当局镇压的也快。对“四五”的定性是两天后才公布的,说不定是当局在 镇压后“临时抱佛脚”找来的遁辞。而八九年“反革命暴乱”的说法显然是李鹏等 人预先编好了的,也许还经过了政治局常委的认可(关于这一点,今后应该有案可查 ),所以当局能在“六四”开枪的同时,也抛出配制成套的谎言。邓小平当时真的轻 信了李鹏等人,相信有“反革命暴乱”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六四”后邓小 平谈镇压时,神志是清楚的。很难想象在是否开枪这样的大事上他会不坚持了解真 象。就算他一时被骗了,那么以后几年里他又有很多机会向身边的人了解真相,可 是他并没有提出重新评价“六四”。逻辑的结论是,邓小平认为到了要紧的时候是 可以撒弥天大谎的。对一个曾以提倡“实事求是”闻名于全世界的人来说,这确实 是无比的耻辱和悲哀。 出于对邓小平的特别尊重,我直到现在仍不愿排除他在八九年受了愚弄的可 能性。我可以想象,当时八十五岁的邓小平轻信了李鹏等人,而在此后的几年里, 他的子女为了他的健康和他避谈“六四”。果真如此,在邓小平已辞世的今天,他 的子女就应以孝义为本,不避风险,将真相讲出。这种话讲得早,可信度才高。 即使是受了愚弄,邓小平下令开枪也是有罪的, 但那样的话他得到饶恕的机 会要好得多。而李鹏作为谎言的制造者和屠杀的执行者,则是不可饶恕的。江泽民 至今的权力,归根结底,是以“反革命暴乱”这个谎言为基础的。这是个严重的问 题。我们都听过“狼来了”的故事,但对其中的寓意,我们都懂了吗?我看未必。 那个去村口看狼的孩子,是村上的大人委派的。他喊“狼来了”,或是为了好玩, 或是为了掩饰过失。看狼是件大事。村上的大人如果只是不再理会他,有一天狼果 真来了,受害的会不止他一个。如果狼一直不来,这孩子说谎没挨罚,将来也定会 贻害百家。 有句话说:“靠剑生者,为剑所灭。”我们不妨说:“靠谎言生者,为谎言 所灭。”此乃天理报应。邓小平年轻时为他的理想奋斗过,对此我们是尊重的。但 我们年轻一代的理想,也应得到尊重。我们的理想就是,不要剑,也不要谎言,而 要一个公平、清白、民主的现代社会。还“六四”以真实,是建设这样一个社会的 前提。□ (《北京之春》九七年四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