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瘟州! 少 君 十年前,参与过大陆十年经济改革工作的人,提起“温州模式”,几乎如唐三藏 口颂西天一样,充满向往和赞叹。十年后的今天,当年对温州模式备加赞赏的人开 始对温州头疼,而对温州的昨天不了解的人,则把温州当成五疫横流的“瘟州”, 唯恐避之不及。笔者在报社作记者时,有一铁哥们是温州名人,他对温州昨天和今 天在人们眼中的大起大落颇为不平,认为今时之人大都势力眼,或是有红眼病,见 不得温州人的富裕。他希望我这次回大陆能亲自去温州走一趟,了解一下真实的温 州。于是我亲赴曾因超前改革而闻名于世的温州地区,希望能写出为温州人争面子 的文章,同时又不辜负老友的重托。然而,我却看到了一个真实的“瘟州”。 一.第一印象 我乘飞机到福州后立刻转直达大巴士驶向神往已久的温州。由于过去几年对温州 早已耳熟能详,心目中便描绘了一个万商云集的景象。当夜里十点左右到达鹿城区 的汽车终点站时,我立刻被震耳欲聋的两轮摩托车团团围住,“喂,上哪儿?”“坐 我的车,价格去一半。”“到哪儿都二十块,快上。”车主们大声招揽着客人。“ 去温州宾馆怎么走?多少钱?”我小声地问。“五块。”“我三块。”对方纷纷压价 ,我选择了二块五的那辆“幸福250”。坐上后座后,我胆战心惊地看着摩托车转过 了几条街,突然停下,车主回过头说:“喂,给钱啦”我一愣:“我刚才已经给你 二块五了,怎么还要?”对方态度很硬地说:“二块五?一包烟也买不了的,再给十 块,否则你现在下车。”我看看周围街上寂静无人,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这十块 钱必须付了,否则后果难以想象。付钱后五分钟不到,车就到了目的地。正在庆幸 损失不大时,在住宿登记处前我猛然发现装有外汇券二千元的皮夹不见了,而我刚 才付钱时就是从这皮夹里拿的钱。当我对宾馆服务生诉苦时,那青年告诉我,人没 丢就算运气了,钱是不可能找回来的。他还告诉我,公安部通缉的名偷高手,十有 八九在温州,而且从未在温州翻过船。 “二千块,小数目啦,破财免灾嘛,他今天摸了你个小数目,算他今天手气不好 。”服务生见我一双大眼睛瞪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真的,不信你放下行李到街 上走一走,百分之八十亮灯的屋子里都是在赌钱,随便哪一桌也在十万八万上下。 ”这就是温州第一天给我留下的印象。而当我真正深入了解温州之后,才发现我那 天晚上算是比较幸运了。 二.豪赌滥嫖之最 温州人曾用一种不知是自豪还是调侃的口气对我说: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上,最 大的赌桌在温州,最重最厚的一摞摞人民币放在温州的赌桌上。一九七八年到一九 八八年十年间,温州人凭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心灵精,的的确确把过去以讨饭流浪汉 多而闻名的温州变成了一个富足之乡。沿海平原地区百分之八十的农户年均收入从 不足二百元跃升为一两万元,半山区的人均收入也达两千元左右。据统计,一九八 八年仅私人企业总产值就达四一.七亿元人民币,甚至连一些银行储蓄所的周转金也 时常要向私人借贷。温州人富了,富得令人眼晕。俗话说“钱多生是非”。温州人 对手里大把大把的钞票感到兴奋,兴奋到必须发泄的地步。于是,赌博成了温州人 今天最为流行的消遣。 一九八八年三月,温州市公安局曾在中纪委的压力下对鹿城区进行过一次扫荡行 动,一夜起获的赌款高达三百余万元。仅在其中一处赌点上,当晚的输赢额就在一 百八十万万元左右。据其中一个老赌棍供述,八八年前三个月中,他共输掉了九十 余万元,但八七年他赢过二百五十万元。当地政府有一份调查材料表明,在温州输 十万元以上的人不少于三万人,少于十万元以下的则无法计数。 瑞安王长河一家四口人,这几年卖《高考复习资料》发了横财,日子过得满舒服 。自从王某赌上瘾后,几十万元的积蓄在几个月中输得精光。王某越战越恋战,只 好借债捞本,哪想用高利贷借的债也输了进去,妻子苦苦相劝无效。一天凌晨,妻 子摸到赌场找到已赌了一天一夜的王某,正好王某压注已无筹码,于是急红眼睛把 妻子按在赌桌下面,扒光下身衣服,声称以其妻为筹码,“打一次炮”五十块,愿 者付钱。王某用其妻得款五千余元,当捞回二万块钱准备携妻回府时,才发现其妻 早已用水果刀自刎归天了。 还有许多赌徒在输红眼后,常常去抢劫甚至杀人来得到赌资。温州某厂工人林某 在赌场上曾红极一时,一掷千金,仅每晚花在抽烟喝酒的钱就不少于一千块。后来 运气不佳,开始走“背字”,几个月下来,输了二百余万。他有一表亲为香港名人 巨富,曾捐给温州政府不少钱,买得不少好名声。时值该富商老母回老家探亲,当 地政要侍候备至。林某看准老太太这个关系,以祝寿名义前往戒备森严的市政府小 招待所探亲,期望从老太太那儿搞一笔钱回赌场翻本。由于他是在册的亲属,警卫 人员轻易放过。林某面见老太太后即声称要借五百万元,并保证连本带利两个月内 偿还。不知是老太太手中无钱,还是根本不相信后生的话,反正一口回绝。林某怒 从心起,掏出预先准备好的铁锤朝八十有七的老太太头上砸去,顿时一命呜呼,然 后一逃了之,至今没有归案,使得该富商至今还对当地政府耿耿于怀,大有今后老 死不相往来之势。 温州今日赌风正盛,对中共前一段时间的“除六害”运动只是稍微躲了几天,运 动一过,一切照旧。在乡下及各县集镇,赌博之行动均得到当地公安、工商等部门 关键人物的默许甚至保护,有些银行储蓄所和信用社则专门做赌客的生意,利息高 达百分之六十至百分之八十,为职员们带来一笔可观的奖金。但真正尝到赌博甜头 的并不是银行,而是专门查禁赌博的公安人员。由于温州人喜欢豪赌,对周润发主 演的《赌神》奉若神明,并从中了解到保镖的重要性。于是温州赌场开始立起一条 不成文的规矩:凡赌资在三万元以上的,庄家应请会武功的人护场;赌资在十万元到 二十万之间,要请派出所一级的民警放哨;赌资在五十万到百万之间,所请民警应带 枪;百万以上的应请派出所所长以上带两、三名部下荷枪实弹警卫,“辛苦费”由庄 家和赢家分摊。 尽管温州赌博金额之巨、人数之众为大陆首屈一指,但数年来屡禁不止,而且越 禁赌风越盛,奥妙就在其中。今年六月份公安部治安局长下访温州,检查公安部11 .13电话会议后的“扫六害”战果,在温州市公安局为他举办的接风酒宴上,该官透 露王芳对温州禁赌无效的不满。酒敬三巡之后,温州市一位刘姓副局长借酒劲大发 牢骚道:“你们人在北京城,天天吃香喝辣的,老婆孩子过得安逸。而我们在下面 基层工作的,有几个节假日是在家中过的?又有多少干警的老婆偷男人?要钱没钱, 要房没房。全国治安经费又有百分之几拨给了基层?你们做京官的,自己过得舒服就 行了,不要动不动就断下面的财路。该官听之默然,当晚就找借口南下广州,从此 不提温州之事。其中内幕交易不得而知,但今年下发局以上干部参阅的《11.13行动 报告》,果然对温州赌博一事只字未提。由此可见温州赌博的根基有多硬。 当然 ,有赌必有嫖,这一点无论在台北、香港、还是在纽约的华埠,几乎成为一个定律 。温州也不例外。凡大赌场一般均供应应召女郎或陪姐,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风尘 少女将赌客们当成摇钱树,“打炮”的价码比广州、深圳还高。赌场信息传递极快 ,赢者往往钱还没数完,上门服务的女郎已进门侍候。温州赵拐子为一大名赌棍, 两支腿因自小患小儿麻痹只剩下两根杯口粗的骨头棒,但因他赌技高超,时常赢钱 ,为满足性欲,竟以每人每天一千元的高价包下两名上海姑娘与其口交,并引以为 自豪。乐清县一名叫蓓蕾的二十几岁的女孩则干脆在市区租下一套房子开赌场,兼 营卖春生意,效果奇佳,顾客盈门。永嘉县籍的温州“名嘴”金大骗玩得更气派, 在自己开的赌场内另设若干休息间,高薪雇了几名妓女专业服务于赌场,金某则两 头抽钱。 三.民间融资术 在大陆经济学者圈中,只要提及温州的私人经济,就不可避免地触及温州的民间 借贷。过去几十年被贫困吓坏了的温州人,看到手中渐渐厚起来的钞票,恨不得它 们能生崽,于是“钱会”这种古老的融资方式开始显示出它的魅力。温州的钱会很 像流行台湾的“老鼠会”,但却比较初级。谁急需花钱,就充当会主发起组织一个 钱会,大家平均出钱,凑个整数,供会主去花,约定日期归还,连本带利。由于其 利息高于银行,低于民间黑市的高利贷,便立刻成为温州人发展私人经济、办工厂 、开公司的主要资源之一。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民间借贷规模也成比例扩大。“ 银背”这一近似银行功能的形式开始流行。银背主以低利息收进大量社会闲散资金 ,然后再以高利息贷给急需用钱的人,因为手续简单而成为政府银行的强有力竞争 对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舆论界对此种融资形式大加赞赏时,中国人民银行的 告状信已摆到了姚依林的办公桌上。中共当局也开始意识到其潜在危害,但为时已 晚。温州经济的发展速度已开始真正朝资本主义社会大步迈进。被共产党人所痛骂 的“当铺”也于一九八八年二月间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温州街头。 自一九八五年九月开始,温州出现了由钱会发展而来的金融投机、诈骗活动。其 中被称之为“平会”的招会月息高达百分之二十五。在高利率和投机态度的吸引下 ,温州人趋之若鹜,很快席卷温州的九县三区以及浙江的玉环、温岭和青田等地, 从农民到政府干部甚至军人警察几乎无不卷入,仅乐清县会主李启锋一人在半年之 内就集会资三亿元人民币。无疑,钱会使流散在民间的资金得到了充分的集中,使 缺钱者和余钱者双方在一定时间内都得到乐某种程度的满足。但投入其中的几十万 人忽略了一个基本常识,即信用度。几十亿资金掌握在几十个、几百个根本没有担 保能力的会主手里,一旦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一九八八年下半年,大陆整顿 经济市场,绝大部分平会借政府抽紧银根之机纷纷宣布倒闭,那些已连续投入几年 的众多会员血本无归,而会主和银背主则借破产为由,大量私吞、藏匿或拖欠钱款 ,使投入者望天哭喊。然而,更为可悲的是,债权人对大笔金钱付之东流毫无办法 。因为根据大陆法规,负债者不构成犯罪,而债务债权人相互之间定有付息的契约 ,又不构成诈骗。在大陆虽然明文规定个人不允许经营货币,但在温州这个特殊地 带,个体金融机构却自由发展从无阻挡,形成了一个金融特区,从中央到地方的官 吏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奇特的现象是:充当银背主和会主的大多是连金融常识都不懂的妇女。据统 计,全地区五万元以上债务的会主百分之八十二点八是文盲,近百分之八十五是无 职业的家庭妇女和农妇。这些人中有五百二十人经营了百万元以上的债务。而借贷 手续极为简单,仅以一纸白条按个手印为据。出借者不知钱的去向,借钱者则为所 欲为,胡花乱用,而且很多钱被用于赌博和消费。一名叫孔月梅的妇女,负债额达 二百四十七万元,在她从事银背活动的两年多时间内,她输在赌场里的钱就达一百 三十万元,而自己用于买房购车款也达五十万元。 温州人还有一个特点,不怕借贷,而且越欠债越乐于高消费。走进温州街头,美 国烟、香港比基尼、西方电器、裸体书刊,应有尽有,较之广州、深圳毫不逊色。 也许是高消费给人以富有的感觉,可以继续借到钱款。那些架着纯金眼镜,嘴叼“ 肯特”的温州人,大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自信。 可以想象,因债务纠纷而引发的案件在温州层出不穷。绑架、殴杀、拘禁、抢劫 等恶性事件,仅市区去年就发生了两千余件,九县三区有关债务的人命案三百余件 。而更多的债务人则携款潜逃,许多人购买巴拿马、汤加、玻利维亚的护照远避他 乡。更有聪明者借八九民运之机,成群结队地出现在美国、加拿大、英国等西方国 家的入境口岸,自称民运分子,求得后半生的逍遥享受。笔者曾在美国休斯顿遇一 温州人,年纪三十一、二,其老母为乐清一大会主,他以民运人士身份获得美国政 治庇护,在当地银行存款九十万元,光靠利息就可以维持其中产阶级的生活水准了 。 四.失信的市场 在大陆,人们可以从任何杂志报纸上见到永不消失的温州广告,什么十五块钱的 “高效节能热水器”,二十块钱的“学习记忆增智机”,以及“人体增高器”,“ 速效减肥霜”等等,五花八门,如坠五里雾中。但各报社收到上当受骗的消费者的 申诉信据说要用麻袋装。尽管如此,还是有人前赴后继,成为温州产品的上钩者。 温州目前有大小市场集市四百七十余处,而规模较大,形成全国小商品集散中心的 有十个,号称十大专业市场。这些市场主要推销当地家庭作坊生产的低质产品,如 汽车配件、低压电器、钮扣、服装等等。这些专业市场刚开始都是非常兴旺的,但 以后则逐渐衰微,主要是因为质量低劣。如大陆规定,低压电器产品生产必须持有 生产许可证,但柳市区上万家家庭工厂根本没有生产许可证,他们采用假冒名牌商 标的方式进行骗销,并以行贿手段打进内地市场。这个区的工业总产值一度达五亿 二千元。由于市区两级官员均有分肥,所以尽管上头多次派工作组清查,但生意照 旧。在大陆生意场中,有“永嘉的嘴(骗子),温州的腿(推销员)”之说。温州每年 有近五十万人在外推销经营,他们进入内地各大、中城市及偏僻的乡村,有的推销 温州货,有的补鞋修车,甚至连拉萨的八角街也留下了他们的踪影。据报载,仅马 屿区一个区就有二万多人在外推销温州产的眼镜,去年产值一亿余元,相当于每两 个大陆人就戴一副温州眼镜。当然,带上这些眼镜的人没病也要生出眼病来。 温州人是大陆最具市场头脑的先驱,不但舍得在广告上花钱,而且象美国公司推 销产品一样,勤于给消费者寄广告信。这对于千百万已习惯于公营生硬经营方式的 大陆消费者来说,无疑是一种新奇和诱惑。但随这种诱惑而来的则是痛苦和失望。 吉林省某县一高中生从这种广告信上知道有一种“人体增高器”,以解决他在全班 最矮的苦恼,于是他高兴地邮寄了钱和订单,“增高器”收到后第一次试用,就将 脚后跟烧焦,从此成了拐子。但温州人的原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温州金乡一 位只有二十一岁的青年夏宝国,自制“华艺公司音像服务业务专用章”,以“华艺 公司音像服务部”的名义向全国各地发出征订进口录像磁带广告信一万七千多封, 共收七十万元,然后移民巴拿马,开中餐馆去了。 比夏宝国好一些的温州商人,则是用几块钱的价格从石狮、珠海购进空白磁带, 然后复制黄色内容,每盒可卖一百多元,利润高达十倍以上。由于这样赚钱容易, 温州很快成为复制销售黄色录像带的基地。从广东、福建或海上走私来的X级录像带 被温州人大量翻制,再通过邮购形式销往大陆各地,大批汇款从外地汇入。仅全乡 镇派出所统计到的,就有两万九千多个各级各地机关单位订购了这些黄色录像带, 总汇款达七十多万元人民币。可以想象,这些由公款购置的录像带,是任何“扫黄 ”行动也扫不干净的。 温州的产品已成为大陆假冒产品的首位,许多上过当的企事业单位已不敢再沾温 州的边,并由此开始株连温州的国营正规企业。六四之后大陆的经济滑坡,对温州 的国营市场也是一个冲击。无论温州人如何改变,消费者对它的印象已无法消失了 。这是温州人的悲剧,他们给后代留下了一个失信的市场。 五.最后印象 三天后的一个中午,我决定离开温州。经人指点在宾馆前面不远处登上一辆去福 州的中巴士。有一个当地人站在车梯门上,居高临下向路人喊叫拉客。我从他的腋 下钻进车厢坐在一个当地人模样的男士旁。行李还没放稳,坐在司机位上的一个十 四、五岁的少年,用温州味的普通话问我:“性交艺术的录像带要吗?每盘一百二十 元。”见我摇头,便跳到后排车厢去继续兜售。 “一百二十块太贵,四十块怎么样?”后面一上海乘客和少年讨价还价:“四十块 你起码赚十快,我可以要十卷。” “不行,一百二十块,原版带就是这个价。”少年语气很坚定。 这时,客人已坐满了二十五个座位,司机上车要开车了。少年突然同意四十元成 交,双方争吵起来:“你出了价,就不能不买,这是规矩。”少年的嗓音突然提高 八度。 “不买又怎样?”上海人不甘示弱。 又一个当地小伙子闻声上车,加入争吵行列:“不买要罚款,每人给我五十块调 解费!”显然,小伙子是那少年的后台。 “我偏不买,你敢怎样?”上海人以嘴硬闻名大陆。 “啪”一声脆响,上海人脸上挨了一记耳光,双方剑拔弩张。乘客中有人开始起 哄。 司机见势不妙,忙向刚走不远的那个拉客的当地人大喊:“快回来,打架了。” 那人冲回车里:“怎么,谁敢在我地盘上动武?” 那少年和他的后台闻声说了句:“这次饶了上海人。”便骂骂咧咧下车去了。 车开动后,我问身旁的邻座:“这年轻人怎么这么嚣张?跑到车上硬销货物。” “有啥稀奇?温州人在外受气,在家里还不硬气一点儿?”那人见怪不怪地说。 “那为什么他们怕刚才拉客的人呢?” “那是个地头蛇,拉一个客赚三十块,在他财碗里打施主,不找骂才怪呢。” 我们俩越谈越投机,也许是我那一包骆驼烟起了作用,当这个温州人知道我从美 国来后,便无所顾忌地和我谈起来: 我姓沈,叫我小沈好了。你问我最近赚了多少钱?惭愧,昨晚刚输了五万。 你们外地来的人初到温州,总被温州人时髦的穿戴所迷惑。其实温州穷人也多的 是。有人一次婚礼可以花掉四十万,建一个坟用六十万,也有人兜里没有一分钱, 扛着挑子到各地修锅修碗、补鞋车衣。即使做生意的人,平常也和赌博一样,昨天 可能盈利,今天就可能输红了眼。就拿我来说,不久前市面流行一种蓝色西裤,极 为畅销,我一看左邻右舍都在大量进货,就沉不住气了,花十几万从石狮买进一大 批进口面料,外加钮扣、拉链等,批到乡下几个服装厂赶成成衣。紧赶慢赶,昼夜 加班,第一批成品出来时,市场上风云突变,市面上已不再流行这种裤子了,我所 有的成衣全部滞销,剩下的面料也只好降价处理,一外一里,损失五、六万元。想 想还是办钱会钱来得容易,一天进出几十万现金,比吃大米饭还容易。赚了,就是 几万几十万;赚不了,一走了之,手里的钱过下辈子富富有余。我这次去福州就是准 备找朋友搞本外国护照,再回来赚笔钱,带女朋友过洋日子去。你问我怎么赚?那还 不容易,办个钱会,寄几万份产品征订单,或是花几万块在大报纸做几天广告,钱 就会滚滚而来,到时候去银行提出现款,给出纳员留下一两万钞票,你想干什么不 行? 你问我什么是温州模式?告诉你,温州的产品温州人从来不买。摆出来的东西,专 门瞄准内地佬,雁过拔毛,货走不退。用外地人的钱养肥温州人,这也许就是温州 模式。十年前温州人修锅修碗、裁衣补袜的居多,现在呢?开钱庄、倒外汇、经营赌 场、甚至开妓院的哪一个城市敢和温州比?这是温州人过去太苦了,被压得太久的缘 故。温州人到国外,有几个不发大财的?什么?有人叫我们“瘟州”?瘟州怎么样?有 本事别学我们赚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