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黑社会控制黑社会 于 水 上海,历来被称为“冒险家的乐园”。近十年来,上海貌似繁荣的商品经济社会 里又滋生出一个又一个黑帮派,这后面,则有一个已是雏形的黑社会在操纵。 帮派在黑市中崛起 初冬,我们漫步来到著名的船票黑市交易点。 华灯初上,繁星闪烁,毗邻黄浦江的金陵东路和人民路上的三个转船客运售票处 ,蜿蜒着长龙般的排队购票人流。狭窄凌乱的人行道上,男女老少横七竖八地躺着 ,蹲着,许许多多手提肩扛的旅客,愁眉苦脸地伫立在寒风中或烈日下。 “买票难,难于上青天”,多少人为此而焦虑,诅咒。 原因有两方面,首先当然是客轮少,旅客多,供不应求;其次则是由黑社会操纵的 一批票贩子,兴风作浪,使买船票一时间成为大上海的第一难题。 从中共专制机关——客运派出所近三年所作的记录,可以略为看到票贩子的猖獗 。一九八八年,查获六千七百多起贩卖船票案件,抓获票贩子七千三百六十四人;一 九八九年查获八千一百二十五起,抓获票贩子一万多人;一九九零年查获一万多起, 查获票贩子一万四千多人。光看数字是枯燥乏味的,但假如你将它们联系起来看, 你就会惊叹,好端端一个大上海,怎么会冒出这样多的船票贩子。如果连同火车票 贩子、飞机票贩子、粮票贩子等等各种一般市民缺乏办法弄到的所有票证贩子加在 一起,那可真是一走浩浩荡荡的黑市大军哪! 上海的票贩子们,同地痞、流氓一样,划分了势力范围,把持了各自熟悉的航线 的“贩票权”。 江苏帮人多势众,约占票贩子总数的百分之五十,成员大多是南通、清江、海门 、泰州港等地的农民。他们利用在上海当小贩、建筑队民工的空闲,从事倒卖以苏 北航线为主的船票,活动在金陵东路、人民路售票处和十六铺码头一带。 主要来自温州、温岭、椒江、宁波农民的“浙江帮”,约占票贩子总数的百分之 三十,专门倒卖温州、宁波、椒江的船票,频繁活动于船票发售处和公平路码头。 野蛮、凶狠著称的“东北虎”,以倒卖大连、青岛船票为主,公平路码头是其“ 世袭领地”。 “上海帮”人数最少,仅占票贩子大军的百分之七左右,但他们凭借“地头蛇” 的优势,以倒卖紧俏航线的船票为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手法狡诈,活动点 飘忽不定。 票贩子各霸一方,各显其能,抢购、套购、骗购船票完全搞乱了上海客运船票的 正常流向,不仅损害了旅客的经济利益,而且使许多旅客用正常手段买不到票,只 好滞留上海,使许多车站码头,人满为患;而上海的保卫部门虽然也屡屡开展打击活 动,但可惜治标不治本,无济于事。票贩子依然时聚时散,以更加诡秘的手法继续 活动,甚至以行贿、色相拉拢售票处工作人员,里外勾结,而公安机构视票贩子为 “垃圾”,认为他们对社会的“危害”,比起“六四”那些“反革命暴徒”来,简 直微不足道,因此虽然经常抓,但也隔天放。这些人,习惯了“专政”的味道,胆 子更大了。 “老车”们的功能 笔者在采访票贩子市场时,心中一直盘旋着一个疑团:各帮派之间有那么清楚的 势力范围划分,他们的手法又大都差不多,难道他们后面有一个组织在操纵吗? 我的疑团是一名叫徐海顺的票贩子给我解开的。这小家伙年仅十九岁,来自江苏 泰州,然而从事倒卖船票生涯已有四年了。刚到上海时,浑身上下一股土气,霉气 ,如今“鸟枪换大炮”,穿著名牌T恤“梦的乔”(四百元人民币一件)戒指、手链、 项链、加起来就有一万多元。他现在早不干那种低级买卖了,而是专为一个叫“老 车”的组织索线搭桥,平衡各帮派之间关系,从中坐收红利。笔者在给他出示了即 将赴美留学的护照、签证、并发誓保证:决不向任何人透露后,由他带去见“老车 ”的。 “老车”是指住在外滩东方饭店一个房间的两个客人,他们没有告诉我真实姓名 ,在这篇文章发表时,他们肯定早已迁出“东方饭店”,改换代号了,但上海外滩 这一支浩浩荡荡的黑市船票大军由他们所控制,我深信不疑。 两位“老车”,一个年稍长些,有五十多岁了,一个只有三十多岁,都是上海人 。他们所做的工作,划分帮派势力,平衡各派矛盾,帮助其同客运处头头拉关系, 另外就是将公安部门采取行动的消息,提前告诉那些贩子中有前科,“几进宫”的 人,让他们尽早躲避。就凭着这几条,他们在船票贩子中享有威信,大多数船票贩 子会将每天倒卖所得的百分之十或更多一些通过小徐交给他们。久而久之,形成习 惯,谁也不敢不交。当然,小徐并不同每个船票贩子联系,他们中的头目,每隔几 天会同小徐在饭店接头,交换信息和金钱。 “那么公安人员同你们也有联系吗?” “这有什么奇怪!”老车中年长的一个答道。“干我们这一行,这个码头是非占不 可的。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倒并不必用金钱去贿赂他们,因为那一旦查出,双方都 完。我们同他们订有君子协定,互相帮助”。 公安部门同黑社会竟有“君子协定”?我真是头一回听说。其实,早在十多年前, 公安部门就在物色一、二个有前科又有能力的“强龙”控制船票市场,控制票贩子 队伍。作为上海一个重要通道,一些重大刑事犯罪分子,如杀人犯,往往在作案后 ,通过水路夺门而走。如何把好这道关口?公安局刑事处的头儿们想到了这批人。用 公安部门的话来说这叫做“黑抓黑”。一九八七年,上海有一名采购员,怀疑其妻 与他人通奸,残杀了妻子和他怀疑的对象后,又携巨款出逃,就是由“江苏帮”一 名船贩子提供重要线索,在去南通的船上当场抓获的。当然,报纸上在宣传这一“ 重大线索”时,只有“英勇机智的公安侦察人员”,绝不可能提及“江苏帮”的船 贩子。另外,那些船票贩子因为老干这一行,同其他贩子已有广泛联系,一些重大 盗窃、销赃案,也往往由他们提供。一九八八年上半年,上海市政府外事办公室赵 副主任家遭到盗窃犯光顾,被窃走高级照相机一架及其他珍贵物品若干。本来,这 倒并不属于大案要案,但恰巧赵副主任同市公安局张副局长是中央党校局级干部培 训班的同学。赵副主任开了口,张副局长便下命令:七天内破案。几小时后,“老 车”也同时接到命令:发现线索,协助破案。“老车”不敢怠慢,通过小徐,“层 层下达”。二天后,“上海帮”一个叫“小K”的家伙,提供了重要情报:他们一位 朋友在南京东路华侨商店门口炒卖外汇时,看到有人在兜售一架进口高级相机。“ 老车”及时汇报,当天下午即将盗窃犯捉拿归案。当市外办的赵副主任重新用他那 心爱的相机时,他压根儿不会想到,这里也有上海黑社会份子一份功呢! “老车”同公安局的另一层关系,则是在中共上海市委、市政府决定抓社会治安 的当口,令其下属,收敛一些活动。当然,总有一些人“不识相”,“轻举妄动” ,这些人一旦被抓获,“老车”是绝不去保释的,他们要“杀鸡给猴看”,现代社 会搞黑市,怎能不听命令? 那些忙碌在社会治安第一线的警察和工人纠察队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头儿们同黑 社会的“地下交易”。他们时时感到困惑:为什么票贩子抓不完?共产党对付得了“ 六四”,对付得了国际舆论压力,却对付不了区区黑市票贩子?他们的困惑,也正是 千千万万善良市民的困惑。 “老车”的手伸得很长。他们不仅控制了偌大一个上海的船票黑市交易,而且同 上海滩上其他各种黑市交易也有紧密的联系。当然,每一种黑市交易后面,都有几 个或一批类似“老车”那样的角色,在上层建筑活动,坐收红利。 “张金子”的手段 在“老车”的套间里,我见到一位张姓女士,三十多岁,人长得不难看,但绝不 性感,乍看上去,像一个机关干部和小学教师,手上、身上,一点没有珠光宝器, 连最普通的金项链、金戒指也没有。但“老车”告诉我,不要小看此人,她就是上 海滩上有名的“张金子”——黑市金子交易的幕后人之一。 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金戒指、金耳环、金手镯、金项链、金头插¨¨成了上海 市民觊觎的目标,人们竟相购置,数年前还门可罗雀的老凤祥、华宇,龙凤等金银 珠宝商店,如今一个个人满为患! 金银饰品的价格虽涨得利害,但仍抑制不住消费者迅速膨胀的购买胃口。上海的 黄金饰品居然常常断档脱销。大陆的黄金历来禁止私下交易,由中国人民银行指定 商店专卖。生产黄金饰品的上海宇宙金银饰品厂黄金奇缺,加之工厂加工的成品大 多出口,内销的也就少得可怜。于是,黄金黑市在上海应运而生。 在黄金黑市上,“张金子”和她的同党,常常上演一出新的“双簧戏”。 某天上午,闽行区新安路南北大街口,两个衣着入时的女子正宽慰着一个哭哭啼 啼的女郎。那女郎擦着眼泪,可怜巴巴地向围观者哭诉:“男人赌钱,输得精光, 人家逼债上门来了,无可奈何,我只得把金戒指卖掉抵债。哪位阿姨帮帮忙,我这 只金戒指是有发票的。”说着,从一只首饰盒里取出一只黄澄澄的嵌宝戒指,那张 标有国营新兴饰品商店字样的发票上,赫然盖着银货两讫的蓝图章,价格为二百九 十八元。旁人择问情由,那女郎捂着脸泣不成声,不作言语了。这时,站在女郎身 旁的两个女子,一个拿过戒指边欣赏边说:“蛮可怜的,我很愿意帮忙,可惜家住 松江县,爱莫能助”另一个则嗲声嗲气地说:“是呀,市面上买这种戒指还需要搭 买东西,凭票子供应,还要凭路子开后门才能买到呢。”在一旁观看良久的沈大成 饮食店营业员小邱,终于心动了。她把那女郎领到家里,买下了这只戒指,事后, 小邱请人鉴别戒指的成色,才知道这是一只价值不过十一元的镀金戒指。她到公安 局哭诉着受骗经过时,接待她的一个年青民警笑着说:“第七十二个上当者。” “张金子”的骗术并不高明,在许多地方又常常故伎重演,可在短短几年中却是 连连得手,赚了十几万。她的部下曾经七进公安局,但往往又第八次被放了出来。 见好就收,后继有人 像“张金子”、“老车”以及另外一些我尚不认识的神通广大人物,早已控制了 上海全部的地下交易,几乎每个区的公安局、联防队都有他们的“关系”,他们似 乎还有一批“久经沙场”,专门给公安局当“探子”的“倒戈”。“倒戈”者在引 诱一些人犯罪后,又把犯人送到派出所“立功”,功劳自然记在“老车”们身上。 当然,“老车”们知道,公安局那帮人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从来不讲信义的。因 此,他们往往在赚到一定数量钱后。“见好就收”,或出洋,或远走他乡,在这方 面,公安部门还会帮上他们最后一次忙,条件是,训练出新的接班人,效忠于公安 部门。 在笔者发表这篇文章时,“张金子”已经到了澳大利亚。“老车”估计也早销声 匿迹,隐居在另一座城市。靠着这些年赚的黑心钱,足够用利息过后半辈子了。 “用黑社会控制犯罪”,据说在一九四九年以前,就是国民党统治这座远东最大 城市时的重要手段。如今共产党把这一套发挥得更淋漓尽至,至少把老百姓完全蒙 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