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盐(之二) .方 舟. 01 有自信才有幽默。于是一百多年来,中国人不管讲什么,都板着一张脸。 02 追求与享受不同。 要移居到美国的人说,他们追求自由。我想,追求自由首先是指在不自由处争取 自由,就象求善首先是为善而不是享受善果。 03 女人之爱的宝贵处在即使你错了她也爱;男人之爱的宝贵处在他爱你所爱的。 04 嘲弄弱者太容易了,难免显得有点下贱。 05 不包涵爱的义务有悖人性,它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幸福。 06 中国文化一代代传承,象几千年的老酒一样醇厚,却也尝不出半点烈性了。 07 什么能供呈纯粹的美?唯有音乐。音乐是文明世界中的自然。 08 强者更容易明达,因为明达需要力量来支持。但明达本身可以成为一种力量。 为了不使爱变为单单占有,明达是必需的。情中本来是有明光的:在这明光中, 深情与浅笑相映成趣。这明光却可能被心理的和生理的极欲湮没,于是深情转变成 一团黏液,黏到哪里都不免令人生厌。 09 各种体系都可以给人生一个大体完整的解释。通常不在于:谁是正确的;而在 于:谁是中肯的。 10 如果人们没有发现政治与他们休戚相关,他们是不会来管这些闲事的。当老百 姓也开始关心政治,执政者就该好好反省自己的作为了。 11 被爱是幸运的。只有爱使人幸福。 没人来爱,倒也罢了;人若不自爱,还成何体统? 最可怕的是不再爱,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更可怕的是没有任何办法预防这种危险。 12 缺乏想象或缺乏现实都同样单薄。二者的融会千百倍地扩展人生的领域。 13 从没有一个时代象这一个这样琐碎、多疑、冷漠。老一辈自私、愚蠢、冷酷, 把这里造成一片墓地,什么都没有为青年一代留下。零星的呼声似乎使这片广大的 土地更显寂寞。永远是暗夜,永远是荒漠,徒然耗去个人的、必然是渺小的冲动。 谁了解这一代人真正的精神苦难! 我们又将留给下一代什么? 14 什么叫宗旨?环境变了,看法变了,那仍然没有变的东西。如果放弃了初衷, 还有什么成功可言呢? 15 别去乞求悲欢的相通。提高自己或提高人们吧。 16 本质不仅是渐渐被发现的。本质也是渐渐生成的。 我们在一件事上这样作或那样作,不只是本性的反映。我们随时为自己提供示范 ,我们随时让本性生长--这样或那样。 17 难道只有愚人有权去爱?上帝是全知的,但同时他爱。 18 圣人们奉为理想的从未被赢得,而且时过境迁,渐为人们淡忘。但他们仍被尊 为圣人。 19 那些不顾一切去爱的女性,她们的豪侠补偿了社会对她们的不公。 20 只有那些会因爱而不安、而笨拙、而痛苦、而遭人斜视的人们才值得深交。 21 经上说,只要有两个人,主就在你们之间。 然而,只要诚信,即使只剩一人,岂非主也在侧? 22 了解了人心固有的界限,我们就变得更宽容了。 23 不会有任何一种理论能证明人应当从善。善是一种感召,从善自有诱人处。 24 一触到蝇头小利就张牙舞爪的,在强力面前总宣扬安天乐命。 25 选举的多数制不是近代的特产。近代的本质在于确认人的基本权利,无论多少 人觉得不合意也不可剥夺。防止[多数的暴力]是法律和教化的首要目标,而多数人 没有法律和教化反正也很容易得逞的。 26 婚姻关系确实很象奴隶制。自由人之间为什么要有终身的依附关系呢? 与人交契,是人天然的要求。但独处也是人的天然要求。要求一个自由人无论在 什么情态下都必须与另一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可怪么? 27 我们并不只生活在粒子之间;还有波呢。 28 义务重了,冲动轻了,这大概就是人生的步伐。 27 短促的情爱往往不要求互相了解,而在友爱中,智和爱每一刻都在互相要求。 28 友爱充实;这一点把友爱从一团和气区别开来。 没有共同关心的事情就不会有深厚的友情。而有了共同关心的事情就不可能总是 和气一团。 29 赵丹临终[没什么可怕的了],于是说了一句[管得太具体文艺没希望]。这话太 稀松平常了。可多少人死前,只是喊一声万岁,叫一口冤枉。 W曾评说:作奴才作得不合主人意,遭了贬斥,何冤枉之有? 30 既要走自己的路,就该让别人走别人的路。 然而,爱、友谊、责任、关怀呢?爱而不妒可能吗?关怀而不干预可能吗? 31 爱只有爱能相报,用接受爱是报答不了的。 32 两种声音不折磨人:爱人的和智者的。 33 要推翻一个残暴的政府,往往非凶狠不能取胜,于是取胜时我们又有了一个凶 狠的政府。 号召民众推翻一个凶残的政府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也许更艰难:怎样从现在 起就使执政者较少残暴。 68 羡慕让人怨天尤人,钦慕让人爱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