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寂寞的舞者 刘丹依 在我认识的人中,成功者已经不算稀奇人物了。高克家和那些活跃在华尔街银行 、高级律师事务所的朋友相比实在算不上成功,和挤进百老汇、林肯中心的声乐、 作曲家们相比又太不出名。但是我还是很佩服他的勇气和毅力,他从一个初中没有 毕业的舞蹈演员成为美国IBM公司的电脑研究员,这六年所走过的路并不平坦,所以 我愿意把他介绍给大家,尤其是那些来美国多年却没有上进的人们。 高克家原是中央歌舞团的舞蹈演员,象其他出国的演员一样,当初他也来到纽约 谋生。但是,在这个竞争激烈的大都会,就连教小孩子跳舞蹈的工作也不容易找到 。后来,高克家遇到从台湾来的舞蹈家陈学同,陈学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如果你非要跳舞,可以买一只鸡吃一星期,挺好吃,还便宜。如果觉得吃鸡也痛苦 ,就早点转业,不要犹豫。”高克家经过思考决定去读书。但是在国内连初中都没 毕业的他,去学什么呢?一个二十八岁的人,重新开始,真的要付出很大的牺牲,甚 至连做出决定也是很难的。 生长在美丽的海滨之城大连,也许海水太咸、海风太硬,高克家的性格也格外倔 强,喜欢接受挑战。他从小喜欢舞蹈,到上中学时,不少文工团体到大连挑选演员 ,都选中了他。但是,每次都是因为有个“反革命”的父亲,而被拒之于文工团大 门外。七三年,二十多个艺术团体拒绝之后,高克家的母亲为了儿子实现当演员的 梦想,与丈夫办了假离婚,并为他改了姓。高克家同时实现了当演员和参军两个梦 想,进了北京二炮文工团。可是,在那风云多变的年代,好梦不长,两年后,选他 入团的副团长被撤职,高克家也受到牵连,复员回大连当了工人。在工厂,他偷偷 练舞蹈,希望有一天再回到舞台上。无论环境怎样艰苦,无论旁人怎样投以白眼, 他始终立定宗旨,我行我素。三年光景掠过,他二十一岁时,再也没有人相信他还 能去专业团体跳舞了,只有他拒绝屈服于这个叫人气馁的逆境,继续做着“舞蹈梦 ”。苦尽甘来,在四人帮倒台后的第二年,他考上了中央歌舞团,又重新走上了舞 台。 “那时,我真的很得意,由业余演员直接考上中央歌舞团,是许多人实现不了的 愿望,人们看我的眼光里充满了羡慕和嫉妒,我自己也飘悠悠的。”每当他与我谈 起在北京的生活,脸上总洋溢着自豪的神情。后来,他回大连探亲时,这个令他兴 奋不已的“梦”破碎了。女朋友的父亲,一位早年毕业于斯坦福大学的老留学生不 愿意让上大学的女儿与他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不是读书学习的料”继续来 往,用了最冷漠和蔑视的态度来伤害他。高克家并不掩饰遭受的创痛:“我不服气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我选择了理工科和斯坦福大学的原因之一”。 高克家决定去读书可能还不让人惊奇,但是他偏偏选择了一个让人们大跌眼镜的 专业——电脑。开始他进了新泽西州立罗格斯大学,两个学期后,他才修完四门课 ,却已经感到精疲力尽了。他开始为自己的前途踌躇起来:这样下去,要拿到学士 学位,至少要八年。这么久,能坚持下去吗?还是去餐馆打工吧!很多人不都这么做 么?暑假,他在一家美国餐厅做BUSBOY。他并不歧视那种工作,但是做一辈子,高克 家实在是不能容忍。三个月后,他又回到了学校。这次他全力投入到学业中,白天 工作,晚上上学。电话不打了,社交没有了,连吃饭也是对付到不饿就可以。就这 样,高克家只用了三年半时间读完了全部四十多门大学课程,包括学英文。毕业时 的GPA是3.95,几乎全优。他曾经对我说过:“我毕业时,话都说不好了,很多年没 有社交活动,人也老了许多。”他还认真地问我:“那会儿,我是不是有点傻?” 留学生在美国确实遇到很多压力,但是真正影响进步的原因恐怕就象高克家所说 的:缺乏毅力和进取心。有一些在国内基础条件很好的人,出来后却学不进去任何 新知识,连思维似乎也退化了。我常常听有人抱怨:经济压力、语言障碍、种族歧 视、婚姻爱情不如意等等,这些人往往用各种借口掩盖自己的懒惰。每当我听到这 些话,尤其是从男士口里说出,我常会想到高克家。要说不读书,他是最有理由的 一个。可是他从未找借口来为自己开脱。我发现他最大的特点是怕寂寞,而唯一能 驱逐寂寞的办法就是勤奋,他早就认识到这一点。我认识高克家时他已经大学毕业 并留校工作了,在大连生活过二十多年的我,初次见到他,就发现了他大连人的特 性——豪爽,硬朗,不服输。那时,他洋洋得意地自我欣赏了好一阵,朋友们看到 他傲气十足的样子,都以为他会就此而止。但是,很快他就面临了又一次考验:多 年的艰辛努力换来了一个稳定的工作,也换来了一个破碎的婚姻。然而,生活的痛 苦没有让他沮丧、颓废;舒适的工作环境也没有让他满足、发昏;更没有使他停止奋 斗。高克家考了GRE,准备读研究生。罗格斯大学是个很不错的学校,如果在那儿读 书,他可以继续受到导师的器重和栽培。但是,他的眼光看得更远了,一年后,五所 美国名列前茅的高等院校同时录取他为研究生,高克家选择了斯坦福。到加州后, 他在人才济济的著名学府感到生活更有趣味、更有刺激性了。 高克家除了读书,跳舞仍然是他生活中另一件快活的事,只要有舞蹈演出的地方 ,都会出现他的身影,在加州如此,在纽约更如此。这些年来他先后参加过五十多 场中外舞蹈团体的演出,稍有闲,就跑去舞蹈团练功。有一次美国记者采访他,问 道:“你觉得学习与跳舞有什么关系?”他说:“跳舞使我身心健康,使我在极少睡 眠的情况下,仍能集中精力读书。”我有时觉得高克家得了“多动症”,闲不住。 他常常会有一些新的想法,想了就去做,而且非要做成不可。他还会把周围的朋友 都扯进去,让大家也闲不住。我觉得一个人不应该放弃任何一次展示自己才华的机 会,因为这种机会就是时间和金钱,就是你走向成功的转折点。而中国人往往不会 表现自己,或是表现得夸大,令人感觉虚伪。但是高克家却很会恰到好处地展示自 己的魅力和能力,并且还会把别人的能力也挖掘出来。他的爽朗和乐观为他建立了 良好的人际关系,他交了许多很好的朋友,一旦做事,他会通过任何渠道把身边的 人都动员起来,各自发挥才华。甚至不认识的人也如此。由他发起的“第一届中国 艺术家海外艺术发展合作研讨会”,他不仅动员了他的好友、前全美学自联主席刘 永川赞助此会议,还找了不相识的前台湾全美学联主席李良山。后来他来找我,我 听完哈哈大笑:“我又不是艺术家,你可真会找人。”可是他却坚持:“你一定能 帮我的。”当时,我已到《中国之春》工作,确实很忙,常常工作到晚上十一、十 二点。不过看他一改以往嘻嘻哈哈的样子,真的认真起来,我还是答应了他。就这 样我被他硬给扯进了“艺术家的行列”,更没有一点闲空了。我们合作挺愉快,大 会反应也很好。一位台湾电影导演会后问我:“高克家是科学工作者?”我答:“对 。”他笑了笑:“科学使艺术更完美”。有一次,在普林斯顿大学的联欢会上,他 说要主持人点丁楚唱歌,我怀疑地悄声说:“民运分子大多不识人间烟火,怎么会 唱歌?我老板怪严肃的,万一他不唱,非冷场不可。”可是他很自信地:“放心!丁 楚算半个大连人,你还不知道,大连小伙子都是能唱能跳的。”当大家让他跳舞时 ,他竟然真的把初次见面、没讲过几句话的丁楚拉上为他用俄语伴唱“卡秋莎”, 那时我才发现丁楚也是个满随和而有风趣的“老板”,更发现了高克家的超人的眼 力。过后高克家夸张地说:“我是专识好马的伯乐!” 我看过一位日本心理学家写的书中有这样一段话:“多数A型血的人自信、果断、 勇敢并且具有超人的毅力和坚定的信念。有创造精神。”我相信,高克家的先天生 理条件是他成功的原因之一,但他后天的努力也是不多见的。他曾经说过:“即使 你周围所有的人都对你失望了,你自己也不能失去自信心。在美国,一定要靠自己 努力。”这句话,听起来悦耳潇洒,要领悟还真不易。我一直认为他具有清醒与自 觉的头脑,不模仿、不追随。从斯坦福拿到硕士学位后,他在IBM的总研究中心找到 了工作。前几年的努力,足令他今日可安坐办公室而享其成,但他却不是如此,常 常每天工作十几小时,回家随便吃点东西,就开始看各种各样的书,或是研究电脑 。朋友们劝他多注意休息,可他乐呵呵地说:“没有问题,我可以跳舞保持健康。 ” 高克家在人生的舞台上伤过、跌过、也飞跃过,但始终他是个不甘寂寞的“舞” 者。还象以前那样,我们都忙得没时间见面详谈,偶尔打打电话也是急匆匆的。问 起他今后的打算,他说:“过去在艺术及学术方面取得的成就,为我继续探索建立 了更强的信心。总之,将来一定会比现在更好。”我相信如此,耕耘不会没有收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