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革命后的苏联 ·伍 凡· 飞往莫斯科 郭平、冯斌和我三人受苏联最高苏维埃议员巴多诺夫的邀请于九月一日至十四日 自费访问了苏联。八月十八日苏联发生政变,我们访苏的签证受阻,直至八月二十 七日才获签证。在上飞机之前,我们无法和邀请我们的苏联国会议员接通电话。尽 管如此,我们和大海商量之后决定尽快的前往苏联,实地考察苏联社会,了解政经 状况和社会民情。 旧金山是我们访苏的起点,搭乘的是苏联航空公司班机。经阿拉斯加安科拉奇, 再经哈伯罗夫斯克(伯力),飞莫斯科。 伊留申62的巨大轰鸣声把我带入睡乡。朦胧中看见了莫斯科红场热闹的游行场面 ,坦克火箭卡秋莎大炮隆隆在列宁墓前驶过,红旗如林,彩色纷飞。“苏联的今天 就是中国的明天”。啊!这是五十年代中苏两党两国蜜月时期的口号,“向苏联老大 哥学习”、“拜俄国人为师”口号响彻云霄。我那时真羡慕有机会到苏联留学的人 。哪天我有机会也去看看苏联多好啊。我的梦想现在马上就要实现了。 在漆黑的雨夜中,伊留申62很平稳的降落在伯力。下机步行穿过空旷的机场跑道 ,进入一间高大的、灯光暗淡的海关大厅。坐在椅上等待行李,向周围张望。墙上 挂着两张不大的宣传画,戈巴乔夫在中间,周围是工人、农民、士兵和知识分子。 这是我在苏访问期间见到唯一的宣传画。 旧金山起飞时,我们认识了一位俄国女士斯维塔林娜。我们从旧金山一路交谈到 莫斯科,非常投机。她回国看望女儿,带了七、八只大行李箱,其中一只割破被窃 ,与苏航及海关交涉无效,苏联没有行李损失赔偿规定。“这是苏联。”海关人员 临走时留下这句令人吃惊的话。 八个小时不停的飞行,从伯力到莫斯科超过六千公里换乘苏航国内班机。服务人 员难得一笑,但仍彬彬有礼,食物既少又难吃。在飞机上从人的面孔上可看出,苏 联的民族真是多,欧亚人种繁杂。大概是边远地区,穿着和打扮是非常平民化。奇 怪的是穿牛仔衣裤的特别多。大概这些年受西方的影响非常广大直至边远疆界。飞 机上播放的音乐缺少俄罗斯民歌调,大多为西方式的摇滚音乐。 克格勃敲竹杠 经过长达三十二小时的折腾奔波,终于降到了莫斯科机场。我从机上小窗口寻找 莫斯科机场的标志,准备相机留影。半夜二时在漆黑的寒风中步下飞机,进入一辆 几乎没有座位的大巴士,开到候机室。室内充满烟味,旅客东倒西歪地睡在行李上 ,仅有的几张椅子被一些越南和非洲的旅客坐着。冯斌急着去打电话,没有人接电 话,我们到莫斯科实在太早,邀请我们访苏的主人尚未联系到。候机厅内没有食物 和饮料,没有座位休息,唯一有的是令人头痛的香烟味。我们在途中认识的两位朋 友,一位是斯维塔林娜,另一位是去莫斯科看望女友的澳洲人瑞伯特。他五十多岁 ,周游世界列国,曾到东欧和苏联,对那里生活贫苦,人民无权,咨讯又不发达感 触极深,对中国的民主运动充满同情。在返美时又乘同机,相互照顾,实在是有缘 份。 我们五个人坐在行李上谈天打盹。我们不敢贸然的在黑暗中找出租车进莫斯科城 。据候机厅内的苏联人讲,莫斯科的暗处是黑手党的天下,许多出租汽车司机是黑 手党。直至清晨六点半。瑞伯特先走进城。斯维塔林娜提议,先到她的朋友家休息 再说。她和冯斌两人去找到出租车,两部出租车把行李装上,正准备开车,突然来 了二位不速之客挡住去路。斯维塔林娜去应付。其中一位一直不断抽烟的警察一声 不哼,另一位约模四十多岁的男子不停的和斯维塔林娜在讲。在车内我对郭平讲, 看来他们要敲竹杠了。这时那位男子把斯维塔林娜带到一个拐角。约模三分钟,斯 维塔林娜非常不悦地上了车,立刻开车。那位警察和男子不见了。我问她,究竟什 么回事。她告诉我们,那个男人是克格勃的便衣,我们招来出租车,他们见了并不 阻拦,待我们装上行李要开车,他突然冒出来,威吓司机,这是机场重地,谁能保 证恐怖分子不乘机来炸飞机。招出租车进来是非法的。只好用一百美元来买路了。 这就是苏联吗?一百美元相当于三千二百卢布,约合六个普通苏联人一个月的薪水。 机场在莫斯科城西南方约四十公里。一路上司机开得飞快,进城后,经过克里姆 林宫旁,高尔基大街,在市区的一群高大的公寓楼房下停车。这是苏联外交官的宿 舍。 一路上我特别留意观察市郊的建筑,尽是高大的水泥墙的公寓或厂房,看起来像 积木式火柴盒式的味道。没有一点生动活力的气氛。没有一幢像美国郊区的那种洋 房。 走上二楼,斯维塔林娜的朋友亚列山大正在等候我们。这是一位苏联高级外交官 的住宅。客厅不大,排满了中国和日本式的摆设饰物。亚列山大和他太太以红茶和 鱼子酱招待我们。这是我们进入苏联莫斯科第一次茶点。亚列山大在葛罗米柯和谢 瓦纳兹任苏联外交部长时都担任部长的第一秘书、高级助理。他开门见山地说,今 天早晨我把苏共党证给撕了,也不在外交部上班了。苏联共产党实在没有希望了。 他对我们来访及探讨贸易经商之途表示欢迎,对我们要求会见叶立钦及他的高级助 理愿意帮助联系。这样一位为苏共和苏联外交部服务几十年的高级干部都如此对苏 共丧失信心,就足以说明苏共的没落了。 在斯维塔林娜的另一位朋友处休息几个钟头,洗了澡,睡了两小时,冯斌终于和 接待我们的苏联朋友接通电话,约定在著名的莫斯科大饭店见面。 红场遇乡亲 下午四时到莫斯科红场。这里是苏联的心脏,克里姆林宫所在地。这里是曾狂想 统治全世界的最高权力中心,现在又是民主自由蓬勃发展的中心。 五时正克里姆林宫钟声响起,三名卫兵操正列式的步伐由克里姆林宫的边门出来 ,正步走向列宁墓门前。卫兵交换仪式隆重举行,每一小时卫兵换岗一次。自一九 二五年六月列宁逝世,建立了供人瞻仰的列宁墓后,这种隆重的卫兵换岗仪式数十 年来从不间断,已成为苏共文化的标志之一。我不能预测列宁墓能在红场停留多久 ,但斯大林的棺柩停留在红场不到十年就被赫鲁晓夫带头鞭尸火化了。 郭平和我在红场见到两位来自北京的游客。我们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起北京老 百姓对苏联政变的看法如何。 “我们两人是中国北京学术机构的,到苏联作学术交流。苏联政变时正好在北京 ,政变的消息很快就知道了。美国之音,BBC广播的很详细。北京市民现在心里很清 楚,大家都在等待。老百姓都想变,但又不想乱。” 我们说:“顺便问一下,你们知道中国民联吗?它的总部在美国纽约,发行《中国 之春》杂志。我们两人是中国民联的领导成员。我这样讲你们介意吗?” “不介意。我们知道中国民联,民阵和学自联。许多消息是从美国之音来的。陈 一咨,于大海,胡平这些人你们知道吗?我对他们很熟悉。” “你所讲的这些人,我都知道,前不久在美国开会还见了面。我们在海外讨论, 研究如何在中国推进民主事业。我们中国民联并不主张打倒共产党,只是主张结束 一党专政。苏联已结束了一党专政。权力转移得很平稳,没有发什么大乱,非常幸 运。” “你们是今天刚到莫斯科,没有看到昨天这里的情形。苏共中央委员会在克里姆 林宫开会,宣布解散中央委员会。红场上的老百姓拍手欢迎他们散会出场。北京的 老百姓现在也在议论,中国的领导人也应该通过选举产生,不能老由共产党给霸在 那里。苏联领导人通过选举产生,并没有发生大乱。这一点使北京老百姓感到开始 有这种机会了。我们希望民联、民阵能早日回中国大陆去进行民主改革。” 以上的一段对话是站在红场进行的,双方都很高兴能在此相遇交谈。我由此而受 到鼓舞,中国民联所从事的事业是与中国人民的利益息息相关的,受到中国人民的 欢迎,我们更要努力做好的。 苏共的没落 莫斯科大饭店是苏联最著名的饭店之一。据说五十年代毛泽东访问苏联时,斯大 林在此设宴招待毛泽东。此两人已作古,饭店依然如故,不过看起来已破旧了。接 待我们的苏方人员七时整和我们见面。经交涉我们进去了。虽然苏联已有了不少的 民主势力,但饭店看来仍有克格勃把守着。 在席间知道苏联正处于一个紧要的关头,全苏人民代表大会紧急会议正在举行。 国会议员巴多诺夫一时抽不出时间来会见我们。戈巴乔夫的前途如何?苏联前途如何 ?会议正在进行之中,各方意见相左很大。但我的看法,苏联最好不要解体,否则对 核武器的控制及各加盟共和国的经济会更困难。我问翻译安德列对戈巴乔夫的看法 如何。他不喜欢戈巴乔夫,比较喜欢叶立钦,并认为戈巴乔夫已没有什么作用了。 我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在我访苏的整整两周内,听不到一个人讲戈巴乔夫好话的, 对叶立钦是有褒有贬。并且他们提出第三位领导人,列宁格勒市长,经济学教授沙 布切克是被看好的下届苏联总统人选。 我个人对戈比还一直抱有好感和希望。没有戈比这六年来的辛苦努力,就不会有 苏联今天的巨大变化。三天后我们在电视上见到戈比和叶立钦与美国记者团的对话 。戈巴乔夫表现得自信和潇洒。 数天之内我们走访了大街小巷。在一条名叫巴洛夫的小街,专门出售苏联手工艺 品的小摊位紧挨着摆满整条街。最多的手工艺品是戈比和叶立钦的人头像,有点像 中国无锡的泥人,是用木头制的,然后漆上色彩。其中有一个摊位是独一无二的, 专门出售苏共的各类旗帜和徽章,还有列宁,斯大林的绣像。我赶紧用录像机把所 有的旗帜拍下。在莫斯科的大街小巷,除了在克里姆林宫的顶上有面红色的苏联国 旗之外,我找不到红旗,可在这摊位上摆满了红旗。我对摊位的主人讲,你搜集了 这么多红旗在此出售很有意思。他的回答更有意思。他说:“这里是苏联共产党的 唯一的角落。”此摊位主人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文质彬彬,胸佩俄国沙皇尼古 拉二世的像章,可见是位坚决反共的人士。看来他对他的摊位非常自豪,有点像为 苏共的棺材钉上最后一颗钉子的味道。苏联共产党是没落了。在我所接触到的苏联 人,无论高官或百姓,没有人为苏共讲好话的,所听到的都是埋怨声或咒骂声。“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苏共七十四年的表现,得到这个下场和结论能怪百姓吗?苏 共虽然是没落了,但整个组织还未解散和消失,还有一群人和势力在地下活动。如 何正确的对待这些人,如何化解他们的对抗,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苏共没落的另一个表现在于苏共七十余年所努力建立的共产党文化正迅速消失。 我走访了书店、乐器唱片店。除一套列宁选集之外,所有关于共产主义、苏共历史 和马列之类的书全不见,而介绍彼得大帝、果戈理戏剧的书和外文书籍充满书架。 马恩列斯的人头像及画片都未见出售。在音乐店所听到的是俄国民歌,西方古典音 乐和现代摇滚乐。共产党所极力宣扬的歌颂党和伟大的苏维埃之类的歌曲已音消声 散。大街小巷的各类宣传鼓动画都不见了。一句话,苏共长期投资的党的文化事业 已沉落或失踪了。苏共组织已被禁止公开活动,精神面貌一蹶不振。 在整个访问过程中,另一个引我注意的问题是苏联人民是经过什么途径达到目前 民主阶段的。 翻译是外语学校的学生,英语讲得非常流利。他极力主张,我们不必去看红场。 他把我们带到普希金广场。这是一个不大的广场。人们称它为“民主角”,近几年 来莫斯科人夜夜都来此演说,听音乐,做歌舞表演,表达自己追求民主自由的心声 。各种观点的报刊图片都在此出售。这里是个民主火种发源地。继民主角之后,由 莫斯科电台内部分出来的“内部传真社”扩大了民主思潮的传播,人们组织起了各 种不同的民间组织。公民社会开始组织起来了。戈巴乔夫所提倡的开放和公开化的 政策在此得到了体现。几年以来这个力量不断壮大才形成今日的民主派力量。可见 要使追求民主的力量组织起来,最主要的,也是最首要的一条是要言论自由和新闻 及出版自由。有了这些自由就有了翻转现有政体的支点。翻译告诉我,苏联已经有 了由从业人员自己主办的广播电台,不受干涉地广播各种言论和音乐。在莫斯科和 圣彼得堡可以二十四小时听到纯西方的音乐。戈巴乔夫主持的人民代表大会紧急会 议亦向全国实况转播。 我们访问了圣彼得堡(列宁格勒)一天。在访问的当天列宁格勒改名为圣彼得堡。 我们发现十月革命的遗迹正逐步消失。圣彼得堡火车站被改为原名:尼古拉二世车 站。这个车站建于沙皇时代,七十多年来没什么改变。火车站广场树立的巨大的列 宁格勒保卫战纪念碑已决定要迁移,要把原来沙皇时代的一位将军的纪念碑迁回来 。我们参观彼得大帝初建的彼得宫,在皇宫的教堂内见到彼得大帝,叶克捷琳娜一 世、三世及亚利山大的棺柩。据教堂工作人员说,他们正计划把被列宁下令杀害的 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遗骨找回来,装入棺柩,安放在此。一般普通苏联人民都很 同情尼古拉二世一家。一个皇帝已交出政权,离开皇宫,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呢?恐怕 这也是苏共迅速没落,失去民心的原因之一。在这同时,莫斯科议会正有人在提议 ,要按照列宁的遗嘱,把列宁墓从红场迁走,搬到圣彼得堡,葬在列宁母亲墓旁。 据说列宁本人是不愿意死后留在红场让人瞻仰的。 我注意到电视台的节目,有两种倾向,一种是放映表现沙皇时代的戏剧、电影、 歌剧,另一种是放映现代西方的歌舞。俄罗斯的民歌民谣不多,共产党的革命歌曲 之类根本没有。可见电视台也在有计划地恢复沙皇的威望和消灭共产党的痕迹,虽 然苏联电视台至今仍是由政府控制的。 列宁发动十月革命的指挥中心——斯摩林斯克宫无人问津,可是沙皇的冬宫游客 不断,人们对沙皇时留下来的文化遗产兴趣极浓。 新阶段面临的难题 近代的俄国历史是从圣彼得堡开始的,彼得大帝开创了近代俄国扩张的历史,俄 国国力三百年来不断上升扩大。苏联共产党继续了这个国力扩张的趋势和范围,直 至勃烈日涅夫时代达到顶点。目前苏联国力正在急剧下降,领土在缩小,内部纷争 不止。苏联大帝国用高压专制,欺骗和武力来维持统一。一旦这些压力逐渐衰微, 苏联大帝国的民族问题就突出了。我一直关注着苏维埃联盟的前途。巴多诺夫在宴 会间也说:这样下去,苏维埃联盟是否能存在会成为一个问题。他正日夜不停地和 各加盟共和国商量,要求他们不要脱离。有一个“十加一”方案,至少有十个加盟 共和国形成一个苏维埃联盟。各加盟共和国在经济上相互依赖程度很高,尤其是南 方各加盟共和国经济发展水平很低,人口增长率高,过去一直靠中央财政支持,现 在宣布独立,在经济上将非常困难,这些加盟共和国仍愿留在联盟内。但是有关政 治、经济的联盟在紧急会议上没有达成协议,还要再继续商量。我在苏的印象是, 苏联人民对国家前途非常关心,他们不会轻易让苏维埃联盟散掉,他们正在运用议 会的架构讨价还价,寻找出一条各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来解决问题,建立国务委员 会就是一个明证。关键在于各加盟共和国有经济相互依赖的需要,苏维埃联盟散了 ,并不见得对各方都有好处,现在的关键是如何照顾到各加盟共和国的利益,如何 分配中央和加盟国的权限的问题。有人讲苏联正处于或将处于战国时代,我不敢苟 同。所谓战国时代要相互武力争夺或政治欺诈,据我所见,苏联并没有这个现象。 二千名全苏人民代表大会紧急会议在克里姆林宫召开,各族代表在会上发言是据理 力争或据利力争,并没有相互要拼吞对方。苏联各民族在历史上生活在一起是从沙 俄开始的,各族通婚杂居很普遍,各民族相互了解有几百年了,有共同之处,也有 矛盾之点,我深信苏联各加盟共和国会继续和好相处一起的。和我们交谈的各位苏 联朋友讲,如果有任何加盟共和国一定要独立分出去,就让他们走好了,余下来的 还是会成立联盟。“该走的就让他走吧,顺其自然。”这个观点的形成还真不容易 ,戈巴乔夫迟迟不愿让波罗的海三小国独立,给他制造了不少麻烦。 我们访问了高尔基市,现已改为沙俄时代的名称下新城。在沙俄时代,这个位于 莫斯科东方约五百公里、座落于伏尔加河畔的城市是欧洲著名的国际博览会地之一 。俄国人称莫斯科是心脏,圣彼得堡是头脑,下新城是钱袋。可见下新城的商业贸 易非常发达,是伏尔加河流域物质集散地之一。经过苏共统治七十四年,下新城有 了巨大的变化,往日的国际博览会和俄国的钱袋不见,俄国和欧洲的富贵们都消失 了,物质缺乏,物价高昂,人民到处排队购物。我们看到市政府边的一个广场排列 了各种武器,大炮,坦克和飞机。 下新城市长沙拉兹在接见我们时指出:过去大力发展军事工业和西方对抗是错误 的,我们想把占全市生产力百分之二十五的军事工业改为民用工业,但我们不知道 怎么做好。这位由民选出任市长的铁道工程师很诚恳地说,高尔基市现在只有一家 高级旅馆,就是你们现在住的十月宾馆。我们需要西方投资建设几十个高级旅馆, 餐馆和商场来满足本市人民的需要。高尔基市生产核潜艇、导弹、坦克、飞机,高 级的军用设备。著名的伏尔加牌小轿车就产于此地。但这些工业品并不能满足人民 的需要。人民需要食品工业,洗衣机生产线,服装工业等。我们现在没有硬通货, 希望西方来投资,这里是个巨大的市场。苏联的民主前途需要私有经济作基础,否 则也难以支持长久。但保守派在军事工业领域内有强大的势力。 苏联的民族问题和经济问题是当今苏联两大问题,又是相互关联的。亚列山大告 诉我们,苏联的经济改革已停顿,一点进展都没有,著名的五百天经济改革方案已 胎死腹中。他非常担心如果经济状况不能及时改善的话,任何巨大的变化都可能发 生。对此他非常悲观。我一向不能理解,为什么苏联的经济改革没有成效,生产率 一直在下降。经过实地观察,我也只能体会其中一、二。改变中央集权经济要触犯 许多既得利益者,他们不愿进行实质性的经济改革,这也是为什么戈巴乔夫要在政 治领域开始改革的原因。戈巴乔夫要平衡各方利益,也延误了经济改革的时机,造 成人们对他更大的不满。我看到各加盟共和国的政治、经济关系处理得并不好,这 也将大大延误经济改革的开展。 在离开莫斯科前的两天,我们走访了莫斯科电台。这是受一位朋友的嘱托,想从 电台得到一些资料,以便和美国的广播电台进行交流和互访。我们参观了录音室, 编辑部,并和编辑部的负责人交换意见,互送礼品。双方对这次交流表示满意。 我们走访了下新城和圣彼得堡两地的普通市民住宅。我们在下新城到了一位建筑 工程师的家里去访问。全家五口人,住在一幢木制的超过一百年的高龄公寓内。室 内面积不超过五十平方米,布置整洁富有文化气息,客厅内三大书橱,一台钢琴, 墙上挂着壁画,没有红旗和列宁像。这是工程师父母的住屋,工程师夫妇则正在排 队登记申请住房。据其称要等十至十五年。此屋建于沙皇时代,室内没有洗手间和 浴室,这对城内市民是颇为不便。这有点类似于上海市区的老屋,改建是相当不易 的。在圣彼得堡拜访了我们的向导员的家,他和母亲住,是母亲的房子。他在一家 日本人合资公司任职员,正在申请房子,也要排长队。不过日方公司愿意替他买房 子供他住,还准备给他一部日本小汽车。他现住的房子是沙俄时代马车夫的公寓, 非常破旧,七十多年来没有改建。室内整洁,书橱内摆满俄文和日文书。 苏联人民虽然生活清苦,但文化修养高,教育程度高,穿着很整洁有礼貌。这一 点比中国大陆要强太多了。只要把政治和经济制度搞好,苏联人民生活的提高是不 难的。雄厚的工业基础,丰富的资源和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民,这些都是优越的条件 。 北京饭店是莫斯科最著名的饭店之一,是五十年代由中国政府在此开办的。我们 是通过议员办公室的安排得到座位。苏联朋友们辛苦地招待了我们,我们在北京饭 店请这些苏联朋友们吃顿中餐,略表心意。进来入座的人看来并不是普通的苏联百 姓。在入门处是四、五个看来是克格勃的工作人员。总之在苏联,凡是有外国人出 入的地点,克格勃的工作人员一定等候迎驾,并且外国人一定要有向导才能出入自 由。 余绪万千 这次访苏感触颇多,有几点看法愿提出和大家讨论。 一.苏联民主改革派处理和共产党的关系的做法,值得中国的民主运动组织研究 和学习。苏联的政治异己分子从一开始就没有提出“打倒共产党”的口号,他们和 苏共的改革派保持着一定的关系。这样的关系使政治异己分子组织和苏共改革派都 成长壮大起来,逐渐形成苏联今日的局面。我们从事中国民主事业的组织应该制定 一套行之有效的策略和政策来处理和中共的关系。这是极为重要的事。 二.苏联各加盟共和国相互之间的关系值得我们好好研究。各加盟共和国有矛盾 ,相互扩权争夺不下是事实,但还未到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们是以协商调整来 解决,没有动用大军镇压。中国的少数民族问题日趋严重,中共一直用重兵镇压西 藏、新疆等地的抗争。中国的民主运动组织应及早制定对少数民族策略,并寻找机 会和少数民族代表人物进行沟通协商。此事宜早不宜迟。 三.中国民联的国际活动不够,外交工作没基础,也没有长远的计划,这是非常 吃亏的。我们应该争取和苏联民主派联合行动对付中共死硬派。我们要在国际上同 情和支持苏联民主派,加强组织和人员的交流。这些活动都需要资金,困难不少, 但我们仍应尽力设法开拓这方面的工作。 九月十五日中午(伯力时间)飞临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处的上空,从机窗遥望黑 龙江南岸的中国领土。那是我曾生活过的地方。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几十万 平方公里的肥沃土地也曾是中国的领土,满清末年腐败、人民无权,受到列强的欺 辱,大好河山丧失了。而如今,中华民族和人民仍在受苦受难。 晚八时半,飞机升空,由伯力飞向阿拉斯加。渐渐的升入高空,我俯视苍茫大地 ,蒙着金黄色的曦光,柔美庄重的舒展着……万古悠悠,千年永逝,我们有幸生于 同一时代;宇宙无涯,银河浩瀚,我们有幸同生于地球;人生苦短,生命无常,在 我们同化为尘土消失于苍穹之前,让我们携手发挥人道精神,并致力于保存人类文 明中最有价值的东西:人类之爱及人性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