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同东京碰壁记 ·白 古· 行踪保密的不速之客 位于日本东京都杉并区久我山的“太田纪念馆”,是东京和北京两个“友好城市 ”共同管理的中国留学生寮(宿舍),这里住着来自中国(主要是北京)的几十位自费 大学院生。 一九九一年九月三日,一清早,“太田纪念馆)内的日本管理人员就一反常态地忙 碌起来,不知从哪儿临时找来几名日本妇女,紧张地打扫卫生、摆设桌椅和花瓶; 馆长松冈先生也不停地各处查看、找留学生谈话,显得有些紧张。住在馆里的中国 留学生也曾提前听说有北京“领导”来访,但是,有关方面讳莫如深,一直保密不 肯透露来访者的姓名,即使是松冈馆长也是在昨晚半夜十二点左右才被告知:今天 午后二时到“太田纪念馆”来看望并与留学生座谈的是中共北京市长陈希同。 黄鼠狼给鸡拜年,留学生同仇敌忾 陈希同今天要来“太田纪念馆”,消息在馆内同学中迅速传开。这个在一九八九 年六月四日天安门事件中,屠杀爱国学生和民众的刽子手,仅次于邓、李、杨的第 四号屠夫,提起他的名字,国人谁不痛恨讥咒?今日,他竟然登门造访。黄鼠狼给鸡 拜年,同学们岂能受他蒙骗?倒要好好布下一个阵势来“欢迎”他,看他葫芦里装的 是什么药。 陈希同的这次来访座谈仅安排一小时的时间,为使他的活动能顺利进行,有关方 面作出决定:陈希同来馆访问的消息事前不许扩散;在来访和座谈时馆外人员一律 严禁入内。九月三日当天,馆内的同学真正确认是陈希同要来,已经接近中午,若 想联系馆外更多的同学支援,共同来“欢迎”陈希同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当中国 留学生听到陈希同这个名字时,无不义愤填膺,在接近午后两点时,仍然有十来位 馆外的留学生从四面八方主动到“太田纪念馆”前聚合。 因为时间紧迫,有些同学在路上临时买了纸和笔,写了几幅标语口号。许多人连 中午饭也顾不得吃,冒着酷热的“秋老虎”天气,赶了很远的路,到达目的地时已 是大汗淋漓。然而,大家却感到很振奋,这种心情就像猎手遇上了久违的猎物。 远远看去,在“太田纪念馆”们前停了七、八辆轿车,几个日本便衣警察在晃来 晃去,看来陈希同一行已经到了。虽然门里门外站了很多保卫人员,但他们却分辨 不出馆内和馆外学生的面孔,于是,赶来支援的同学一部分留在门外接应,一部分 便顺利地进入到馆里。 “太田纪念馆”内,陈希同一行(约七、八人)正在日本人的陪同下,假惺惺地作 着笑脸挨门探望留学生的寝室。可是今天的情形真怪,松冈馆长的心里一直纳闷, 馆内平时轻松活泼的气氛怎么变了?住在馆内的留学生都到哪儿去了?寝室们都紧闭 着,走廊里冷冷清清,不是事先通知大家今天留在馆里热情接待“客人”吗!然而, 他作为一个日本人是无法弄懂中国学生此时此刻心情的。 忽然,在一间敞开门的寝室里,传出了录音机播放的雄壮的歌声:“为民主,为 自由,北京城倒在法西斯暴政的血泊中……”这是一支名叫“历史的创口”的音乐 曲,八九民运期间,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曾在这曲音乐声中向着中共独裁政权示威 游行。今天,馆里的同学们听到这支曲子分外激动。可是,陈希同的随从里有人听 出了味道不对头,赶紧说:“陈市长,去楼下客厅和大家见面吧。”陈希同也发现 了苗头不利,于是顺势下“台阶”,转身走下楼,事先策划的挨门探望的作秀剧只 得罢休。 座谈会虚情假意,斥屠夫义正词严 “太田纪念馆”的客厅,平时是住宿的留学生进餐、聚会和讨论问题的场所。今 天,厅内分散的六个大圆桌合并成一个菊花形,桌子中央摆放了一坛日本插花。尽 管会场经过了精心布置,可是参加座谈会的留学生却没几个人,馆内的同学只有四 位,馆外陆续进来的同学也不过三、四名,其余的大部分座位让陈希同的随从人员 和日本陪同人员全包了。 座谈会刚一开始,陈希同准备好的开场白还没来得及全盘端出,忽然,从他的对 面传来一位男生清脆而沉稳的发言声,向他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八九年六月四日发生在北京的大屠杀,我们通过新闻、电视看得非常清楚,你 在这次事件中被成为第四号‘功臣’,对此一说你有什么解释?” 身穿着深褐色西装、摆着大干部的派头、本来脸上还堆着得意洋洋笑容的陈希同 ,一听这话,马上拉长了一张脸,反问道: “你是学生吗?哪个学校?叫什么名字?是北京的吗?” 众人立即把目光集中在那位男同学的身上,只见他面目英俊,仪态端庄,听他从 容地回答道: “我叫周小萌,来自北京,出身广东,现在是东京大学大学院政治学硕士一年级 ,记清楚了吗?现在请陈先生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陈希同故作镇静地往椅背上一靠,用背诵《人民日报》的语气说: “是的,八九年春夏之交在北京发生了一场反革命暴乱,妄图推翻我们共产党的 领导,阻止我们走社会主义道路,英勇的人民解放军开到北京是为了保卫首都,反 革命暴徒向解放军动手,解放军被迫自卫还击,保住了我们社会主义江山……” 周小萌马上针锋相对地反问: “用全副武装的军队,把坦克开到国家的首都面对手无寸铁的学生和民众,这种 ‘自卫还击’大概只有中国共产党才干得出来吧?!” 当着众人的面,受到如此一针见血的质询,陈希同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虽然心里 气急败坏,但表面又不能发作,他怔了一下,理屈词穷地说: “你们年轻人,不要在外面受外国宣传的蒙骗……” 周小萌把胸一挺,义正词严地反驳道: “我的头脑清楚的很,倒是你们自己杀了人还用谎言欺骗人民,蒙骗全世界!”他 又加重语气说:“难道全世界的新闻媒介都胡边乱造?日本的NHK和美国的CNN电视台 当时都在北京天安门搭了摄影棚。” 一位来自四川的留学生在一旁插言道:“他们都进行了现场采访报道,他们不是 在拍电影吧?” 另一位来自北京《经济日报》的留学生气愤地说:“全世界就《人民日报》说真 话,其他都胡说?” 连串凌厉的“攻势”使陈希同如坐针毡,尽管客厅里放着空调冷气,但仍可见他 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这时,随从人员里有两个人赶紧插话,想把话题引开,可是 机智的周小萌却没有一丝放松,他紧逼又问: “陈先生,市长一职是国民选的吗?未来中国实行国民选举,你以为还能当选吗? ” 一听这话,陈希同强作轻松地哈哈一笑说: “我当然是选的,是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选的。” 周小萌乘势进击,戳穿他的谎言,说道: “中国大陆根本就没有过真正的国民直接选举,只有层层指定,谁听话上面就指 定谁。” 话说到此,陈希同实在无言以对,但他毕竟是中共“久经考验”的干部,有一套 厚颜无耻的看家本领,理屈词穷时就会摆出教训人的架势来,他阴沉着面孔说: “你们年轻人根本不懂民主是什么,我也当过大学生,年轻时在四川成都念书, 那时候中国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生活富裕、国家强大, 你们在国外千万不能做对不起祖国和人民的事……” 陈希同的一番陈词老调,使在场的同学感到气愤,周小萌郑重指出: “陈先生的话已经证明了你所说的民主的含义就是,四十二年前共产党用武装夺 取了政权,是人民的大救星,所以必须接受共产党的专制,要中国人民用世世代代 被剥夺基本人权的代价作报偿。” 紧接着,一位来自四川的留学生和一位来自山东的留学生也相继指出: “陈先生你用错了一个概念,共产党不是祖国的同义词,更不能代表人民,八九 年那要求民主的几千万民众才是真正的人民。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正是在报效伟 大的祖国和人民。” 仅十几分钟的“座谈”,就使厅里的气氛异常紧张起来,随从中两个特殊身份模 样的人赶紧让陈希同起身。他在访日行程中,原来预订的九月三日午后二时至三时 到“太田纪念馆”与留学生座谈的安排,就这样草草收场。 《人民日报》准备报导陈希同在东京和中国留学生会面、座谈,反映中国留学生 如何拥护中共的领导,如何颂扬中共丰功伟绩的文章,看来是写不成了。 座谈会不开了,但是同学们对陈希同的“欢迎”并没有结束,好戏还在后头。 得道者大获全胜,陈希同四面楚歌 陈希同在随从人员的陪同下一边匆匆走出“太田纪念馆”,还一边想要挽回面子 ,他对周小萌说: “小伙子,我还要找你好好谈谈,你把名字告诉我。”(显然他方才由于紧张而忘 了周的名字),周小萌紧赶几步,抓住最后的机会不放,他说: “八九年,学生们在天安门广场整整等了你们四十九天,想和你们真诚对话,但 是,你们把坦克开到广场,用冲锋枪和学生们谈,共产党如果不放弃武力,就永远 没有条件谈。” 这一席话,击中了中共靠暴力维持政权的要害,同时,也使陈希同联想起苏共强 硬派最近发动武装政变失败的可悲下场,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大声说道: “现在中国还没有放弃暴力的必要!”此话一出口,显然连他自己也觉得太露骨, 于是马上又补了一句:“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武装,都没有放弃暴力嘛。” 同学们看到像陈希同这样的中共高干,在外国作客也公然强词夺理,当众宣扬暴 力,真是气得忍无可忍,于是,那位来自四川的留学生堵住正在往外走的人群前面 ,冲着陈希同说: “各国的武装是用于防止外来侵略,你说的不放弃暴力却是针对国民,难道中共 还准备来第二次像‘六四’那样的大屠杀吗?” 这时,陈希同的随从保镖和日本便衣警察,一下上来三、四个人,把几名正在说 话的学生连拉带推地逐出馆门。 从馆门出来,有一个小庭院,庭院的出口是两边向中间拱出的一个二米左右宽的 圆门洞,看到陈希同要出来了,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几位留学生都涌到了圆门前 。一位在八九年六月三日晚至四日晨,通宵于北京木犀地亲眼目睹了大屠杀全过程 的同学和另一位来自上海的同学,双双举着醒目的标语牌堵在门口。 一会儿,陈希同在前呼后拥之下出来,他迈着小方步,故意作出轻松坦然的样子 和陪同的日本人寒喧。突然间,只听面前一声呐喊: “陈希同,历史将审判你‘六四’屠杀人民的罪行!你肯定要死在我们前头!” 陈希同再抬头一看,写着“陈希同是天安门事件第四号元凶!”“杀人偿命,讨还 血债!”的标语牌就在眼前。此时的陈希同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脸上的肌肉 抽搐着,脸色阴森苍白,再也顾不得什么外交礼节,惶惶然,灰溜溜赶紧钻进了小 轿车。透过车窗,人们可以看到他在擦试额头和两颊的汗水。 当轿车刚开始起动的时候,一位留学生手急眼快,把一块预示着中共未来命运的 标语牌插到了陈希同乘坐的车后边。车队由近去远,陈希同车后的标语仍然清晰可 见: “苏共的今天,中共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