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你在哪里?! ----记一个天主教家庭在大陆的遭遇 ·曹长青· 一九八八年七月十九日,在洛杉矶移民局法庭上,来自中国大陆的莫逢杰声泪俱 下,讲述他一家因信仰天主教所遭受的苦难。人,有时能承受住痛苦的煎熬,但承 受不住对痛苦的回首。这位四十四岁的男子汉几次哽咽,泣不成声。他申请美国政 治庇护已两次被拒,这是他唯一一次机会在法庭听政会上“主述”。 主述后,法庭一阵短暂沉默。法官被这个中国人的苦难遭遇深深感动,他沉缓、 凝重地说:“我不用回去再审看你的材料了,现在就正式批准。”四十四年,莫逢 杰因“反革命罪”在大陆蹲了五年监狱、六年劳改农场,流浪了四年,辗转西非洲 小国多哥三年,今天,终获自由!他拥抱着律师,滚落的泪水倾诉着生命的感慨。 莫逢杰的苦难最早缘于他笃信天主教的父亲莫兴龄,而莫兴龄的麻烦是他四十年 前选择了从加州返回北京。现在,莫家又从中国逃到美国。四十年,为了这个“循 环”,莫逢杰和他的一家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信教惹祸 莫兴龄是位医学博士,早年毕业于上海震旦医学院。四十年代,他在美国圣地亚 哥天主教会慈善医院做医生。一九五0年,他和许多中国知识分子一样,对中共新 政权寄予信任和期望,带领全家经香港返回中国,出任北京海星医院院长。 莫是一位虔诚的天主教徒,每晚带领全家老少跪在十字架前祈祷“人类相亲相爱 ”。北京慈善教会办的“育婴堂”(孤儿院),莫为主要捐款人。作为一名外科医生 ,他很单纯,只知道忠于上帝、慈善乐施,帮助病人解除痛苦。 这样一位慈祥、善良,与世无争的人怎么会很快与共产党发生矛盾呢? 莫医生不仅医术高明,且精通英文和法文。当时很多外国使馆人员找他看病。党 的公安机关官员找到他,要求他利用看病机会刺探外国使馆情况,为“祖国”服务 。他拒绝了。他认为上帝的儿女应襟怀坦白,怎么能做见不得人的事?不久,北京 公安医院政委到莫家两次,劝说他辞去海星院长,到公安医院任职,并许诺给更多 工资,也被他拒绝了。 中共建立新政不久,就开始了“教会革新运动”,主张“自传、自办、自筹经费 ”,建立新的“三自爱国教会”,使教会脱离罗马教廷,归共产党领导。当时,绝 大多数教徒都对“改造”竭力抵制。于是中共对坚持信仰、“屡教不改”的神父、 主教和教友采取“杀掉一批,关押一批,管制一批”的政策。大批宗教人士遭受迫 害、监押和枪杀。 教会办的育婴堂也成为党的眼中钉。为取消这个孤儿院,党的干部竟制造谣言, 说育婴堂的修女们虐待、杀害儿童,并派军队包围孤儿院,开批斗修女大会。在持 枪荷弹的士兵包围下,莫兴龄秉承上帝的真诚和勇气,在会场上讲修女们如何无微 不至地关怀孩子们,使他们衣食温饱、患病得到精心治疗。育婴堂收容了百余孤儿 ,使他们有“家”可归,并得到修女们圣洁的爱。 会场主持干部被莫的发言激怒了,下令士兵“把他带走!”育婴堂的修女大部分是 外国人,她们高举十字架挡在士兵前,抗议在育婴堂行暴;而育婴堂的孤儿,大部 分都得到莫医生的治疗和关怀照顾。此刻,全体跪了下来,场面十分悲壮、感人。 士兵最后被迫放了莫。 但不久,育婴堂被解散,修女们被定为“披着宗教外衣进行精神侵略的帝国主义 份子”,遭驱逐出境。而莫在去广州购买医疗器械的途中被秘密逮捕。 捕杀无辜 莫兴龄的太太曹德贞带着孩子去各级派出所、公安局打听丈夫下落,回答都是“ 不知道”。一些经常找莫看病的外交官和太太们也为此着急。在当时那种宗教迫害 的声浪中,谁都猜到莫医生会“失踪”在哪里。 不久,巴基斯坦使馆一位武官夫人高兴地对曹德贞说:“请你等着好消息。”原 来,在即将举行的一次外交官宴会上,各国外交人员联名向中共外交部副部长章汉 夫提出担保,保证莫兴龄医生是一个正直、无辜的人,希望能予以释放。结果,在 宴会上章汉夫回答“不要干涉中国内政。” 由于惊动了外交使团,中共只得对莫案公开审理。一九五六年,在莫兴龄被关押 了两年后,北京法院以“反革命罪”判处莫十五年徒刑。 判决之后,家属可以每月探监一次。莫兴龄利用家人探视递出一份上诉书。曹德 贞和亲友们详细商讨的结果是不上诉。因为按照共产党的逻辑,上诉就是不认罪, 不认罪就要加刑,改判终身监禁或枪决。 莫兴龄被逮捕时,莫逢杰才十岁。他幼年的主要读物是父亲的上诉书,他一遍遍 流着热泪看。在上诉书中,莫兴龄描述他受到的非人待遇: 他最初被关押在北京草岚子十三号----当时的政治犯预审机关。中共给他编织了 很多罪名:包庇帝国主义分子修女,在孤儿院搞非法宗教活动并宣传圣母显圣,用 法文透露经济情况(一位法国人午餐时问他北京黄瓜多少钱一斤),还说他一贯“亲 美”、“崇美”,因他从美国返回。 莫兴龄不认罪。公安人员就指使一名叫王明道的犯人殴打他,用竹签刺他的指甲 缝。王明道是一个牧师,曾译过一些宗教的书,当时颇有名气。被捕后王被折磨得 精神崩溃,几近疯癫,公安人员让他干啥就干啥,还写了几万字认罪书。待他被释 后,清醒时看到教友都疏远、鄙视他,才知道中共早已将他的认罪材料散发。他羞 愧难忍,揪自己头发,打自己耳光。最后携妻子到公安局要求收回所写材料,结果 又被收监,坐牢二十二年。 囚室梦魇 被判刑后,莫兴龄被关押进北京市监狱。据在此地关押过三十年的万神父撰文回 忆:“这监狱关押的犯人上千,里面分成四个工厂:清河袜厂,清河鞋厂,清河塑 料厂,清河机械厂。当时将我送到机械厂学钳工。”一个宗教家被强迫去学钳工。 不久,因机器故障,他的手指被削去。 莫兴龄因医术高超,狱方安排他在监狱医务所给犯人医病。万神父的断指就是经 他做的手术。因管教干部在旁监视,作为老相识他们不能说半句话。万吃惊发现, 莫原一头乌发,现已全白,可想其内心之煎熬。 莫有八个孩子,莫逢杰是老二,他在日记里这样写道:“每个月母亲带着我们兄 弟姐妹八人去监狱看望一次爸爸。每晚念经祈祷‘天主圣母保佑爸爸早日回家。’ 白天我不哭,深夜我独自跪在圣母像前流泪。每次去见爸爸,我们脱下破衣裳,尽 量穿得好一点。每次探监,父亲都要抱我们。弟弟妹妹们很小,父亲就同时抱着两 、三个,反复亲吻。弟妹都年幼,只能在探监时短暂地享受父亲的爱。”“后来, 不许我们探监了,理由是我父亲‘不认罪、抗拒改造’被关进禁闭室了。” 一次是因为狱医务所党员干部勒令用烤糊的玉米面窝头刮成粉状,冒充药品,欺 骗生病的犯人。莫兴龄得知极为愤怒,把假药摔在地下,指责狱方惨无人道。结果 他被关禁闭,罪名是“顶撞领导,反动气焰嚣张。” 一次是苏联宇宙飞船试验成功,加加林成为第一个太空人。狱方对此大为宣传, 说苏联超过美国,共产主义超过资本主义。莫却认为:这可能并非人类之福。离开 民主和自由,掌握的力量越大,给人类带来的灾难可能越大。为此,又被关禁闭。 莫家曾辗转收到两封美国朋友来信,欢迎他们再赴美并寄来房子照片。结果被冠 罪“里通外国”又禁闭“反省”。 据一些难友后来回忆,莫兴龄一年时间有一半是在单独监禁的窄小囚室中度过的 。狱方所以没杀害他,是想利用他高超的医术,因几个“工厂”伤残事故不断。 惊天泣鬼 一九六六年八月,“文革”风暴刮起。北京市监狱的犯人全部转调到山西省大同 市大青窑煤矿。这是中国的“古拉格群岛”之一。共产党的残暴和黑暗是善良的人 们难以想象的;苦难的中国人民所具备的道德勇气与牺牲精神也是外界鲜知的。在 这个“煤矿”,几千囚犯每天要做长时间的繁重体力劳动,工伤或死亡事故经常发 生。而犯人受了工伤手术时不给上麻醉药,党的干部认为“可以节约”,根本不准 备麻醉药。一有手术,就听见杀猪般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莫虽仍在医务所,却遇上了大麻烦。因为狱方在监狱中又破获了一个“反革命集 团”,莫被牵涉其中。 这个集团“首犯”徐关增,十九岁时就在学校被打成“右派”,一九六0年因组 织“中国社会主义自由民主党”被判死缓,后改判无期徒刑。在大同煤矿监狱,他 又联络了二十六名难友,成立了“首都支部”,下设五个小组。他撰写了政治评论 的六十五篇,主张结束毛泽东的“元首主义”、“元首党”、“元首政府”,还人 民自由和民主。 另一名“首犯”王汝强,因英文极好,一九五八年被英国驻北京记者站录用为翻 译,那年他二十三岁风华正茂。不久,公安机关找到他,强迫他利用翻译身份刺探 英国方面的情报。王拒绝后就被逮捕,反被诬为向英提供情报,被判十五年。长期 监禁,使王真的成了一名反叛者。他一字一句教难友英文,讲解自由、民主和暴政 。在狱中,他撰写了“向马列主义战士提出的二十个问题”等理论文章八篇,并撰 写诗词十二首鼓舞难友。据判决书讲,“王犯其父亲系留美学生,其母、兄、姐均 在美国和新加坡。”不知他的亲人今天在海外是否知道,王汝强在中共黑牢中的苦 难和勇气。 由于因同性恋被捕的刑事犯白亚明告密,狱方将徐、王等二十六人全关进禁闭室 ,继而长期严刑拷打。在严寒的冬天,徐、王等“首犯”被扒光衣服绑在寒风刺骨 的院子里,身上被一遍一遍地泼冷水。如此酷刑也未能使他俩屈服,那冻僵的脸上 没有畏惧、动摇,只有愤怒和高傲。当人从冻僵中苏醒,他们的回答是背诵林肯的 “不自由,毋宁死”和“肯尼迪的“自由的代价是高昂的”等伟人阐述自由的语录 。这些伟人恐怕没有想到,他们最好的学生是在遥远的中国,一群饱受苦难的“囚 犯”。 据现可查到的中共“大同市公安机关军事管制委员会刑事判决书(70)军刑字第29 号”证实,此狱中成立的“首都支部”主要成员十三人全被判决枪杀。 一九七0年三月二十八日,这十三名政治犯被集体枪杀。执行前,他们被五花大 绑在大同市游街示众,每个人的下巴被弄“脱臼”,防止他们呼喊口号。写着本人 姓名的标牌从脖子后面直插肉中,鲜血淋淋。这是目前有资料可以查到的共产党杀 害狱中政治犯最多的一次。他们当中,许多是才华横溢的青年。其中一位,曾把赫 鲁晓夫批判斯大林的“秘密报告”翻译成中文,贴在大学校园,引起极大震动。 至死不屈 莫兴龄由于在医务所当医生,为彼此隔离的加入“首都支部”的难友中间联络, 用林肯、肯尼迪有关争取自由的名言鼓舞这些年轻难友,并为他们将来逃出监牢准 备了尽可能多的药品。 莫为此被拷打,被揪头发、耳朵,被粗铁丝勒着脖子,铁丝下面挂着装满煤块、 石头的篮筐。他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据一难友回忆,他最后一次在医务所见到 莫医生,莫告诉他:“请转告那些年轻难友,我能挺得住。”他开口的时候,是背 诵肯尼迪的话:“屈服和投降是我们永不选择的道路。” 距离十五年徒刑期满只差十七天,他被折磨致死。这位年仅五十七岁,虔诚信仰 天主教的医学博士,生前以爱心和高超的医术医治过无数病人,但他离开这个世界 的时候,带走的却只有遍体累累的伤痕。 当著名宗教家陈基慈神父在拜谒罗马教宗时,秉报莫兴龄的苦难遭遇,教宗为之 感动,特别颁发了慰问状给莫的家人,上面写道:“教宗约翰·保罗二世慈父般地 给一特殊的罗马教宗的祝福----圣佑予:曹德贞和孩子们。” 模范母亲 莫兴龄被捕时,最小的孩子还不到一岁。家中八个孩子、两位老人共十一口人的 生活负担一下子全落在了曹德贞的肩上。她白天到北京东四人民医院上班,晚上料 理十一口人的家务,辛苦异常,还要四处奔波,为丈夫申诉。 她通过熟人介绍找到黄绍宏。黄原为国民党高级将领,投诚中共后被封“人大代 表”,是平反小组负责人。黄查阅了莫兴龄的档案和申诉材料,在上面用红笔批示 :“经调查,以下材料完全属实,判十五年实在太重了。” 但不久,发生“反右”运动,黄绍宏被打成“大右派”,受到批斗(“文革”时, 黄绍宏夫妇被逼日夜跪在毛像前请罪,遭红卫兵毒打,后来夫妻双双自杀)。曹德贞 不仅营救丈夫失败,自己也被批斗。罪名两条:为“大右派”黄绍宏提供反党炮弹 ;“不与反革命丈夫离婚”。在她的批斗会上,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们嚷叫:“为 什么不离婚?!”“可以嫁个老头嘛!”“孩子可以送人嘛!”“可以依靠人民政府嘛 !” 曹德贞深知丈夫是无辜的,她是家中十一口人唯一的依靠,她抱定不离婚、不自 杀、不屈服,“打落牙齿和血吞”。批斗后,她被定为“右派”,降职降薪,从护 士长降为清扫员。而就在这一年,莫家仅有的几头奶牛也被没收。 一九六0年,她患甲状腺做过手术不久,医院竟以长期不能上班为由将她开除公 职。而第二年正遇上“三年自然灾害”,她带领孩子们去郊外找薯藤,摘“榆树钱 ”充饥。有一点吃的,她这张嘴都要让给上有老、下有小的十张嘴,她饥得全身浮 肿,仍教育孩子“人穷志不穷”。 最让她痛苦的是后来莫逢杰也被捕入狱。她一头牵挂着监狱中憔悴的丈夫,一头 又惦记着囚室中年幼的儿子,两头奔波,一个女人心都碎了。 莫兴龄一九六九年被折磨死后,她忍着悲痛把孩子都叫到一起,一字一句地说: “你们的父亲是好人,他的苦难你们不能忘记!” 曹德贞的含辛茹苦、坚强不屈感动了很多人。她后来到了美国,在一九八六年《 世界日报》举办的全美第五届模范母亲选举中,在旧金山市被评选为模范母亲。 家族惨剧 莫家在大陆磨难颇多。莫兴龄被判十五年折磨致死;莫逢杰被打成“反革命”入 狱;他大哥莫逢佳七0年被定为“反革命”遭批斗、殴打;大姐莫逢英和姐夫在文 革中被定为“特嫌”、“反革命”;舅舅和妈妈都被定为“右派”。 莫家更悲惨的是莫逢杰的二姑莫端慧,一九五四年时她还是高中刚毕业的学生, 因坚持信仰天主教,被判十五年徒刑。当时狱方许诺,只要她放弃信仰,或参加党 领导的“三自爱国教会”,可马上释放。她拒绝了。而她的恋人廖守基,同样原因 被判了二十二年。在漫长、痛苦的狱墙生活中,俩人忠于上帝,坚守信德,并恪守 坚贞不渝的爱情。二十多年后俩人都出狱,于七九年举行了婚礼,新娘新郎已是白 发斑斑的老人。后来他俩在香港教会朋友帮助下去了澳洲,澳大利亚总理被他们的 遭遇感动,特批他们在澳定居。两年前,廖病故,因二十多年铁窗生活已摧残了他 的身体,出狱时人已背驼眼花。 教堂悲歌 莫家信仰天主教在大陆的不幸并非个别特例。在中共旷日已久的宗教迫害中,俯 身皆悲剧,处处有冤情。目前在海外能查的资料披露:北京圣母院刘德明老修士, 文革中被红卫兵活活打死。只要他说一句“我不信仰天主教了”就可免却一死,但 他就是不肯。刘德明曾对莫兴龄家人给予最大的生活资助,行善一生,惨遭毒手。 上海佘山圣母大教堂的马神父宁死不改信仰,被双手捆绑,头朝下推入教堂附近 一口井中淹死。 香港魏希信神父、纽约魏希望神父的父亲魏老先生,因信仰天主教被中共判了无 期徒刑。在监狱度过二十六年后,因年老体衰被释放回家。他曾告诉莫逢杰,在黑 龙江劳改农场中,有位神父,奉劝狱中受难教友坚守信德,永不背叛,结果被改判 死刑。 上海的朱树德神父被关押在白茅岭监狱农场几十年。龚品梅主教被判无期徒刑, 在上海提篮桥监狱关押三十多年。黑龙江大学教师韩基新,父亲因是东北教区主教 ,五0年代就被中共枪决。她后来被关押七年,折磨致疯。学生们经常看到她赤脚 在校园疯颠行走。北京的赵振声神父,服刑十五年后,被强迫结婚。 在“改造教会”运动中,抵制的神父、修女不仅被关押、杀害,还遭到丑化。在 上海,公安人员对信德坚固的神父、修女进行几天几夜疲劳审讯,然后突然停止。 疲惫深睡的神父、修女被抬到同一床上,然后拍照。照片被散发到教堂,以动摇教 徒的信仰。 与此同时,教堂被关闭,教产被没收。北京市内的北堂被中学和低压电器厂占用 。西堂、辅仁堂、司徒书院、鲍斯高学校等教会财产都被霸占。北京圣母院被改为 中共北京市委党校。 一九七九年邓小平上台后搞开放改革,一些长期被关押、年老体弱的神父、教友 被陆续释放,从江西、安徽、山西、黑龙江等地监狱回到北京、上海。但条件是同 意加入“三自爱国教会”,户口可迁回上海、北京,经济上每月给生活费。上海朱 洪声、陈天翔两位神父,不改初衷,组织忠于罗马教廷的教会,又被重新投入监狱 。上海王名惠神父曾系狱二十年,释放后也因参与非官方教会,于八一年六月又遭 逮捕。 上海徐家汇区一位天主教徒陆翠琴老妈妈,年近七十,信德坚固,热心恭主。她 对官方教会的活动十分鄙视,对忠于罗马教廷的地下教会积极参加。一天,她家来 了三个人,一个衣服褴缕,称是河北省神父,在狱多年,刚被放出。陆老妈妈满腔 同情,畅所欲言。谁知来者是公安人员,陆的话都被录音。不久,陆去佘山祈祷, 被女公安拍照后塞进汽车抓走。照片是她“在现场进行犯罪的证据”,加上一盒“ 反动”录音,陆在没审没判下,被关押两年多,一九八二年释放,不久去世。 即使到今天,大陆仍无真正的宗教自由。北京宣武门附近的南堂是最早开放的, 中国和外国人都可在那做弥撒(美国肯尼迪参议员访问大陆时到过此教堂)。但这是 假象。一个公安学校毕业生曾透露“宣武门的南堂是我们公安局的一个‘点’。我 们也学会了念经、祈祷,经常混进去做礼拜,里面一举一动我们都掌握。” 已故的中共国家主席刘少奇早就指示过:“我们要在共产党员中间培养一批红色 神父、牧师和主教。”今天,大陆的“三自爱国教会”仍是唯党意志行事,由党导 演的马戏团,表演给外国人看的,看我们共产党的“德性”,而真正的主教神父正 关在狱中或死在刑场上。 立志反抗 莫逢杰在这样的社会环境和家庭背景下长大,他从小就知道了什么是邪恶。十五 岁那年,他还是中学生,就收听美国之音和台湾广播,并买了一架旧油印机,把听 到的内容印成传单偷偷在校园张贴、散发。 一九六一年暑假,他参加了北京医学院学生龙白凯(其父母双双饿死在湖南家乡) 、段学礼、孝衍美组织的“中国人民社会党”。当时正值“自然灾害”,时有农民 暴动发生----抢粮、抢枪、杀共产党干部。这些年轻的反抗者想乘机汇合农民起义 ,推翻中共。当时,地下反共组织很多,如“中国青年反法西斯自由同盟”,“中 国人民革命党”,“无产阶级革命党”,“反共救民军”等。 不久,莫的组织被当局侦破。龙白凯等三人被以“反革命”罪判了十五年刑。莫 逢杰被判五年徒刑,并没收了他的旧油印机和五元钱活动经费。那年他是高二学生 ,才十七岁。 五年刑满后,因他抗拒改造,被从北京第二监狱又押送到黑龙江省甘南县音河劳 改农场。莫在此多次遭到批斗、殴打。也许从父亲那里遗传到执拗和倔强,莫逢杰 蹲禁闭室时,在反省书上写道:“我有思想自由,拒绝思想改造。”结果换来鞭子 抽,刑事犯们被指使围成一团殴打他,脸上、身上、头皮上留下伤痕累累。 他后来从劳改农场逃出,四处流浪。在那艰难的日子里,他不忘找书,读孟德斯 鸠、卢梭论人权的著作。他的思想从为父报仇提升到对自由有了深刻认识。他写道 :“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不可剥夺的基本人权,那就是生存的权利、思想的权 利、自由的权利和追求幸福的权利。政府的组成是为了维护基本人权,而非为了镇 压人民。共产党信奉‘国家是阶级压迫的工具’、‘政权就是镇压之权’,这就是 暴政。” 一九八一年,在海外亲友的帮助下,莫逢杰到了非洲多哥。站在西非洲的沙漠中 ,他思索着几十年苦难的答案:“我用血泪和劫难的代价思索了三十多年,得出结 论,共产党就是黑手党。所不同者,它具有世界性的规模、巨大的野心,更残忍、 更狡诈,对人类的自由和生存日益构成更大的威胁。”“共产主义的理论和实践, 就是通过阴谋与暴力,对内建立无情镇压与强迫服从的奴隶社会,对外试图赤化全 球。” 续写人生 此刻,莫逢杰站在洛杉矶移民局法庭上,那双腿,跋涉过了多少跋涉不过的苦难 ,此刻自由了,却一步也迈不动。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流泪,用人类最原始的表达 方式述说他的感慨、他的激动、他的不知所措。他最后想到的是该怎样走好这余下 的自由的生命---- 一九八八年初,他创办了“中国大陆避难者美西协会”,专门帮助那些受难的大 陆同胞。何伟明、张诺、张月娥、毕瑞斌、戚小姐……有几十人得到帮助。莫逢杰 晚上在旅馆做警卫,白天牺牲睡眠,用车拉着这些刚逃到美国的同胞找房子、学车 、办工卡、找律师以及帮助整理政治庇护材料。这一切都是免费的。他连续两届被 选为中国民联监察委员,人称他正直、坦诚。大洛杉矶地区各项抗议中共的活动, 都少不了莫逢杰的身影。 中共代表团来洛城,他和弟弟莫逢俊去“瓦解”,游说他们“起义”。一次两个 团来了八个人,经他俩“工作”后,四人脱队出逃。八九年夏,中共三省商展在洛 杉矶,从开幕到闭幕,他和弟弟天天到展址举牌示威,晚上到中共代表住的旅馆, 从门缝塞剪报,揭露“六四”屠杀真相。 他曾请假四天,到移民局法庭为刚逃进美国的大陆同胞姚焕瑞做证,用他的经历 证实中共的暴政。他请假三天,为访美的一中共处长讲解政治庇护和人权。民运高 潮时,他曾买了一千罐汽水送给在中共驻洛杉矶使馆前示威人群。他为教会和民运 捐款有四位数。他没领取过美国一分钱救济,全凭自己苦干打天下,前年买了房子 ,四房两浴还有泳池。 他的朋友都知道,他的汽车一发动,一盘纪念“六四”的录音歌带会自动响起, 那歌声合弦着他生命的理念:“我宽阔的胸膛就是一片自由的广场,为了自由的中 国、拼搏、拼搏!” 有人问他到美国的感受,他说,最震撼他的是纽约自由女神像上的诗句:“把那 些受苦受难的人都交给我吧! ”他给朋友的信中透露了他的理想:将来当个作家。 事实上,他的经历和他一家的遭遇就是一本震撼人心的书,已用血和泪写在了苦难 深重的中国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