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记趣 ·杨巍· 《中国之春》十周年之际一些有趣的往事浮现在眼前,不禁要写下来,与读者共 享。 一 我第一次听说《中国之春》是在一九八三年夏天。当时我们第二届CUSBMBEA学生 在广州中山大学GELC中心的培训英语快要结束,教育部来人对我们这些即将赴美的 学生进行例行的“出国政治集训”。记忆中印象较深的是一个姓李的老头,他反复 强调要我们注意抵制资产阶级思想,说道:“我们希望你们都学成归来建设祖国, 但是美国的大资产阶级却希望你们留在他们那里当廉价劳力。他们会使用各种手段 ,包括用金钱美女来引诱你们留学不归,你们能不能顶住,为培养你们的党和人民 争气呢?我们是不赞成大学生结婚的,但是你们不同,谁要结婚,立刻批准;谁要朋 友,马上介绍!” 接着,李老头就谈起了《中国之春》和王炳章,说王炳章是留学生中的败类,经 不起花花世界的考验,被国民党收买,搞《中国之春》,对不起祖国和人民等等; 对不起祖国的事还包括了王炳章写了中国的毛笔字,拿到纽约的地摊上去卖钱,丢 中国人的脸。于是我们知道了有个会中国书法的留学生王炳章在搞《中国之春》杂 志。当时大家关心的重点是胡娜事件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出国,会上被骂得更多的也 是胡娜,因此对《中国之春》留下的印象并不深。不过对以后的许多公派留学生来 说,关于《中国之春》的启蒙都是从中共的出国培训班开始的。 会上另一个教育部官员则说:“共产党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国民党也把希望 寄托在你们身上,外国资产阶级更是把他们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你们要学李四 光、钱学声,不要学胡娜、王炳章!” 听说有那么多希望集中在我们身上,不免有点得意,觉得自己很有身价;再加上 “金钱美女的引诱”,这样的政治集训恐怕反而破坏了几桩良缘。 二 一九八三年八月,我来到美国亚利桑纳大学学习,很快就在该校的东方图书馆发 现了《中国之春》,一见衷情。从此读《中国之春》成了主要业余爱好。当年的《 中春》装潢简陋,文风朴实,却很有吸引力。亚利桑那大学的留学生和访问学者中 的许多人都是《中国之春》的热心读者,大家都心照不宣,只在关系很密切的几个 人之间讨论。现任全美学自联主席的耿晓就是我当年讨论《中春》的伙伴之一。 从《中国之春》中我进一步了解了魏京生等人的事迹,也为《中春》上关于“多 元化”的讨论所吸引,就逐步开始投稿,并向民联靠拢,直到直接参加。我想,有 许多盟员也是这样从看《中国之春》开始一步步走向中国民联的。 为了能在稿件中讲出道理,我也开始看了图书馆里的许多政治书籍,其中孙中山 先生的书看得最多,几乎把找得到的都看了。孙中山的三民主义理论深深吸引了我 ,它本身就是一种多元化的体现,其基本思想是要融合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取长 补短,以救中国。我对其中的民生主义理论特别佩服,对照台湾的经济建设经验, 我认为中国要富强,就要放手发展民营企业;而要在中国大陆上做到这一点,就一定 要政治民主化,多元化,打破马列主义的桎梏。如果说对魏京生、徐文立、刘青等 民主斗士的敬仰是我投向民运的感情原因的话,那么对三民主义理论和多元化政治 的认识就是我投向民运的理智原因;而这两者都是来自于《中国之春》的启发。 三 一九八六年底上海发生民主学潮,我在复旦大学、同济大学贴了以“中国民联” 和《中国之春》署名的标语,支持学生的民主运动,被中共逮捕下狱。狱中检察院 承办员反复对我进行政治心战,启发我的“觉悟”,要我认识到与《中国之春》联 系、加入民联等都是我上当受骗,受人(王炳章)利用的结果。这些自然是徒劳无 功。 记得有一次他们说:“你知道吗?王炳章本质很坏,他在国内的老婆孩子都被他 抛弃了,又在海外找了台湾女人。这样的人你怎么还跟他走?” 我说:“中国民联并非王炳章的私人产物,我们内部也有合法的反对派,并非一言 堂,更谈不上跟谁走。对于王炳章,我同意并佩服他的大部分政治观点,但是也有 不同意见。至于他的私生活,我不了解,也不感兴趣。” “你对你们的主席都不了解就参加了民联,还不是上当受骗吗?” 又来了,真烦人!我可听腻了,没好气地说:“你们加入中国共产党的时候,了解 过毛泽东的私生活吗?” 他们答不上来,又抓不住把柄(我可没说过毛泽东的私生活有问题),只好说我 “玩世不恭”。 中共对《中国之春》禁得很严。八六年学潮前,大学的教师参考资料室还有《九 十年代》、《争鸣》等香港杂志。(学潮后也被取缔),大到一定级别的官还有能 读台湾的一些反共刊物的“政治待遇”;但是没有听说谁有合法地读到《中国之春 》的政治待遇。我的承办员们当然也读不到《中国之春》,除非是有了“工作需要 ”。于是我当然要主动配合,为他们创造“工作需要”,主要是尽可能多地告诉他 们撇人大作有哪些在《中国之春》发表,以便让他们借收集证据之名去向他们的上 级或上级的上级去多要几份《中国之春》看看。至于他们问民联是怎样的组织,什 么性质,什么纲领,我除了尽可能回答外,也叫他们去看看《中国之春》。我还尽 量把《中国之春》上看来的东西当做“内部消息”告诉给他们,同时也把不少自己 的观点当作王炳章的观点来“交代”。这样,他们满足了好奇心,增加了对《中国 之春》的了解,我得了个“认罪态度虽然不好,交代事实尚属老实”的结论,皆大 欢喜。 四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我的案子在上海“公开审判”。一上午都是“出示 罪证”,法庭上用闭路电视放出《中国之春》杂志的特写大镜头。(那时候《中国 之春》的版面已经漂亮多了)。一个声音读着中国民联的纲领和撇人大作,字正腔 圆,响亮雄壮,完全是标准的广播员水平,听上去十分受用。法官老爷和旁听观众 一个个正襟危坐,洗耳恭听;我也眯着眼欣赏,不料中共专门挑我打磕睡的那副熊 样搬上电视,真是可恶。审判结果,我被判刑两年,中国民联被宣布为“反动组织 ”,《中国之春》则被宣布为“反动刊物”,报纸上还登了上海市公安局的“答记 者问”,具体解释一番。从此大陆上大概无人不晓《中国之春》了。 五 一九八九年一月我刑满释放,一回家就不断有人告诉我:“《中国之春》(在国内 她的名字比民联更响)派了三个人来看望你,被公安局驱逐回去了,电视上放出了 《中国之春》杂志的镜头,封面上还有你的照片,我们都看得很清楚。”我听了当 然也感到很温暖。 以后又有不少人问我中国民联和《中国之春》是怎么回事,我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一来许多事三言两语讲不清,二来在国内的环境中也要小心说话,于是我干脆把 中共的报导剪下来带在身上,有人问起就拿出来让他自己去看,省得我反复解释。 中共的报导自然都是骂我或者骂民联和《中春》的话,然而谁都看得懂,拜读之后 就会对我“肃然起敬”,或者亲热起来,常常还会乘机发点对社会的牢骚和对中共 的不满。中共的报导既然有此魔力,难怪我要常常祭起这个法宝啦。 一转眼,《中国之春》已经在庆祝她的十周年了。十年来中国和世界的形势大变 ,《中国之春》的版面和人事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作为一份民运刊物,她的“ 自由、民主、人权、法治、多元”的旗帜没有变,她和中国民联的血肉联系也没有 变。希望她能继续成为一面民主的旗帜,使人们看到她就看到了中国明天的希望, 为我们中华民族也能与世同沐民主的阳光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