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领事密西根再走麦城 吴世芒 兴冲冲春风得意,马领事三进密州大 雄赳赳浑身是胆,张参赞探访新边区 话说共产末年,中共驻美领馆“放宽”了某些留学生政策,如重新发给各学校联 谊会活动经费,所有中国同学均可延长护照,不再宣布“全美学自联”是反动组织 等等。在此同时也苦口婆心地劝导各学校联谊会退出“学自联”。于是,领事官员 们在各校大肆活动,以达到他们重新控制和掌握各校联谊会的目的。据说卧新尝胆 年余,小有斩获。 三月二十六日下午,芝加哥领馆去年九月刚走马上任的张慕津参赞和一直主管中 西部学生事务的马春来领事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密执安州大。他们此行以招待同学看 电影为名,向留学生们宣传一下党和政府对留学生的某些新的恩宠、鼓吹向前看的 爱国主义精神。 张参赞出来之前,曾任清华大学副校长、主管后勤和行政工作。毕业于清华电机 系。曾任自动化系教授。生得方面大口、虎背熊腰,颇有祖上张飞之风。出身于共 青团派系,虽自称高攀不上胡耀邦,但据说和现国家教委主任何东昌私交甚笃。这 次到密州大来,张参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马春来领事曾任清华材料科学系副教授。毕业于工程物理系。据说出身赤贫,共 产党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老马多年来兢兢业业,对党一片赤诚,终于在六四 之后,当了“高吊马”,从清华大学借调到芝加哥领事馆,煞是风光。如今虽说是 生于末世运偏消,但老马对中共衣食父母之恩,却终不能忘。 马领事对密州大已是轻车熟路了,除却几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微服私访之外,他 和密州大同学公开见过两次面。头一次是去年在春节晚会上做了“窝心马”,原因 是中国民联密州支部主任贾士哲先生在晚会上提议为六四烈士们默哀致敬。一时间 全场肃立,老马半起半蹲,故事和照片都上了《中国之春》杂志,至今马领事对此 事耿耿于怀,视为奇耻大辱。此后一年,马领事到密州大来总是藏头露尾,避免和 同学们公开见面。 今年春节,马领事在春节晚会上和同学们第二次公开见面,算是雪了“马”年之 耻。此次没有任何“不愉快”的事件发生,晚会上杯觥交错,歌舞升平,皆大欢喜 。但据说马领事在光临之前,多次问及会不会有人闹事,警惕性很高。整个晚上, 马领事坐在离门最近的一个坐位上,若有不测,便可顺便做“转角马”溜之大吉。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起去年他备受惊吓,我们也就不必对马领 事的二进密大之小心谨慎求全责备了。这次马领事陪同张参赞前来密州大,已是屈 驾三顾了。 一年来砺兵秣马,加之今年春节晚会上似乎是载歌载舞,一派升平气象,密州大 这块过去的“重灾区”看上去已是“边区的太阳红又红”了。于是,马领事向张参 赞夸下海口,只管去,保你无事,谅学自联和民联那几个毛贼,不敢托大。张参赞 自是大喜过望,连夸马领事办事干练,抚剿有方,一面打点行装,不在话下。 天有不测风云,有道是少说为佳 人有旦夕祸福,却偏偏冤家路窄 是日晚七点,当张参赞、马领事踌躇满怀地来到会场外走廊时,就感觉到气氛又 有些不对。门口几幅标语、画像上有“释放徐文立”的字样,门口桌子上放着《密 州大通讯录》、《中国之春》、《自由论坛》、“王军涛给辩护律师的陈情信”、 《人民日报》海外版“李鹏下台平民愤”藏头诗的翻印件,同学们都在围观和索取 。 这时,探子报来:“启禀参赞大人,会场内有些风紧。”于是张大人手搭凉棚, 向教室内一望,只见会场前方银幕左右和两侧墙壁上、大门口以及在前台的幻灯投 影屏幕上已贴满了制作精细、中英文具备的宣传标语及画像。“释放魏京生”“释 放王丹”“释放王军涛”“释放陈子明”等,大小高低,几十张贴满会场前部。主 办人落款大书却是“中国人权民主协会”“中国民联密执安分部”“全美学自联” 三家,真是虎牢关下遇冤家,路窄时分外眼红。 旋踵间几百名同学和家属已基本坐满会场恭候。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张参赞 、马领事身为朝官,虽是风紧,岂能扯呼。张大人马大人四目相交,胆子一壮:“ 依原计进行”。张大人心下暗忖:我有画戟,赤兔马(按:这次恐怕是“的卢马”了 ,眼下有泪槽,骑了害主),几寨毛贼,其奈我何?再说,我祖上燕人张翼德当年在 当阳曾喝断长阪水倒流,儿孙虽不才,怎的也不能辱没祖宗数千年英名。来人哪, 带马! 只见这厢里三通鼓罢,张大人在那些为了民主和自由被中共当局重判入狱的民族 英雄的凛然注视下,缓缓与马大人步入会场;虽心里八九分忐忑,但还是清了清嗓 子,略一呻吟,一板三眼地讲了起来。 本来张大人计划中有三十分钟的训话时间,主要是讲国内形势如何大好,当今圣 上如何圣明;尔等不明真相,受了十恶不赦之徒及美国帝国主义电视台的挑拨教唆 ,误入歧途;现在皇恩浩荡,只要退出学自联,天朝圣上一概不究;至于愚顽者, 只要痛改前非,也以招安处理,来去一概自由,护照逾期者也一律给予延长。 可是张大人忽然察觉到这里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同学们并没有对张大人声若宏钟 、势如奔马的演说报以掌声,而是不时有窃笑声传来。再一看,众儒生的眼神并不 那么温顺驯服,而是冷漠之中带着嘲讽。张大人此时不由得心下自忖,再说下去恐 怕夜长梦多。兵法云,不入险地。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虽然没有把话讲完,但也算 不辱上命了。罢、罢、罢,不可恋战,我老张去也。想到此,张大人仅五分钟就草 草结束了训话,说是今晚主要是看电影,训导就此结束,祝同学们学业生活愉快, 身体健康。 这时,中国人权民主协会会长曾女士站起来向张大人递交一份表示关注中国目前 人权状况,要求释放被判刑的中国大陆民主人士的请愿书,并请张先生转交给中国 政府。张大人一见不好,知道中了埋伏,忙摇手拒绝,以今晚看电影为名,不谈这 个问题。如此虚晃一枪,随即与马领事夺路而出,步子比进会场时大了许多,也快 了许多。可是,曾女士和其他几位请愿者、电视台记者以及一部分留学生们也随着 他们走出了会场;曾女士边走边大声说:“电视台记者在这里,中国政府拒绝接受 请愿”。有道是中埋伏出如脱兔,且请看下回难兄弟如何守如处子。 坚持原则,不战欲屈人之兵 老马识途,无奈伊城下受盟 且说张参赞与马领事夺路杀出会场,来到走廊上一看,只见电视台的镁光灯已把 整个走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分明是一付夜战三百回合的架式。说时迟,那时快, 请愿者和记者们已把张参赞马领事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走廊里。真个是水泄不通, 插翅难飞。张参赞见得眼下已是无法脱身,不禁心中长叹。不想我张某一世英名, 今天落到密州大这几个毛贼手里。罢、罢、罢,你那边有种的就放马过来吧。于是 他问曾女士:“你这封信是什么意思?”曾女士再一次把来意说清。张参赞和马领 事略略商议之后,非常委婉地表示,他们是主管学生事务的,和中国人权事务没有 关系。此次密州之行是应校方之请,解决学生事务,以增进中美学术交流为目的。 言下之意即是说,众位英雄好汉,你们找错仇人了,那六四杀人不是我张某手刃, 那王军涛、陈子明也不是我抓的。咱们是朋友,不要误会,改日下官府上,应有水 酒一杯……嘿嘿。马领事也不愧是沙场老将,江湖上时常走动,随即帮腔说:你们 可以把信寄到华盛顿中国大使馆或者直接寄给中国政府。这种举国一致的官方语言 使我们想起中国外交部长钱其琛在美国国会被问及中国人权时说他对中国的人权状 况不清楚。真可谓任凭你风起浪涌,我这里只是免战牌高挂。好一个“不战而屈人 之兵,善之善也。” 只见张马二位使出浑身解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你千变万化,我有一定之 规,一口咬定人权问题与他们的衙门口没关系。这时国际特赦组织的威尔逊教授对 张马二位说,这里的人权组织和许多外国教授、市民在六四之后一直给中国政府寄 请愿信,提请中国政府注意和改善中国的人权状况,但从未收到任何回音。而今天 这封信是写给张参赞本人的。因为张参赞本人是中国的驻外代表,请他注意这个区 别。看到张参赞还没有收信的意思,曾女士就对他高声朗读那封信的内容。这时密 州大的美国学生人权代表马特·散丁也表示美国学生对中国人权的状况非常关心, 既然你们是来密州大访问的,也是管学生事务的,我是这里的美国学生代表,那么 这封信也是学生事务的一部分。张参赞没有理由不收下美国学生的信。 张参赞此时显然是有些吃不住车轮战了,洋文又听不大懂,走也走不了,收也不 敢收,不收也没有道理,汗如雨下,一时只感到天旋地转,两臂酸麻,再也使不动 方天画戟,只得叫声:诸位好汉,且住。随即跳出圈子,就教于马领事现在应该怎 么办? 马教授不愧为人中之杰,他立即意识到张参赞要定城下之盟了,但是希望和他共 同承担收信的责任,可在上司面前怪他老马没把密州大的匪情摸清楚,把他当“替 罪羊”。于是马领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立即顺水推舟地说:“那么就收下来转交 吧”。马领事这话只说了一半,那一半应该是,这信是写给你张大人的,和我老马 没有关系,将来上司怪罪下来,你张大人收的是写给你的信,与我却无干连。 得到了马领事的首肯,张参赞虽是心里千万个不情愿,但还是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可怜的张参赞,第一次来密州大就走了麦城。 当天晚上的地方新闻和第二天的地方报纸都对这天晚上的事情进行了报导,电视 台报导的标题是“中国留学生没有忘记六四大屠杀”,报纸的标题是“受阻的参赞 ”。 不知张参赞离开会场后回忆自己在这场遭遇战中的窘态后做何感想,可能在痛恨 那儿的几位“干涉中国内政”的美国人和留学生中的愚顽分子之余,也会感慨共产 末年的官儿也是真的不好做。是的,工作在美国这样一个自由民主社会的中国外交 官是不能有自己的言论自由的,也不能有自己的行动自由,每做任何一件事都要先 向上申请,象今天收信的这种来不及申请批示而不得已自己决定的情况就要冒风险 了。他张参赞虽然和这里的留学生公开地见了面,可是这种长官和子民之间的见面 居然变得如此尴尬,正如当晚的电影“日出”中收场时陈白露说的那句话:“太阳 出来了,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也许张参赞的内心深处真是很同情那些为中国的民主前途坐牢的民主人士,但是 身在曹营,不能由己。他也许很愿意把信转交给中国政府,但是又没有一个很好的 机会去做。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对上司表白:他是身不由已的, 贼人厉害,我方兵少将寡,不得已而受城下之盟。君不见我们已不能象几十年前那 样“以一当十”地把反动派一扫而光了。现在是毛贼越打越多,我们得以一当百, 以一当万,甚至于以一当一百万都难说了。坦克进了城也打杀不尽,何况当今圣上 又不是个能带兵打仗的。真是夜里无言独上西楼,但见月如钩。 要知张参赞和马领事回芝加哥对这件事如何向上峰交差,要知那封信是否由张参 赞手中转交给中共政府,还是废纸篓里一丢了事,咱们下回分解。 【选自《中国之春》第九十六期(一九九一年五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