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学生刘刚 李淑娴 刘刚是中国科技大学的大学毕业生,是北京大学的物理学硕士。他关心中国的命 运,有极强的社会责任感,主张用和平的方式推进中国的民主化,所以他总是力求 用合乎中国宪法的方式推进中国的进步,他把这作为自己的历史使命。 我认识他,是在北京大学校园里。我逐步了解他,是从在北大及北京发生的几件 事。 一九八五年,北大的学生为要纪念“九一八”这个日本侵略中国的日子,在校园 内展开热烈的讨论,刘刚贴大字报批评腐败现象,被官方录了相,事后对他进行过 威胁。 一九八六年,美国一摇滚乐团来访。在上海,当局“安排”乐团和大学生联欢, 一位未经当局批准可以“共舞”的女学生,在邀请下和外国人跳舞,当场被拉了出 去并被打伤。随之引发上海学生抗议游行,游行中学生又被警察殴打。消息传来, 北京的学生响应上海学生的呼声,要求政府道歉。 除夕之夜,我在物理系研究生的年终晚会上,见到刘刚,他表示,不能任由政府 随意践踏人权,应当用行动表示。一九八七年元旦,北大和其它学校学生几百人, 突然出现在天安门广场,抗议警察暴行,要求民主自由。当场共有五十三名学生被 抓,有北大三十三人,刘刚在其中。 消息传回北大,警察的摩托车围着北大巡逻。激怒的北大学生,保持出奇的镇定 ,他们沉默地等过了下午,等过了黄昏,等过了晚饭时刻。下雪了,越下越大…, 警察以为学生被吓住了,决定撤走。趁警车刚刚撤走,就在元旦的深夜,北大的学 生,冒着鹅毛大雪及零下二十度的严寒,突然出动,冲出宿舍,冲出校门,一路高 呼:“不许抓人!不许抓人!还我同学!还我同学!”,此声叫醒海淀居民,此声 呼来沿途更多的参加者,此声振动山河,震撼人心。元月二日凌晨,三十三位北大 学生安全返校,全校同学在南大门欢呼,把他们像英雄一样高高举起。 刘刚并不把自己看作英雄,他只愿意踏踏实实地为中国的进步效力。 一九八七年,区县级人民代表换届选举,根据中国的“地方选举法”,十位公民 有权推一位候选人。但是,官方总是预先给出候选人的名单。刘刚坚持按选举法执 行自己的公民权,官方多次阻吓他,放言要拿出一九八五年他贴大字报的录像带。 刘刚告诉官方,可以把他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刘刚也向同学公开说明自己的作为 ,他祗是要作一个合格的公民,要以自己的行动,争取实现中国宪法已写成文的公 民权,他有意以身试法,看写在纸上的法究竟有多少能兑现。事后,北大选举的成 功,使北大人感到,宪法规定的权利需要去争取,而它是可以争取到的。 一九八八年五月四日,是北大的九十周年校庆。北大在各重要报纸上,发出邀请 ,欢迎各届校友返校共渡佳节,同叙友情。当天,各届校友,老老少少、远远近近 、要人平民,都回校,各自参与各自喜爱的活动。在塞万提斯铜像附近的草地上, 一批年轻学子和中年校友自动席地而坐,畅谈北大的历史,争论什么是北大的传统 ,什么是“五四”的精神。这就是第一次北大民主沙龙,因为是在草地上,又被称 为“草地沙龙”。刘刚是主要的发起人,他认为,在有民主传统的北大,应当有学 生自己的讨论园地,不拘形式,不分职务,没有框框,大家自由地发表意见,自由 地争论;既可以同学间相互讨论,也可以请外校的人参加讨论。这是一项既合法又 合校规的活动,得到不少同学的欢迎。真理愈辩愈明,这是一种启蒙,也是一种自 我教育。 刘刚相信未来,愿意找寻一条更自由的、合法的生活道路。他取得物理系硕士资 格后,被分配在一个城镇,不久,他自动放弃了这个职位,走一条自己谋生之路。 他曾说过:“我相信我所学到的知识,我相信自己的力量,我不喜欢那个被安插好 的‘固定、安全’但乏味的工作方式。端起那个‘铁饭碗’,什么事不作也有饭吃 。但是我愿意凭自己的努力奋斗取得生存。我不要什么给予,只想试试这个社会的 宽容度,看看靠知识、按宪法独立地生活能不能行。” 刘刚回到北京,在工厂、企业打临时工谋生,同时关心社会的进步,不时回母校 和同学讨论有兴趣的问题。由于民主沙龙在北大的影响越来越大,安全部已经盯住 刘刚,他的住处被监视,他的行踪被盯梢,甚至威胁他曾在安全部门工作的老父和 患癌症的母亲,要管住“不老实”的儿子,否则后果自负。但这一切都不能使刘刚 放弃他的追求,因为他宁愿牺牲自己换得一个更好的中国。 刘刚是一个能吃苦耐劳的硬汉子,他曾风餐露宿去了解中国边远的穷乡僻壤,为 的是把自己的心力洒在这片土地上。 刘刚光明磊落,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坚韧又温和,从不支持过激的行动;在与别 人共事的时候,刘刚总是主动承担最艰苦、最困难、最不为人知的工作,任劳任怨 。 刘刚在被无理抓捕、拘留、审判期间表现出: 一、强烈的自我牺牲精神(宁代人受过); 二、坚定的原则性(坚持以现有的宪法为据,据理力争。刘刚病危的母亲要求最后 一见儿子,当局以此威胁,也没有使刘刚变得“与当局合作”,刘刚失去一见母亲 的最后机会); 三、不屈的抗争(用齐声歌唱纪念死难的人,以及其它。这使他一次次地被上手铐 脚镣,多次被当局唆使下的同牢刑事犯(真正的强盗、杀人犯)毒打,被监狱看管用电 棍击伤。今年,他被强行押解到辽宁凌源,那里的条件更差。在那里,他有三个月 被关在“严管队”的单人囚室,上了脚镣,不准家属探望。现在,他被关在一个四 十多人的拥挤牢房中,每天劳动十四个小时,外加两个小时的“政治学习”。学习 或劳动“不合格”就遭毒打,他右肩至今有被电棍击过的伤痕。); 四、坚持不断学习(中共的监狱,生活条件极坏,劳动重,时间长,对犯人限制极 严,但刘刚仍然努力学习)。 这次他准备参加绝食,也是用行动抗议中共监狱中对犯人,尤其对政治犯的非人 待遇。一切有良知的人,一切关心中国未来的人,都应伸出援助的手。对中共当局 的有效压力,就是对在中共统治下受难者的援助,也是对中国人民的援助。这种要 求是国际上基于人道的最基本的要求。 谢谢大家,能听取我对我的一位受难中的学生的一点介绍。他在北大学生心中是 一面民主的旗帜,是北大传统在学生中的一种体现。他的思想和行动决不是孤立的 ,有很大的代表性;中共当局对他的迫害、对他的判刑方式,在青年知识分子中, 也有相当的典型性。中国人,尤其是独立思考着中国未来的青年一代,看着他被捕 、判刑,关怀着他的命运。谢谢你们的关怀,请伸出手来吧! 【选自《中国之春》第一零四期(一九九二年一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