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
克鲁格曼最近的评论预测,当奥巴马入主白宫的时候,美国的失业率将从现在的6.5%升至8.5%。按照这个预测,那时美国领取失业金的人数恐怕要超过百万。克鲁格曼相信并鼓励奥巴马采取极为大胆的扩张政策来刺激经济。他判断,奥巴马刺激美国经济的一揽子计划应达6000亿美元的规模才可能奏效。
不论奥巴马是否接受克鲁格曼的献策,他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的新政,都将对中国经济,尤其是对亿万中国农民工的命运产生十分重大的影响。美国经济政策会直接影响中国农民的命运,十年前,这句话都可能被当作笑话,但在今天却是活生生的现实。正是美国酿成的全球金融危机,目前正在把以千万计的中国农民工投入全球失业者的大军。我相信,由于农民工就业对出口的依赖,此次因美国金融危机失业的中国农民工,将会不成比例地超过其他国家同时期失业人数。不过,失业的中国农民工可没有美国和其他发达国家失业者那样幸运,他们不仅拿不到失业补助,甚至连拖欠的工资也不能完全到手。
中国的决策者不仅像美国的决策者那样,对美国爆发如此大规模的金融危机十分意外,他们也对国际金融危机能够导致如此大规模的农民工失业措手不及。对那些一直主张人民币大幅升值的人,这次危机应让他们看到了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中国农村劳动力就业对出口的依赖程度,远比他们想象要高。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周小川再不敢言人民币升值,而开始谈人民币贬值的可能。
如果为了支持自己的新政,奥巴马真的决定像竞选时宣称的那样,施压人民币升值,那奥巴马新政对中国的农民工意味着什么呢?这有可能意味着美国采取的贸易保护主义政策,将令许多失业的农民工很难重新找到工作。为什么中国政府刚刚宣布四万亿投资计划,不可能为农民工创造同样的就业机会呢?这不仅是因为,中国政府的投资效率历来就低,而且因为中国政府的顽固倾向,就是不想让更多农民成为市民。不过,中国决策者不久就会认识到,很多外出打工的农民事实上已无法回到农村长期生活,无论是经济收入,还是生活习惯,很多农民工已经回不去农村了,但中国政府的大规模投资计划,并不能为农民工创造足够多的城市就业机会。由此导致的政治和社会压力,决定了中国政府不可能接受奥巴马对人民币升值的要求,而必须尽可能创造出口的就业机会。
在美国方面,迅速地大幅度降低中美贸易的规模,并不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因此,奥巴马很可能在认识到逼迫人民币升值不可能之后,转而要求把美中贸易与中国的人权和环保挂钩,尤其是和保护中国劳工的权利挂钩。比如说,要求对外出口企业的农民工增加社会保障,甚至提供失业救助。出于经济、政治和道义的压力,中国政府完全有可能以人民币不升值为条件,接受奥巴马的一些要求。
近代以来的历史表明,没有足够大的外部压力,中国当权者不会主动进行实质性变革。胡温上台以来六年来的执政过程再此证明了这一点。他们说了很多好听的话,但一旦面对实质性问题,就退缩和装傻。最近中共十七届三中全会的所谓“新土改”,就是一个新鲜例子。胡锦涛的“新土改”最终令人大失所望,根本的原因就在于,他既不敢给农民自治的权力,实现真正意义的土地集体所有,又不敢打开城市大门,让农民获得与市民同等的权利。
中国的农民工制度,说到底,是一种现代国家奴工制度。只要在中国,农民工不论在哪里打工,都改变不了自己国家奴工的身份。这是“中国奇迹”的公开秘密,也是多年来中国经济内需不振,不得不靠双顺差来维持经济增长最根本的制度原因。中国的一些知识分子,曾希望胡温能有所作为,消灭这一令中国人蒙羞的现象,但现在看来很清楚,胡温及其代表的精英阶层,最多只愿意改善一下农民工的状况,而无意终结这一奴工制度。
奥巴马新政对中国未来的重大意义就在于,由于中美经济的紧密联系,无论其政策在美国成功与否,他的变革努力都可能成为提升中国农民工权利的重要杠杆,从而成为刺激中国变革的有效压力。据中国人口学者估计,中国的人口红利时代将在未来七年左右结束。由此加剧的各种矛盾,也将为中国的变革提供强大的内部压力。因此,奥巴马新政确有一个历史性的机会从外部促进中国民权运动的发展,推动中国国家奴隶的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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