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巴马积极评价中国力量的崛起
“如果他和中国的领导人站在一起,中国的年轻人会怎么想?”一年多前,一个朋友这样问我。她说的是奥巴马。他的肤色、年龄和雄辩,让美国总统大选变成了一场全球性的狂欢,到处是希望和喜悦。
美国与中国,两种不同的政治文化、政治制度,缔造出不同风格的领导者。她很想知道,他们的巨大反差,会激起中国青年人变革的愿望吗?
他们最终站到了一起,但激起的反应却与她最初期待大不相同。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国家比美国更令中国人兴奋和沮丧的了,中国也经常让美国陷入某种强烈的情绪。
中国人的意识里充满了等级观念,我们崇拜强者,而对弱者缺乏耐心。这些态度也带入到国际舞台中,一些时候,强烈的仇恨,也是由于这种爱慕得不到回应的结果。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
美国人则着迷于规模,也被一种传教冲动所左右,希望用自己的价值观塑造别人。中国人代表着可能被他们所塑造的最大的群体。
相互吸引的历史
在过去一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美国是中国的坐标。从孙中山1912年建立的共和国到1989年天安门广场的自由女神像,再到蜂拥去纽约上市的中国高科技公司。除去与苏联短暂的蜜月,美国总是引发中国最热烈的想象。即使日后宣称“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毛泽东,也1940年代的〈新华日报〉上也大谈美国的民主、颂扬罗斯福的胜利。
一些时候,美国着迷于这种被尊敬、被摹仿,认定中国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最终会变得和他们一样。“1984年的重大事件必然是10亿中国人的政府放弃了马克思主义,而拥抱了资本主义。”威廉·萨菲尔在1984年10月的《纽约时报》上写道。另一些时候,它又陷入了对中国特殊的崇拜。当基辛格与尼克松在1972年最终抵达北京时,他们会见毛泽东的心情,似乎与马嘎尔尼等待乾隆的传唤,没太多的区别。有时候,他们干脆失语。记得尼克松在长城上的感慨吗,“这真是一座伟大的墙”。或许,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历史、规模还有毛泽东代表的那种无尚权力。在失语之后,则经常是另一种错误话语的批量到来,尤其是当美国自身陷入某种困境时。
“[中国]的政治体制……在我们看来,被绝大部分中国人所支持……昔日的政权失败了,但中国华人民共和国成功的用经济安全取代了贫困,用秩序替代了无序,大众的正义取代了对大众的压迫,力量取代了物力,民族骄傲取代了屈辱。”一个美国代表团在1972年访问中国后写道。而著名记者詹姆斯·莱斯顿则相信 “他们正在很有意识地生活着,重建着自己的国家,也重建着自己”。政治的混乱,经济的崩溃、社会的压抑、个人的绝望,他们似乎对这个真实的中国毫无感知,沉浸在被允许进入中国、和被中国官方体贴安排的旅行的快感中。
奥巴马的失语
距离尼克松的突破性访问已经将近四十年,美国总统似乎再次陷入了失语。“Spectacular”,在游历过故宫和长城之后,奥巴马用了同一个形容词,而接下来的简短评价则不过是另一句陈词滥调,似乎他征服了世界的语言天赋,突然性的丧失了。没人期待他对中国首次的访问,含有什么特别的历史意义。但是,他在这三天行程里表现出的暗淡,则多少令人意外。
他在上海与年轻人的交流,他与中国领导人的联合新闻发布会,他接受《南方周末》的采访,他在中国社会激起的反响,不仅比起十一年前的克林顿的访华要逊色得多,甚至不如2002年小布什的到来。在他的所有言辞里,没有某种曾令中国人兴奋的信念的支持。他因为代表变革,而赢得赞叹,而在中国的行程中,他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变革的气息。似乎他的言形与个人魅力,突然被笼罩在中共宣传部的审查之下。
在尼克松到来时,美国正陷入越南的泥泞,经济则在二十年的增长后陷入某种停滞,60年代的理想与乐观气氛转成了沮丧和悲观。美国需要中国制衡苏联,也正对自己的制度缺乏信心,这种需要和自我怀疑,最终演变了对中国现状的失语甚至赞扬。而这一次呢奥巴马到来时,资本主义正陷入动荡,而中国却保持了高速的增长,很多人开始确信的确存在着某种中国模式。以至于长期被质疑的人权状况,对自由与民主的压制,都不那么引入瞩目——或许中国的确很特殊,普世的价值观未必适用。
或许,这是中美历史上最平等的一次交往。中国没有准备为一个美国总统的到来,做出某种特别的改变姿态。它照常逮捕政治犯,没有假作开明的进行总统讲话的现场直播,甚至按照一贯的方式来压制了一份充满自由气息的报纸对总统专访。美国总统的到来离去,也没在中国社会激起真正的回响,当年在天安门广场上雕塑自由女神像的大学生,被年轻的一代理解成“过度迷恋美国、缺乏自我”。但这种新到来平等,不知是代表着新的自信,还是一种新的自我封闭。
许知远,毕业于北京大学,曾任职于《经济观察报》,现为《生活》杂志的出版人,他最近的一本书是《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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