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杰


中共广东省委书记汪洋以敢想敢干著称。他上任伊始，就推动自己所主导的中共广东省委发出《关于开展“继续解放思想，坚持改革开放，争当实践科学发展观的排头兵”学习讨论活动的通知》，要求全省各级党组织和广大干部群众，从贯彻落实党的十七大和省委十届二次全会精神的高度，立足当前，着眼长远，继续解放思想，推动改革创新，为深入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营造积极向上的精神状态和社会氛围，以新一轮思想大解放推动新一轮大发展。

作为新一轮思想大解放的具体体现，2008年2月3日，中共广东省委书记汪洋、广东省人民政府省长黄华华，通过网络发表“致广东网民朋友的一封信”，其中写道：“互联网打破了传统社会架构下的沟通壁垒，使我们之间的直接对话、平等沟通成为可能。我们正在学习如何更好地使用互联网，也在学习如何与大家一起建设管理互联网，共同发挥好互联网在广东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积极作用。我们愿意成为大家的网友，求计问策，接受监督。对于共同关心的话题，我们愿意和大家一起‘灌水’；对于我们工作和决策中的不完善之处，我们也欢迎大家‘拍砖’。”

汪洋既然欢迎“拍砖”，笔者不妨“拍”他一下：这段话中的两个“我们”，前一个指的是汪洋、黄华华及广东网民朋友；后一个指的只是汪洋、黄华华两个人，分明犯下了指代不明、含糊其辞的语法错误。“致广东网民朋友的一封信”的大标题，更是汪洋的思想大解放并不十分大气的标志。道理很简单，网络无国界，自然也谈不上省界。书记、省长的守土有责，指的是实体性的国土资源和社会秩序，而不应该也不可能是网络虚拟空间中并不存在的国界或省界。譬如远在北京的笔者，到广东出差的机会并不很多；但是，南方网的新闻和时评几乎是每天都要看的。于第一时间看到信中所谓的“广东网民朋友”和“广东的网民”，笔者就有遭受驱逐与隔离的感觉。记得2007年6月汪洋在重庆任职时，曾面向全球网友公布个人电子邮箱征集建设“新特区”的意见，等他到了思想大解放的广东，为什么非要在“网民朋友”之前冠以“广东”二字呢？不在广东的笔者就不可以与大家一起“灌水”、“拍砖”吗？

到了一年后的2009年1月19日，汪洋与黄华华再一次通过网络联名发表公开信时，在思想解放方面显然又前进了一步。这封公开信的抬头变成了不再局限于“广东网民朋友”的“网民朋友们”，而且提出了“我们愿意与大家一起，兴利避害，努力为构建一个健康、安全而又充满活力的网络社会而创造条件。构建这样的网络社会，固然不排斥‘愣愤青’，也不贬抑‘打酱油’，但更重要的是要张扬理性、道德和责任。……‘顶’起一个富有建设性的网络社会！”的正面愿景。但是，就是在这个正面愿景之前，另有暗含杀机的模糊话语：“我们每个网民朋友在享受互联网带来的好处、感受它无穷魅力的同时，可能也会遇到滥用互联网造成的烦恼，甚至会遇到一些难以预测和控制的破坏。”

撇开并不具备破坏性的“滥用互联网造成的烦恼”不谈，“网民朋友”所能“遇到一些难以预测和控制的破坏”，可以大致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民间对民间的网络欺诈；另一个方面是官方对民间的信息封锁甚至于因言治罪。对于前一个方面，只要相关的职能部门正当作为，基本上是能够加以控制和妥善处理的。至于后一个方面，却是传统中国社会官逼民反的政治强权对于虚拟性的网络空间的强势侵犯和强力滥用。只要整个中国社会不由官逼民反的官本位的人治社会，转型成为治官安民的人本位的现代法制社会，源于政治强权特别是中央集权的“一些难以预测和控制的破坏”，相对于“网民朋友”来说，就注定是只能够逆来顺受的不可抗力。并没有“滥用互联网”的师涛、杜导斌、陈光诚、李建平、胡佳、黄琦、郭泉、刘晓波等著名网络作家和人权卫士所遭受的牢狱之灾，充分证明的就是这样的政治生态和社会现实。作为一名拥有10多年网龄的中国公民，我自己所遭遇的无数次的网络禁锢以至于被剥夺工作权利的政治清算，同样证明了这一点。

和讯网是大陆中国最为著名的财经类门户网站之一，其中的网络信息、网络博客及网络管理，都是以理性平和、宽容和谐而著称的。但是，在我自己的和讯博客中，总会见到这样的系统通知：

“尊敬的用户您好，您发表的文章《老记者举报网管陈华》已经被系统管理员删除，目前文章保存在您的博客文章回收站，请注意备份。因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如有疑问请您随时与管理员联系。09-01-2419:47”

“尊敬的用户您好，您发表的文章《“封口费”：御用记者的生财之道》已经被系统管理员删除，目前文章保存在您的博客文章回收站，请注意备份。因此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如有疑问请您随时与管理员联系。09-01-2217:37”

《老记者举报网管陈华》一文是我转贴的一篇落款为“新华社老记者、老党员：张涛于北京新华社”的网络文章，其中列举了北京市新闻办公厅网络管理官员陈华，利用网络和网络管理赚钱，进而利用工作之便，约会各大网站女子的犯罪行为，并且公布了陈华的手机号码：13924070621。《“封口费”：御用记者的生财之道》一文所揭发的是山西霍宝干河煤矿发生矿难，矿主为了隐瞒难情给各家媒体记者发放“封口费”的恶性案件。作为中国公民，我利用网络博客伸张正义、揭露腐败，原本应该受到来自政府方面的鼓励甚至于奖励，在官逼民反的官本位的人治社会的政治生态下，我却屡屡遭受秉承官方意志的删除网文、封杀博客专栏甚至于政治清算的侵权待遇。

假如汪洋与黄华华当真要解放思想，并且当真要与“网民朋友”一道“‘顶’起一个富有建设性的网络社会”，最应该做的一件事并不是给“网民朋友”写公开信拜年，而是给豢养了几十万网络警察的中央政府及其最高权力者胡锦涛、温家宝信写一封公开信，劝告他们不要在现实社会连同互联网的虚拟空间里面继续滥用官逼民反的政治强权，从而确保“我们每个网民朋友在享受互联网带来的好处、感受它无穷魅力的同时”，不再遭受来自本国政府的“一些难以预测和控制的破坏”。

2009年1月24日于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