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咬牙坚持
生活在继续——胡佳失踪第35天
昨天晚上做了一个让我一回忆就恐惧的梦,可是不得不承认,昨天晚上确实睡了一个好觉。记者见面会结束的时候,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回自己的家,和胡佳的父母亲住在一起。爸爸妈妈和我都很高兴,我有一种松了口气把担子转交给别人的感觉。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下来,反而在生理和心理上引起更多的痛苦:肢体难以名状的疲惫,心脏超负荷的沉重感觉,脑子麻木反映迟滞。那些没有参加记者招待会的媒体,纷纷给我打电话。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我几乎不会回答他们的问题了,只好很抱歉地和对方说“不清楚”的话语。坐在椅子上也莫名其妙地想呕吐。妈妈对我说,她知道,我连大脑都疲倦了。妈妈告诉我她年轻的时候的经历,鼓励我克服度过难关。昨天上午好几次被通知“不能开记者招待会了”,记者朋友们也有打电话询问:“地点有变化吗?”“安排有变化吗?”“是不是已经取消了?”我咬咬牙,一定要坚持,都作了这么大的努力了,不能放弃。因为有目标,就能清晰地应对。现在一松懈下来,身体就剧烈地抗议了,让我有种要抛弃肉体的想法。
下午见了一个媒体的记者,他们把昨天放到电视台的内容播放给我看,然和问一些问题作为补充材料再报道。真是奇怪,上午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宛如死鱼的我,到了下午,在那样的情形下,居然能够集中精力回答问题。采访的中途,公司打了几个电话给我,因为突发的情况,有技术上的问题解决不了,希望我尽快回去。还有几个电话,主要也是关于胡佳。
不止一个人问: 为什么他们不承认带走了胡佳? 你下一步会做什么? 如果胡佳还没有出来,你会怎么办? 什么是你承受的极限?
国保的做法,极度地违反他们以往做事情的规律,也没有任何逻辑可以推理。他们如此反常出牌,想干什么?肢体折磨?不打算收场了——你抓了一个人,总有放的一天吧?永远失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胡佳的脾气太倔强——这让他非常地受折磨。国保为什么拒绝透露任何消息,难道他们紧紧是想通过这件事情来折磨爸爸妈妈和我的精神吗?
关键已经不是我会做什么了。我想做什么?我想胡佳回来,马上回来和家人团聚。我能做什么?我能做的我已经做了,胡佳还是没有回来。我还能做什么,做一些可以产生效果可以让他回家的事情?为了找他回来,我中止了我的绘画课程,我的艾滋病工作暂缓了,我的公司工作昨天依赖别人的协助才完成,我回到家里加班加点赶工作,煮饭给自己吃叫自己不要哭,整天沉浸在胡佳失踪要把他找回来的氛围里,一会儿充满希望胡乱自信胡乱自我安慰说晚上他就回来,一会儿充满绝望,因为这是无限期的等待。情绪越来越不稳定,不敢和朋友们说话,一说话就想流泪,偶尔还控制不住在陌生人面前流泪。朋友们说坚持!坚持啊!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活一点点地被毁了,却无能为力。今天晚上回到家,看见阳台上的植物蔫了,觉得好对不起这些曾经给我带来很多欢乐的花花草草。也觉得很对不起艾滋病村的那些孩子们——如果我不去寻找胡佳,我完全可以好好地做该做的事情:该做培训了,该出期刊了,该去家访了,也该筹款了……可是我做不到!如果我放弃寻找胡佳,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像他一样不见了;我要努力地让自己对未来有信心,让每一个人都有安全地生活在自己的国家的愿望。
如果胡佳仍然没有消息,我能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不知道我的极限是什么,现在已经很难了,不愿意它更加艰难。不管发生什么事,生活总是要继续。有可能的事情,就去做。
我强迫自己忘记,忘记痛苦。结果耳朵开始拒绝听见声音,大脑拒绝休息。结果到了这个钟点,我很疲倦,却睡不着;我希望忘却的痛苦,却拒绝被忘却,它一遍一遍涌过来,把我淹没。
继续等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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