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正虎在日本机场
周义澄
会不会重演“The Terminal”
10月15日,法拉盛一家咖啡厅里,冯正虎与我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雨,难得一次没有时间顾虑的别前细细长谈。正虎第二天将飞往西部,会见几个朋友之后再返回日本。我知道7次被拒绝回上海的他,肯定会有第8次行动,而第8次行动的结果又是可以预料不乐观的。“如果再把你押回日本怎么办?”我们自然谈到了那个电影,2004出品的由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Steven Spielberg )导演和汤姆·汉克斯( Tom Hanks)主演的美国喜剧片“The Terminal”(中文译名为“幸福终点站”、“爱你无国界”或“机场客运站”)。片子说的是东欧某国名叫的维克多·纳沃斯基(Viktor Navorski)的男子,为躲避战火离开祖国。在他前往美国的空中飞行过程中,母国发生一场闪电式政变。维克多所带护照的国家已经不复存在,他不被允许进入美国国土,不得不滞留在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进退两难,他被迫呆在机场的休息室多日,等待祖国战争结束。当代中国没有发生战争,只是那里有一个无视法制又不讲人性的政府,让冯正虎有家不能归。我不希望正虎成为中国的维克多,正虎却无可奈何地表示有这个可能性。“上海政府要逼迫我这样做,我没有选择,也不怕。”正虎这样说。我主张“留得青山在”,也不赞成“闯关”的提法(公民回国回家不需要“闯”);我希望他在日本再等待一些时日,以后的行动也要处处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知道这个经常带着微笑,言行温和的学生朋友正虎的执着与恒心,面对困难不怕吃苦,为了自己认定的正确信念可以坚持到底。20多年前在课堂里我就从不要求学生把老师的话全当作真理,何况如今?
第八次回国公告
果然,没有多久就收到了他10月28日电邮送来的“中国公民冯正虎第八次回国的公告”。宣布11月3日晚上18:40(日本时间)在日本成田机场乘全日空公司NH921航班,晚上21:10(中国时间)抵达上海浦东机场。他重申中国公民有回国回家的自由权利,8月、9月之所以暂停回国行动,是考虑到日本众议院大选及新政府尚未建立以及中国国庆节前的紧张局势,尽量回避中日外交纠纷事情发生;且回国工作重点已转向司法诉讼,日本法院已受理状告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美国西北航空公司在日本成田国际机场配合中国上海当局侵犯本国公民的基本人权、拒绝运载合法乘客回国的诉讼案,同时委托国内知名律师莫少平起诉中国浦东出入境边防检查站。
正虎11月2日乘全日本航空公司NH0921航班回国,晚上住在上海浦东机场宾馆。第2天上午,十几个上海警察将冯强行送至全日本航空公司NH0922航班的停靠处,又一次非法“遣送”本国公民去外国。他们使用暴力手段将冯绑架至飞机上,冯死守登机口与绑匪搏斗了近两个小时。最后全日空航空公司上海经理协助暴力绑架行动,4个年轻力壮的便衣警察硬将冯拖至机仓底部座位,全日本航空公司的一位上海职员将冯压在座位上。航班乘客目睹他们的暴力绑架场面,飞机延误一个多小时起飞。为了抗议中国公民基本人权回国权的再次被侵犯,冯正虎这次决意不入境日本。“The Terminal”的剧本果然在东京机场重演。自11月4日被绑架到日本,至本文发稿的11月18日,冯正虎居住在成田机场入境审查大厅。开始几天,他晚上躺在长椅上,白天忍受饥饿的折磨。当冯正虎向成田机场出入国管理局的承办官员铃木提出希望他从人道的角度代购买饭团,遭到拒绝。考虑到2010年6月12日到期的日本工作签证已成为回国的障碍物,冯正虎发出了放弃日本工作签证的声明。
东京空运——援助冯正虎
孤胆英雄冯正虎在日本机场抗争,一个全球援助的人道行动应运而生。与冯正虎一样有着温和的宪政诉求和坚定的行动信念的“公民力量”创办者杨建利,挺身而出担任了整个行动的协调人。
我早就告诉过建利,正虎是他的同类。10月份冯正虎访问美国期间,建利与他有几次长谈,在中国宪政民主道路,和平非暴力抗争手段甚至回国权利实现的具体思路上,两人有着惊人的一致。受几十年前西方国家“柏林空运”的启发,杨建利想出了一个“东京空运——援助冯正虎”的名词。1948年5月苏联开始封锁“孤岛”西柏林,美英盟国决定向西柏林居民空投救援。从1948年6月27日开始了长达15个月的空投援助行动,向西柏林居民提供了基本民生物资,最终摧垮了苏联的封锁计划。15个月中西方盟军总共出动飞机27万多架次(其中美军出动近19万架次),空运物资230万吨;12次坠机事件使得39名英国人、31名美国人和8名德国人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建利说,我们所要进行的“东京空运”活动不会那么宏大,面临的牺牲也不会那么惨重,但是我们要用柏林空投的精神来援助冯正虎的维权行动。美国的杨宽兴、汪岷、陈小平、陈立群、周健、刘东星、曹金陶、陈兴宇、王建安、赵京、加拿大的盛雪、逸君、黄河边,澳洲的张小钢、阮杰、秦晋、潘晴,日本的林飞、李松、方仲宁,台湾的曾建元,新西兰的王宁,丹麦的刘刚,还有大陆的朋友紧紧跟上。
11月8日下午,一个到达日本的中国乘客给冯正虎捎来一包饼干、小蛋糕、巧克力及三瓶饮料,他是受国内律师委托特意在国内机场登机大厅购买食品捎来的。冯正虎深受感动,在异国他乡处于困境时,最先得到的援助居然是来自于祖国的素不相识的民众。11月12日,受杨建利委托,香港大学哲学系学生陈巧文参与“东京空运”。今年10月,“公民力量”在华盛顿举办第五届族群青年领袖研习营,陈巧文在会议上认识了冯正虎。陈巧文飞抵东京时,可惜飞机降落在机场大楼的另一翼而未能见到冯正虎。来自美国的贺保平在离开日本时进入第一航厦,也因为和正虎滞留的地方之间没有通道,等候多时未能与正虎见面。11月13日下午,陈巧文再次飞抵东京成田机场,在第一航厦南翼入境通道见到了冯正虎。陈巧文带了好多食物,还带去电源转换插头和热水壶,以便冯正虎烧热水喝。陈巧文在冯正虎的“摊位”前停留了两个多小时,拍摄了照片和录像,然后入境日本。陈巧文离开之后,机场管理人员对冯正虎的态度明显改变,主动送来食物,提供饮用热水。11月13日日本媒体大篇幅报道了冯正虎的遭遇,几乎整个成田机场的工作人员都知道通道内有一个要求回国的中国人,空姐们路过都对冯正虎友好点头微笑。冯正虎制作了英文标牌,向每天过往的大约万名旅客介绍他的遭遇。
杨建利继续在安排后续的探望者,至今对“东京空运——援助冯正虎”行动资助认捐的情况通报显示:陈小平100美元,陈立群100美元,刘刚(丹麦) 1张机票,《天安门时报》(阮杰等)800澳元,盛雪1张机票,汪岷1张机票,杨建利1张机票,张小刚300澳元,周健200美元,还有无名捐款人。《洛杉矶时报》驻首尔(汉城)记者 John Glionna采访了冯正虎和她的妹妹及陈巧文。台湾中华大学行政管理系研究生林玉姗小姐将是下一位空运者,她会给冯正虎带去睡袋、枕头、换洗内衣,少许食物和大家的关怀和支持。林玉姗回到台湾后,将有立法委员协助召开记者会。“正虎毫不退缩,我们不会懈怠。”建利坚定地对我说。
冯正虎回答:不移动
11月12日上午,东京入管局成田机场支局负责人铃木来到冯正虎的坐位告知:“你那天(11月8日下午)在这里碰到的那位王先生(指王家瑞),昨天已乘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航班离开日本,他应该会向中国政府方面反映你的情况。那天下午他率领的中国共产党代表团有20几人从这里经过。” 冯正虎回答:“谢谢告知。我知道,中国政府处理问题需要时间,一下子不可能解决。”铃木说:“你在这里已经9天,是否可以移动一个地方?” 冯正虎回答:“我与全日空(全日本航空公司)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如果它承诺再次运送我回国,我马上就可以入境日本。它与这次暴力绑架有关系”。铃木说:“不谈全日空的事,我们与它没有关系。我问你是否可以移动?” 冯正虎回答:“不移动。”铃木告知:“我们正式要求你移动。”宣布完这个指示就走了。
其实,遇见访日的中共代表团,撞上美国总统奥巴马访问中国的日子,对冯正虎来说纯粹是偶然。这并不是敌对势力“蓄谋已久”制造的事件。用正虎的妹妹美娇的话来说,这是正虎的“命”。好在他们全家都毫无保留地支持正虎的行动——这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捍卫自己的起码的人权的正义之举,一个被逼出来的迫不得已的可怜抗争。
收到了正虎用特别的方式发来的短信:“我每天收到的短信,来自世界各国,用英文、中文、日文、甚至中国的拼音字母写的,支持、鼓励、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很感动。我虽然一个人漂流在‘公海’上为了中国人的基本人权苦苦奋斗,但我不孤单,我有民众,尤其是中国民众的支持与关爱。我的手机是日文系统的,而且电话费也不多,不方便一一回复,在此表示由衷的感谢。”
我在电话中又与正虎说起“终点站”的电影故事,维克多肯尼迪机场故事的结局是喜剧(所以中文译名是“幸福终点站”),冯正虎成田机场这个故事的结局会是喜剧吗?我问:“你准备坚持多久?”正虎笑着说:“一、两年没有问题吧。”我无语。一点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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