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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风
谭作人先生失去自由已经三百一十五天了。三百多天来,围绕“谭作人案”进行的所谓司法审判久拖不判。检方给予谭作人的所谓指控亦成为“愚人节”之黑色幽默,为法学界及自由媒体人士所诟病并扼腕。谭先生乃一介书生,身为背负良知道义的作家与媒体人士,兼职于民间NGO组织“绿色江河”副秘书长。2001年,更被成都媒体评为“成都市文明市民”。2008年,因对彭州石化项目可能造成近在咫尺的成都市区自然环境以及千万市民健康状况的担忧,发起“和平保城”运动。后在政治警察的干预下,宣布放弃参与该行动并向当地政府递交《关于成都彭州石化项目的公民建议书》;09年2月,汶川大地震发生九个月后,由于痛心大地震中遭受天灾人祸蹂躏的千万无辜生灵倒悬与“豆腐渣工程”的始作俑者迟迟不能得到追究,亲自起草并发布《5.12学生档案》倡议书,呼吁社会进行有关汶川大地震死难学生以及相关校舍工程质量的调查。“确认每一个班级,每一所学校、每一个乡镇、每一个县市、每一个地区遇难学生的真实数据”。就在纪录片《公民调查》一片将要封镜时,谭作人不无感慨的感叹道:此片一出,恐怕我也就难逃一场牢狱之灾了。
诚如斯言,等待他的果然是“专政机关”冷森无比的手铐与毫不留情的禁闭。
2009年3月28日,成都警方以涉嫌“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拘捕谭作人。同年8月12日,成都中级法院开庭审理此案。诡异的庭审前夜,警方竟在成都某宾馆将远道而来的“谭案”辩方证人---艺术家艾未未等人严密控制起来。据纪录片《老妈蹄花》记载,成都警察不但不按法定义务出示证件和相关文书,反而野蛮执法出手伤人,导致艾未未先生脑颅严重受挫,后在德国经手术取出150cc脓血。就是如此恶劣的行径,四川警方依然能在行政复议答复书中大言不惭的声明警方并无任何不当。无耻至此,当成天下奇谈。
当日开庭,成都中院外聚集数百来自地震灾区的学生家长和关注“谭案”的旁听市民,而院方却借口旁听证数量有限,禁止并驱赶前来声援谭作人的人士入场。法庭内,上演着一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闹剧,“谭案”辩方浦志强律师所传唤的证人被警方控制无法出庭,也不予在庭上播放辩方提供的影音证据。浦志强律师的辩护甚至被法官数次故意打断。法庭外,另一出荒诞不经的讽刺剧也在上演,专赴成都采访“谭案”的香港now新闻台记者黄嘉瑜,被警方以查缉毒品为借口扣留在酒店,直至中午审判散场始获自由。
让我们来审视一遍成都检方起诉谭作人“煽动颠覆国家政权罪”的所谓理由和证据:
“被告人谭作人对党中央处理"六四事件"方法和定性不满,多年来以各种方式从事所谓纪念"六四"的活动。2007年5月27日,谭作人炮制了一篇题为:"1989:见证最后的美丽----一个目击者的广场日记"文章,并将该文通过互联网发布在境外"自由圣火"等网站,该文主要内容为对党中央处理"六四事件"进行歪曲描述和诽谤。文章刊登不久,境外敌对分子王丹利用电子邮箱与其主动联系,并多次向其投发关于"六四"的宣传资料。2008年6月4日,被告人谭作人与他人在我市天府广场义务献血点以献血的方式纪念"六四",期间还接受了境外敌对媒体"希望之声"的电话采访。2008年11月以来,王丹多次向其投发了纪念"六四"进行所谓二十周年活动的相关资料。2009年2月10日被告人谭作人向王丹发了一份《六四我20周年纪念活动建议》电子邮件,建议在今年"六四"期间实施所谓的"六四全球华人义务献血活动",以纪念"六四"二十年。2008年"5.12地震"发生后,被告人谭作人多次接受境外媒体采访,发表了大量严重诋毁我党和政府形象的言论。2009年3月27日,被告人谭作人被公安机关挡获归案。”(摘自《四川省成都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成检刑一诉字[2009]183号)
众所周知,多年来,官方在有关“六四”的表达屡次降调,从“反革命暴乱”到“严重政治风波”,从“一九八九春夏的严重政治风波”到“八十年代末的那场政治风波”。当局的意图是再也明显不过的,那就是降低并使社会遗忘或忽略当年那场始引发于北京、爆燃于全国的政治分歧所带来的社会效应。而成都司法部门却逆天行道,唯恐天下不乱。请问四川当局,对“六.四”定性不满和民间自发纪念“六.四”活动在中国是否有成文法典禁止,法律未禁止即为可行早已是全世界不成文的习惯,汝竟不知?
“境外敌对分子王丹利用电子邮箱与其主动联系,并多次向其投发关于"六四"的宣传资料。”先不说中国法律没有明文禁止公民与获罪人士或政府不待见者来往,仅就收件人一方来看,任何人无法要求他人向自己发信或不向自己发信。难道成都司法部门人士有神异功能,可以用意念阻止他人发信?果真如此,我倒要推荐诸君中一位去中国移动就职,哪些令工信部抓耳挠腮的手机短信不就在您的一个简单意念下消失殆尽乎。至于“向王丹发电邮,建议以义务献血纪念六.四二十周年”,我再问一句,有人以呕吐方式纪念贵国见过大爷六十周年犯法吗?别告诉我此乃诋毁当今圣上罪。荒唐以至于此,有亵法律尊严及执政党颜面。
至于“5.12”之后“接受境外媒体采访,诋毁党和政府形象”一说简直令人捧腹。2008年奥运会前夕,中国政府首脑并外交部门郑重向世界承诺“国际媒体在中国的采访不受限制”。说不受限制当然是双向的,外国记者可以采访中国公民,中国公民自然也可以任意接受采访。虽说公民接受采访有可能说一些政府不太喜欢听的话,但将此言论定性为“诋毁党和政府形象”,岂不是替“国际媒体对中国政府开放新闻采访的诚意表示疑虑”主动背书。而所谓“党和政府形象”正是在你们荒诞不经的罗织罪名中被抹的满脸污秽。
谭作人之“罪”,在于轻信政府首脑“一定要追究豆腐渣工程责任人”的承诺。汶川地震后,香港理工大学建设学院副院长周锦添考察绵竹市五福镇富新小学及都江堰聚源中学后指出:“倒塌的校舍架构如积木,其墙身由红砖砌成,以空心板及一层混凝土搭成三至四层,结构松散,梁与砖之间没有连续性,而且只有屋顶横梁有少量钢筋”,他形容砖与砖之间的英泥浆就像威化饼,水泥含量少,毫无抗震能力。媒体和有关官员也发现,许多房龄已达二十年之久的老房与一些学校已宣布为危房的待拆危楼,却在大地震中巍然不倒。这昭示着什么,毋庸多言。
谭作人之“罪”,在于“拒绝遗忘”的知识人秉性和尚未死去的人类良知。汶川大地震中倒塌的校舍多达7000多间,丧身与其中的学生致8000余人。哪一个孩子在父母眼中不是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哪一个生命不关乎家庭希望、国家未来?我们有什么理由,将他们逝去的豆蔻年华与美丽梦想变成一组组冷酷无情的数字概括?我们有什么借口需要牺牲美丽换取“稳定”?如果8000多无辜生命都换不来这个社会哪怕丝毫的公正与悲悯,所谓“稳定”就是一钱不值。
谭作人之“罪”,在于他代民鼓与呼的勇气、胆识和几百年来川人威武不屈的刚烈。“只要你打不死老子,老子就要站起来!”彭州石化项目选址,本就是个关乎千万民众健康与宜居成都未来的切身大事。将该项目选址与仅距成都主城区30多公里的东北上风上水地段,实在就是极不负责并囿于眼前利益、罔顾民众长远福祉的短视之举。谭作人说得好,彭州石化项目“如果有不可更改的充足理由,一定要在人口密集区域建设大型石化基地,应该界定並面向所有利益相关人和环境影响地区,进行民意调查、环保咨询、咨询公开、社会听证、公民参与、社会监督、全民公决等等,确保項目影响区域內居民的环境权益不受损害,而不能強用公权,用部门利益和局部利益來侵害全社會的集体利益。”
如此和平理性的表达,竟然也会成为当局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禁之而后快。
如果谭作人先生有“罪”,那就是良知之罪、道义有罪、公议有罪、和平理性有罪,草民想安安生生地活着也有罪。哪我们还活在这个国家干球?!让我们以八千学生受难亡灵与全体国人卑微残余的一丝良心和勇气发问:
天理何在?!
2010年2月7日凌晨于杭城蜗居
(作者系零八宪章签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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