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3日,为了声援被捕入狱的四川籍民主人士刘贤斌先生,从当天的零点起到次日的零点,我绝食了二十四个小时。
上帝把人造出来不是用来绝食的,而是要他在会思考的同时必须把吃东西当作生命的第一大需要。因此,古往今来没有谁不是在千方百计使自己的一日三餐尽可能吃好吃饱,吃得舒畅吃得满意。当然,生病了吃不下不在此列,现代社会某些爱漂亮的女士为着拥有一个姣好的身材时不时挺上一两天拒绝美味也应另当别论。而我好端端一个人,却为什么要违背上帝旨意去饿肚子呢?这原因在于,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要比饮食更加弥足珍贵,这就是作为有着思维大脑的人与生俱来的权利,这种权利包括维护自己的尊严,对幸福生活的追求,思想的自由表达。失去这种权利,人就不成其为人。而人的这种权利一旦遭到强者的褫夺,若不以放弃生物性的第一大需要去捍卫,则无法体现出它的至高无上和神圣。于是,在权力者称王称霸的专制社会,像我辈这等弱者如不想做一个不像人的人,便唯有常常以绝食对不准我们昂头挺胸的权力者表达抗议。
我的这次绝食,虽然并非缘于我本人的权利又一次直接遭践踏,而是为着我的同胞——家住四川的刘贤斌,但刘贤斌与我没有干系吗?不是。我的绝食声明清楚的写着: “ 我参与声援刘贤斌的接力绝食,是基于以下三点考虑:
1、刘贤斌在网络上撰写文章宣扬宪政、法治,鼓吹天赋人权,是中国宪法乃至联合国宪章所规定的公民之应有权利。四川地方司法当局将刘贤斌践行公民权利的行为当作犯罪予以迫害,作为公民的我必须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方式表示强烈的抗议。迫害刘贤斌就是迫害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每一个公民;
2、刘贤斌先生在中国的没有法律底线、没有人伦底线的监狱已苦苦坐了十几个春秋,这次出狱不到两年,又再次身陷其中,我祈盼他能再一次熬过苦难,平安回到我们中间;
3、希望中国政府顺应人类社会不可阻挡的宪政、法治的浪潮,为自己国家的每一位公民、为自己民族的每一位兄弟姊妹开辟出文明的、和谐的、公平的、正义的生存疆土,不要仅仅为着保护由极少数权贵们结成的利益集团而拒绝对现行的不合理的体制进行改革。”
上述三点,无不与我有着血缘一般的牵扯:因为一,面对这块血腥的土地,我和刘贤斌一样,也用文章表达了发自我内心的抨击和呐喊,呼吁宪政与法治在我的声音中始终是最强烈。今天政府非法逮捕刘贤斌,我如果沉默,不以最能反映人的愤慨的方式去抗议,无疑就等于当政府在明天或后天以“莫须有”的罪名对我也实施非法逮捕时我俯首认罪;因为二,我也是才从监狱跨出不久,我知道中国监狱对囚犯是怎样地虐待,更知道家人对身处牢房的我日思夜盼的那种苦楚是怎样地揪心。我不希望刘贤斌和他的家人再持续这种苦难,也拒绝自己及自己的家人再被这种没有光亮的日子浸淫;因为三,中国一日不实现宪政、法治,无数的刘贤斌们也包括我自己,以及我们的后人,就无法免除因为批判黑暗追求光明而必然会遭到的迫害。所以我要绝食。我为刘贤斌绝食。我为我自己绝食。
可是,我与其他朋友们为捍卫刘贤斌的权利,为捍卫我们自己的权利而进行的绝食会有用吗?翻开中国的历史,除了略有些宪政行踪的民国时期似曾有过弱者靠绝食而迫使权力者的张狂稍有收敛的先例,其余历朝历代,包括目前将我强行圈固于其中的“共和国”,权力者们无一不是将统治对象向他们抗争的绝食视为虫鸣鸡叫般不屑一顾,即时绝食死了,也与死了一个蚂蚁没有什么两样。并且这种绝食如果惹恼了他们,或对他们横行的强权产生了一丝丝麻烦,那么对不起,任何丧尽天良的手段都可以拿来对付你。我在监狱里曾目睹过许多法轮功学员为坚守自己的信仰而绝食,可监狱当局从来都没有过心慈手软,狱警们对绝食者要么将他们双手高高捆绑在篮球架上,暴晒于夏天有着四十度以上高温的酷日下;要么用绳子把他们的手足缠在一起悬空挂在窗台上,再用烟火烫他们想烫的一切部位,要么用筷子撬开嘴巴,然后塞一根管子往食道里猛灌用自来水浸泡成的满是泥沙的“稀饭”。我自己在长达十年的非法关押期间也有过两次绝食,一是抗议二审法院违背法律规定对我久押不判,另一次是抗议监狱对囚犯的违法的非人道的体罚。这两次绝食,权力者们或许认为不伤及他们大雅而未对我施加额外的肉体残害,但对我的绝食诉求却是一丁点儿都不理睬,他们践踏法律的恶行依旧是洋洋自得我行我素肆无忌惮;而一九八九年的天安门广场,数千名年青的学子们为着国家的前途与命运史无前例地集体绝食,招致的结果竟然是几十万武装到牙齿的军队开进北京大开杀戒。因此可以断定,这次我和朋友们一起为刘贤斌行使公民权利却再次遭监禁而进行的接力绝食也一定会是无功而返,这是由统治我的专制制度的本质所决定了的无可更改的必然结果。
在专制体制下绝食无用,我却为什么仍然要白白折腾自己宝贵的肚子?这是因为,世界上有一些事情看起来无用,但必须有人去做,否则人类就无法延续到今天,并且继续承先启后。试想,如果没有一九八九年学生们无用的绝食,没有无用的一九七九年西单墙民主运动,没有一九五七年大批知识分子对统治党无用的批评,没有储安平、林昭、遇罗克们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对权力者做无用的抗争,再说远一点,如果没有无用的黄花岗起义,没有苏州民众对魏忠贤的无用反抗,没有梁山伯与祝英台无用的对爱情的追求,没有陶渊明无用的不为五斗米折腰,没有其他许多的无用……我们这个民族将会变得怎样?一群匮乏正气在权力者面前弯腰屈膝没有脊梁骨的乌合之众组成的民族,可以毫无遮掩不客气地说,是一栏等着宰割的猪,衰落、消亡之厄运无可避免地必然在前面等着它。今天全世界的人们之所以对我们这个民族仍旧充满着美好与光明的期待,就是因为有无数的中国人曾经做过许多上述无用的事。何况,许多事情在当时看起来虽然是徒劳无用,但以历史的眼光看,这种徒劳这种无用只要符合人的天性,通过时间的催化就一定会演变到它的反面。甘地在二十世纪早期的绝食不也是显得无用显得徒劳吗?可几十年过去,他的绝食竟然酝酿成了印度人民争取独立自由的汹涌浪潮;南非黑人当年要求废除种族歧视的呼声,不但徒劳无用,而且还常常遭到野蛮镇压,但在土著们常年不断地抗争下,终于黑人白人微笑着手牵手共存于那块土地上;美国的马丁.路德.金当年的奋笔疾书,同样也是无用的空谷足音,可是他的呐喊代表了美国黑人的觉醒,随着愈来愈多的散发着非洲人气息的助威声的融入,梦想终于成真。因此,为着刘贤斌行使公民权利而再次遭到监禁,今天的一些中国人正在展开接力绝食以示抗议,我凭着我的良知,我的热血,我的天然的追求,我的不会下跪的膝盖,以及我的对我子子孙孙后代的真挚的爱,我必须加入,我必须绝食。
尽管“权力者”们在此前几天的“约谈”时对我的绝食行动发出过劝诫,但只要需要,我还会继续,不管这种绝食是有用还是无用。
2010年8月12日起草,8月17晚修改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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