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地狱,就不能抱怨黑暗 亚:您这次出来,当局对您有没有什么限制?您在国外进行讲演,接受采访,在您回国会后会不会带来什么影响? 晓:我这次出来前护照办了近七、八个月,我现在觉得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我不知道大陆情况会怎么变,因为这个政权是个完全不按理出牌的政权,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又变了。我这次回去以后还能不能让我再出来,我也不知道。演讲和采访有没有影响不知道,我既然做了,也就无所谓了。 亚:您是不是认为,您回国以后起的作用要比在国外更大? 晓:我没有说我回国起了什么作用。我只是出于自己处境的考虑,作那些事情可能更符合我的意愿,我更舒服。我在那里生活得更舒服,我就回到那里去,没有一个为中国民主的起因。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回国做任何一件具体的小事,都要比在国外成立那些民运组织有意义。 亚:在最困难的时候您有没有想过,要是八九年不回去,就可以避免这些困难了。 晓:没有,从来没有想过。我从来就抱有这种观念,要下地狱就不能抱怨黑暗。何况回大陆还不是下地狱。我感到有些东西是非常廉价的,在大陆,在某种意义上讲,一个人想扬名海内外,是非常容易的。轻易的成功会造成轻浮的幻象,成功者不知道自己为何物。你面对的对手智商非常低下。它的愚蠢给你制造了许多莫须有的光环。大陆的英雄严格地讲是共产党制造的。从学识、从人格、从各方面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像样的人。不必那么自我膨胀和自我标榜,有人说假如给人们带来了监狱、痛苦,他愿意承担;假如有一天历史给这些人带来了光荣,他愿意把谁的荣誉还给谁。我觉得人只能为自己承担责任,为别人承担责任都是瞎扯。 亚:请问您对王丹的这封公开信怎么评论? 晓:王丹是在这次学生运动中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好的人,是学生当中最好的一个。但是我看了王丹的这个东西,我有失望。六四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咱们不要再谈你在那次运动中扮演的角色究竟怎么样。而他有一种心态,仍然把自己看作是全世界瞩目的中心,仍然是中国民运的领袖。我之所以出狱后不接受采访,就是因为人家肯定要问我那些事情。八九民运是大家忽然都赶上了,每个人充当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事情过去了,将来的角色重新分配。另外,像“对得起人民”这种语言,完全是救世主式的语言,太恐怖。假如我要写这封公开信的话,我就要反省,作为这场学运的头,我应该负什么样的责任。为什么会导致共产党开枪,学生在这一点上究竟作得怎么样?而不应该用这种气壮山河的豪言壮语。 亚:您在您的书里对吾尔开希批评得很严厉,出来后又为开希鸣不平。 晓:当时在国内听到关于开希的种种传闻,很痛心。媒体当时那样捧他,本身就是不负责任。开希刚出国,你也拉他,我也拉他,现在又把他看作一钱不值。这里边有嫉妒心,有幸灾乐祸的心理,不是与人为善。开希是有毛病,现在他有了很大进步,能够对自己的过失有反省,这在海外民运人士中很难得。有不少人反而把他当成过气的人物。很不公平。 亚:不管怎样,你们“四君子”在造成广场学生和平撤退上所做的意义很大。如果当时你们不出去谈判,您估计会有什么后果? 晓:如果不去谈判,学生不撤走,后果不堪设想。天安门上还架着枪。而且跟我们谈判的那个上校非常明确告诉我们,如果你们劝不走学生,我劝你们四个先走。我们接到的是死命令,不惜任何手段,天亮前清场。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只能那样做。“四君子”这种提法莫名其妙。周舵、高新、侯德健,我永远称他们是朋友。我们一起度过了那么严峻的时刻,我们是生死之交。历史不会再提供一次场合,把我们放在同一个情景中考验。不管将来怎么样,我特别珍视我们的友谊,但是我讨厌“四君子”这种称呼。
不要再用共产党的那套语言 亚:晓波,在原先的美学和文学评论领域,还有什么打算? 晓:其实在文学评论方面我写的东西比较少。就有几篇关于当代中国文学的评论,还有几篇外国文学的东西。美学方面,就是我的博士论文《审美和人的自由》。剩下来,我主要是写的哲学方面的。我将来很可能还要写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亚:作为老读者和老作者,请给《中国之春》杂志提一些意见,好吗? 晓: “中春”发表十周年回顾的文章,如果把民主、自由的字眼去掉,跟共产党纪念几十周年的内容完全一样,真可怕。那些对于形势的什么看法,也跟共产党的形势报告一样。只要进入那个情景,就必然用那套语言。我搞大众文化,就强调大众文化新的语言对共产党意识形态的颠覆作用。还有,不要老是请那么几个人写文章,写不出什么新东西了。 亚:谢谢您提出的如此直率的意见。
(原载《中国之春》一九九三年五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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