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北师院竞选人大代表的张中天
张中天是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中文系1978级学生,我的下一级同学。1976年,毛泽东死掉,毛泽东的王朝也最后灭亡了。新的领导人在中国人民强烈不满的压力下,不得不开始实行一些改革政策。1977年恢复了高考制度,不再像文革中那样从所谓的工农兵里选拔奴才培养了。这样,我和张中天等同学有幸先后考进当时的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
那时,经过毛泽东王朝的灭亡和他搞的所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破产,同学们入校后边学习、边批判着“四人帮”、边对中国的现实社会进行反思。大家在图书馆里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多年来被当局打成封资修而不准阅读的书籍;跑去已开始出现的北京西单民主墙那里,看那些要求改变整个中国现状的大字报和控诉被迫害的一些冤假错案的大字报。
在这样的氛围下,不久,我们又迎来了当局按照惯例搞的北京市各区县的人民代表换届选举。当时,一些同学对刚开始搞的所谓改革开放有浪漫的想法,就站出来要竞选人民代表,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党国闯出一条真正的民主之路来。这种作法在共产党党国还是第一次,学校当局被吓得够呛。张中天同学就是站出来竞选人民代表的同学之一。
我记得我校那时陆陆续续约有十几名同学站出来竞选人民代表,他们在学生食堂前和数学系、物理系楼旁贴出了自己的竞选宣言,也有许多其他同学贴出大字报,支持和褒贬。还召开选民答辩会,一时间校园内热闹非凡,蓬蓬勃勃的气息。北京的其他高校也涌现了这样的热热闹闹的学生竞选人民代表的场面。因当时党国上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内斗,邓派和华派正为争夺党国的最高权力战犹酣,忙不过来指示下面的奴才应怎样对付这样的局面。后学校当局在等不来主子指示的情况下,情急中采取了这样一个对策,就是决定派出自己的喽罗青年也站出来参加竞选人民代表,决不能让自由化的学生主导竞选,而要让当局的奴才来主导那共产党的所谓人民代表的选举工作。这样,我校的多名学生会干部和共青团干部就按照学校当局的布置跳出来也宣布竞选人民代表了。
我自己那时是一个十分自由散漫的学生,在参加了多年的工作后,通过恢复高考考入大学,来到了这自由的校园里,我觉得可摆脱了那繁重的劳役般工作了,于是我在校园里自由地看着闲书和自由地在操场上玩乐着,不关心什么班里、系里、学校的活动,当然从那时起,通过揭露“四人帮”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我也已开始不相信在共产党的统治下会有什么真正民主,因此我当时对那些同学的竞选人民代表的热情不感兴趣。
我记得在那些参加竞选的学生中,张中天因出身贫苦农民、入学前又是农村的民办教师,所以当时被大家称为是贫民代表。刘少奇的儿子刘源,当时在我校历史系读书,也主动站出来参加竞选人民代表,被学生们称为是贵族代表。那些被学校派出来参加竞选的学生会干部和共青团干部被大家叫做了官方代表。如今共产党的北京市委宣传部长蒋效愚,就是当时官方代表中的一位,他是我校政教系77级学生,学生会干部。因其他参加当年竞选人民代表的学生会干部和共青团干部因典型性差一些,我在这里不表。
张中天同学一副其貌不扬的样子,中等身材,尖扁的脸庞,戴着近视眼镜,总是穿着一身很普通的兰粗布衣裤,但我记得他那时参加竞选人民代表的热情十分高。他组织了几名同班同学做他的助手,一起张贴大字报和标语,他还到各班宿舍里来和同学们交流,征求对他的意见。我记得我去校医务室看病时,也见到他在那里征求大夫们对他作为候选人的意见。
那时,学校里相当活跃,经常有竞选的学生在校园里举行对选民的答辩会,张中天也举行答辩会,就是先贴出告示,然后许多的学生和教工前往校园的某处,答辩人站在高台阶上先讲演一番,再逐一回答选民的各种提问。我记得那时还有许多的外校学生也来答辩会一起交流,只可惜我不关心这些,有从旁走过时,都没有停下脚步。
被大家称为贵族代表的刘少奇儿子刘源,他也在校园里举行选民答辩会,风云一时。我还记得那时同学们对他主动参加竞选议论纷纷。但我开始时甚至一直不知道他长得何样。一次在学校自行车棚打公用电话,守棚人告诉我刚推车的一个学生就是那刘少奇的儿子,我连忙注意了一下。感到刘源长得确实像同学们议论的那样精神,高高的个子,端庄的面容,身材削瘦,衣着也朴素。我记得我听到过班里的同学们在当年有这样的议论,说刘源长得是如何如何的精神,张中天长得是如何如何的德性还配竞选人民代表,当时我就对说这样话的同学很不满。今天我想起这些来更感到当年张中天同学是在一种何等的被歧视下挺身而出,他的不容易和坚强不仅是要面对来自官方的明里暗里的专制压力,也要面对那些很势利的同学。
前面我提到的那官方代表蒋效愚,这厮当年也很帅,也是很高的个子,朝气蓬勃的模样,或许是学生会干部的原因,他总摆着一副要热情助人的神情,经常是穿着一身绿军装,不过,那时文革刚过,大家的逆反心理很重,对官方派出的奴才都持嘲笑和否定的态度,选举时第一轮就把他们都淘汰了。最后,选举中只留下了张中天这位贫民代表和刘源这位贵族代表继续竞争(因当时我校学生中的人民代表名额只有一名,张中天和刘源得票名列前茅,不相上下,但因都未过半数,还要重新投票一次)。蒋效愚这厮其后继续着自己做奴才的道路,像满清的孝子贤孙只抱怨宫中的慈禧太后太昏庸、但从不恨大清帝国一样,他批判完“四人帮”,又做了新主子的奴才。毕业后,他从共产党的小官做起,一步一步地做到了共产党的北京市委宣传部长,现在共产党的北京奥运筹备组任高职。经常能在电视中见到他的尊容,哪里还有当年的青年英俊,已是一个吃得一脸横肉、肥头大耳的贪官污吏形象了。
那也曾尝过不少人间苦难的刘少奇儿子刘源,当年曾给我的端庄形象也不存在了。记得20多年后,在电视中见他出来为纪念其父百年诞辰,也是一副大腹便便、裤带系不住、脑满肠肥的样子。他已是共产党的一位将军了。他毕业后,到河南从所谓的基层一直到县里、省里做官,又一窜,进到共产党军警的高层任将军职。党国嘛,正宗的八旗子弟接班权力是何等正常。
再说我那现已魂归故里的同学张中天,在和刘源对决的最后一次投票时,因仍旧都未能过半数而双双落选,他们都没有实现做上人民代表的梦想。然而,张中天幻想着改革中国的热情不减。毕业后被分到北京平谷县某中学做教师工作,因领导学校的其他教师要求教改,被教育局以捣乱份子为由开除公职。后到城里打工,见根据共产党政策发展起来的私人企业资本家有严重侵害职工合法权益行为,他又领导职工进行斗争。而那时正是当局拼命要发展私人经济的时候,哪容得有人与资本家作对。北京头子chen亲自下令,不许北京的任何单位聘用张中天,彻底砸碎了张中天在北京的饭碗。没办法,张中天后来跑到内蒙去放马。但是,面对着祖国的苦难深重,张中天不想停止自己去用热血进行斗争。在八十年代后期,他又跑到河南农村去领导农民与那些打白条的基层官吏做斗争。
结果,当地警察机关将其抓捕,扣上所谓的反革命煽动罪判处十年徒刑。
在狱中他遭到许多非人折磨,他的同班同学讲,他出来后告诉他们,被戴背铐,被浸泡水牢(即将地下室里放满了水,然后将犯人投入其中),真是常人无法想象。
1998年出狱后他回到北京,不久,在贫病交加中死去,一生未成婚,终年50岁左右。
当我经过了1989年的洗礼,终于逐渐走上与黑暗china的fandong zhanzhi进行抗争之路后,回想同学张中天当年曾不屈地一路走来,我真正感到他是我的所有同学中的一位最不平凡的同学!记得在进入新世纪后一次我们班的同学聚会上,一位也是农村的同学,如今混上了共产党的某学校校长职务,觉得了不得了,他叫着:张中天,不识时务!我气愤地回敬他:鲁迅先生所说的中华民族的脊梁在你这样人的眼中都是不识时务的!
张中天同学走了,虽然当年我们不曾在一个班里熟悉,其后也没有联系与交流,但他的一生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永不磨灭的,我祝愿张中天同学在天国里永生!(作者:陆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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