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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洪波
近日，我从多家报纸上读到一条《中国日报》的特稿。这篇特稿说，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正在建设中一座私人别墅。占地1.3万平方米，面积相当于穆加贝现有官邸的3倍。
我的国际知识十分有限，却也知道一些穆加贝总统的宏伟业绩。这位出身于农民家庭的政治家，是为津巴布韦独立“坐过牢、扛过枪”的，津巴布韦独立后长期担任国家领袖，在不结盟运动、第三世界合作方面也很有国际声望。去年，年近八十的穆加贝又第三次蝉联了津巴布韦总统，虽然国际社会有选举舞弊的“谣传”，不过按照惯常的贺电说法，总归是“津巴布韦人民的选择”，所以似乎可以上“人民领袖”的尊号。
穆加贝总统的执政根基，正在于坚持民族主义的立场，时刻提醒人民“在前进道路上的每一步都遇到了西方的障碍”。近几年，穆加贝总统正在代表与之一同战斗过的“黑人老战士”的利益，进行深入的“土地改革运动”。这些老战士没有土地，占领了白人农场主的农场，有些农场主被枪杀，津巴布韦司法机构认为占领行为违反法律，穆加贝总统则给予了坚决支持。在他的坚决支持之下，法院认可了包括黑人老战士占领白人农场在内的无偿征用土地行为，“觉悟高”的农场主交出了土地，“中间分子”的土地被收缴，“顽固不化”的农场主被专了政，还有一些农场主一跑了之。
当此惊心动魄的“保证民族独立”的斗争正在展开之际，国际上出现了“反津大合唱”。穆加贝及时地指出：“今天，英国，美国，新西兰，还有澳大利亚，那里的大部分人，他们是什么颜色？白色。他们就是对津巴布韦发动战斗——一场抵抗1980年开始的独立进程完成的战斗——的急先锋”。一些“黑色国家”也加入这股逆流，如莫桑比克、博茨瓦纳、赞比亚和乌干达等国都欢迎被驱逐的白人农场主到自己的国家定居，他们说，这些人一有资金，二有技术，三会管理，正好帮助他们发展农业。尽管如此，穆加贝总统丝毫没有动摇弘扬民族主义的决心。
对于特别关心反腐败问题的人来说，穆加贝总统的津巴布韦也是榜样。有一篇文章介绍说，“以穆加贝为首的津巴布韦执政党（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和政府一直极其重视肃贪倡廉工作，并切实做到了以下几点：最高领导人反腐败态度极其坚决，自始至终对反腐败工作常抓不懈；党制定了切实可行的廉政法规并能够严格执行，对於触犯法规的人不论其地位一律按章办事；各级党政官员享受较为优厚的待遇，从行为动机上减少腐败行为。正因为如此，津巴布韦的腐败现象始终被控制在较低程度。”
现在，穆加贝总统建设自己的私人别墅，报道说，别墅采用中国古典的飞檐式造型，所铺设的琉璃瓦全部从上海空运过去，房顶上的各种装饰性雕塑出自阿拉伯传统手工艺人之手，据估计别墅造价在375万英镑（约合人民币4950万）上下，如果再加上环境美化等费用，总价值应接近600万英镑，“无论从规模，还是从建筑风格上都堪称非洲领导人官邸之最”。
这算不算腐败呢？非洲有一位“前领袖”说过，当一个国家领袖几十年，有点家当是并不过分的。穆加贝从1980年以来，一直担任政府首脑或国家元首，所以建设这样一个私人别墅，是不是有损于“国际反腐败典型”的形象，就成了一个问题。
但是，另有数据说，津巴布韦人目前月收入不到6英镑，全国有近一半国民（约550万人）处于饥饿边缘，需要申请国际救济。所以无论算不算腐败，至少穆加贝总统代表黑人老战士利益、代表民族利益的有效性是存在一点问题的。不过，代表嘛，也并不见得就要与被代表的人一个样子，中国旧电影《抓壮丁》里面好像已经说过，“总裁，就是总发财”，穆加贝既然是“总发财”，那么建600万英镑的别墅也是可以来代表平均月收入6英镑的国民的，最多也就算“代表”的方式方法有点问题吧。
穆加贝有一个响亮的政治口号，是“不忘非洲传统”。非洲传统是什么呢？想必也是“内涵丰富，博大精深”的。按照养育了穆加贝的祖鲁民族的传统，恐怕没有做别墅这种搞法，更不可能拿中国式飞檐、上海琉璃瓦、阿拉伯装饰来做。然而，平均收入6英镑的国家有了造价600万英镑的总统别墅，可能也正可以解释为一种足资自豪的民族成就吧。而且从另一方面看，这可能也真的符合“非洲传统”。例如事事要创非洲第一（就连贪污也要拿第一）的扎伊尔总统蒙博托，不仅自己吃人肉而且把人肉菜肴端上国宴让人不知不觉也吃人肉的中非皇帝博卡萨，号令全国各地轮流为自己过生日的利比里亚总统多伊，在已经获得了民族独立、“黑人终于站起来了”的非洲，这些人难道不也形成了另一种“传统”么？
不管“非洲传统”如何，抗击“白人吸血鬼”的成就如何，代表民族尊严与独立的有效性有多少，津巴布韦从一个有“南部非洲面包篮子”之称的粮食富裕国，在一个再三再四地被“人民选择”的人物领导下，经过“深受欢迎”的土地改革，在民族独立近四分之一世纪后，终于变成了一个一半人口食不裹腹的国家，一个人月收入6英镑而总统可造600万英镑的私人别墅的国家。这样的“民族利益总代表”，确实坚硬如铁，——在“国际斗争”中他自然总是绝不屈服，把一切批评都总结为“敌对势力的颠覆破坏”；面对那些饿得嗷嗷叫的国民，他何尝又不是铁石心肠？
但这样的人物总是不乏人去激越赞赏，他们的坚强是总会有人歌颂的，为了他的坚强，大家饿死就算是“不失大义”。这正如道学家赞扬培育烈妇的家长“好门风”，烈妇自己想不想烈，那不是道学家要管的事，谁要说烈妇本不想死，道学家还要说是对烈妇清名的玷污。
多少看似最为坚定的民族利益政治家，最后被发现不过是恶害民族的恶棍而已！穆加贝，又一个民族主义政治家，津巴布韦民族利益的总代表，私人豪宅的拥有者，没有为“以民族利益相号召而自魇私欲”的“第三世界规律”创设一个例外。当代世界上，到底可能不可能产生这样的例外，实在令人不能不深感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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